“重金屬”獨奏團

陳婧

用帥和酷已不足以形容他彈奏樂器時的手勢，盡管和任何一件樂器相比，美國當代音樂藝術家特里斯坦·肖恩（Tristan Shone）手中的樂器都稱得上是真正的笨家伙——古怪的造型，全部金屬質地，單件至少也有上百公斤重，重的可以達到1噸，個個看起來充滿著工業時代的叛逆和不拘一格的味道。

所有的樂器都是他自己手工設計并制造。在這些樂器身上，可以找到不同機器的影子，仿佛把工廠的設備拼裝組合在了一起：演唱用的話筒像截取了一把吉他的琴頭，不銹鋼的材質，可以輕松地調節方向，白色的電線代替了琴弦，其實里面暗藏了8個麥克風；鍵盤的外型像臺紡織機，當琴鍵固定在左右不同位置時，可以敲擊發出不同的音節，音高的控制則通過琴鍵處在紡織機的高低位置來表現；架子鼓不是上下敲擊，而是前后撞擊，和拉風箱的動作有幾分相似；貝司是一個敦實的圓柱體，像個可以拉動的不銹鋼磨，邊磨擦邊發出低沉的音律。表演者操縱這些樂器需要足夠的力氣，表演還未過半，整個人就已經汗流浹背了。

或許只有工程與音樂這樣雙重背景才能擦出如此絢麗的火花，讓肖恩發明出這些神奇的樂器。他在大學期間主修機械工程，熟悉如MATLAB/Simulink/RTW到 Pro/ENGINEER 這樣不同的編程程序。他也和其他熱衷搖滾、重金屬的美國年輕人一樣，組建過樂隊，抱著吉他吼唱“齊柏林飛船”和“空中鐵匠”樂隊的成名作。畢業后，他在美國顯微和成像研究中心擔任機械工程師，但一直無法忘懷對音樂的熱忱，把掌握的機械設備開發經驗用于創作聲音藝術作品，并以金屬機械樂器為研究對象，獲得了加州大學視覺藝術碩士學位。

與傳統電聲樂隊的四人組合不同，所有樂器的彈奏由肖恩一個人獨立完成，他是這支重金屬搖滾樂團Author & Punisher的唯一核心人物。這些笨重的設備在相互撞擊間，結合了電子開放原始碼程序編寫的“電聲”，混合并創造了新的聲音。他的聲音作品兼備了“重金屬音樂”的特征：高爆發力、快速度及黑暗性，帶有銳利的穿透力，同時也成為帶有創新元素的改良式搖滾樂，尤其在保留了重金屬質量感的同時，去掉了重金屬音樂的笨重感而表現得非常輕盈、空靈。

迄今肖恩已經發行了3張專輯，并在美國和巴西、意大利等地進行了多場演出。憑借這些粗笨的重金屬樂器，肖恩已經成為了近年來引起國際廣泛注意的聲音藝術家，他還是2011美國圣地亞哥藝術大獎唯一的獲獎人。

談起他工程師和音樂家的雙重身份，科恩表示自己實現的是現代都市人的一個夢想，左手理性，右手感性；白天職業，夜晚休閑；既是平凡人，也是藝術家。

記者：給我們介紹一下你如何開始走上聲音藝術創作的道路吧。

肖恩：Godflesh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英國樂隊，當我接觸到他們的作品時，開始喜歡上了帶點金屬感的電聲樂。1995年我組建了一個樂隊，叫做“共鳴”(Empathy)，有兩個打擊樂手、兩位吉他手，還發行過一張唱片，不過沒紅。隨后我去紐約最頂尖的培養工程師的學校倫斯勒理工學院上學(RPI)，在那里我又組建了Falkirk樂隊，擔任主唱，大部分樂隊的歌曲都是我的原創。直到2000年，我來到波士頓工作并在那里接觸到諸如Cadence和Converge這樣的主流重金屬樂隊，從此之后一發不可收拾，我又創立了今天的Author & Punisher樂隊，白天從事科技工作，晚上就在家里從事雕塑和音樂創作，那個時候就開始想過要自己創作樂器。

記者：你在加州大學攻讀視覺藝術碩士時的研究對象就是金屬樂器？

肖恩：我在倫斯勒理工學院時就幫助過一些藝術家從事裝置創作。而加州大學的學習，有幸讓我遇到了一位來自麻省理工大學媒體實驗室的教授，他用技術的手段從事藝術創作，尤其是通過編程從事音樂創作。他教會了我如何使用微控制器和數控機械，也是通過這位教授，我參加了很多藝術大展并讓我真正走入藝術的殿堂。這個藝術課程給我最大的收獲就是，吉他很酷，但除了吉他，我們還可以用其他方式來創造重金屬音樂。

記者：你在樂器創作的過程中，是聲音主導設計還是設計主導聲音？

肖恩：我創作金屬樂器的過程中最感興趣的首先是節奏，其次是聲音，這些都是我一直以來追求的東西。從樂器的器形來說，我還想把工業化的力量元素揉和進來，比如你在磨坊中看到一個石磨研磨、旋轉時遇到的阻力，又如兩個切面相互咬合的一瞬間而迸發出的力量。我想讓樂器吸收這些自然的元素，但又不是簡單的照抄照搬。所以當我創造貝斯的時候，我就讓杠桿圍繞這個圓柱體線性地移動，既能表現那種克服阻力的過程，又發出了“卿卿”的聲音，視覺和聲音效果都讓人十分滿意。從創作的曲風上，那些聽起來旋律優美的樂器其實讓人沮喪，因為不夠“重金屬”，我喜歡架子鼓、貝斯的混響效果，這是我的疆域。

記者：你創造的樂器感覺就是把很多工業化的機械設備組合到了一起。

肖恩：平時我的工作是美國顯微與成像研究中心的機械工程師，職責就是和一名物理學家一起攻關儀器自動化，比如建造巨型的CCD照相設備，用于觀察和拍攝顯微鏡下的細菌和分子生物學的圖像。因為光學儀器精密而復雜，它讓我對它們產生濃厚興趣，如何能夠利用CAD軟件把它從一個“想法”到最終變為現實。實際上我的許多樂器，比如這個外形古怪的鍵盤，其雛形就來自于我正在研究的這些光學自動化儀器。

記者：我們看到表演者在表演的時候需要施加很大的力，這也是在詮釋某種內涵么？

肖恩：在這方面，我想表現更多的是表演者的動感，而非力量，因為“彈奏”這些樂器，并不比一個吉他手在唱金屬樂的Riff段時候來得更費力。尤其當你看到表演者必須扭動身軀，做出各種新穎的姿態的時候，就像跳舞，每個角度看上去都可以讓人覺得不厭其煩。想象一下，有時候你必須站到桌子上，才能讓貝斯轉動到合適的角度，發出足夠低沉、具有穿透力的聲音，還有的時候你必須使出很大的力氣，讓自己的身體和杠桿幾乎形成90度的直角，使出最大的力氣，才能讓高速旋轉中的貝斯停下來，這是多么富有戲劇性啊，大家都喜歡欣賞這樣藝術化的表演。當然如此不同尋常的彈奏方式，對表演者來說肯定是一大挑戰。我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才學會掌握彈奏的技巧，找到讓自己覺得舒服的“擊鼓”方式，既能在肢體協調性方面保持很好的平衡，又能夠配合音樂的節奏與鼓點。

記者：在創造這些樂器的時候，你會用到哪些工具？

肖恩：當我腦海里有一個主意的時候，我會先構想一個初步的設計稿，然后使用SolidWorks這樣的3D機械CAD軟件，賦予作品一個簡單的外形和概念。然后就是細節設計工作，這里運用的是Mastercam軟件，主要考察是不是在實際制作的過程中具有可操作性，以及是不是可以由我一個人獨立完成。最后在數控車床和數控超高壓射流切割機上，完成全部的制作過程。

記者：那你對材料的選擇有哪些要求？

肖恩：我對材料非常執著，比如我和一名雕塑家一起完成麥克風的造型時，我們為材料爭吵了好幾次。我堅持使用不銹鋼，因為不銹鋼無需上色，無需鍍層，永不銹蝕，超級耐磨，而鋁材容易彎曲。但使用了幾次之后發現，如果全部使用不銹鋼的話，根本無法搬動，實在是太沉了，僅僅貝斯就有300到400公斤。第一次舉行巡回演出的時候，我和朋友們想把我做過的所有樂器都展示給大家，但時間久了，面對這些連搬上舞臺都很困難的“笨家伙”，我想還是重新做一個鋁材版本的吧。所以現在進行材料選擇的時候，我會把更多的“限制”考慮進來，比如體積的限制、重量的限制等等，沒有限制，就難以有正確的選擇。下一步，我會創作更多體積小、但更富有活力的重金屬樂器，方便攜帶和進行全球巡回演出。

記者：你創作的音樂有較高的技術性，聲音一方面來自你自己發出的聲音，另一方面來自于電腦合成的聲音，兩方面很好地結合在了一起。

肖恩：是的，在音樂表演的過程中，我使用了MIDI控制器，這些控制器能夠調用經過軟件編程的聲音或曲目。比如同樣使用麥克風，當MIDI控制器工作的時候，我能夠隨時播放和調用需要的樂曲選段。而使用貝斯時，我能夠讓它聽起來像明亮的哨聲。總之，過程就是利用Arduino這個軟件發出命令，通過MIDI控制器讓聲音效果更加復雜，然后通過Ableton進行作曲和配器。此外在每件樂器上，我會使用線性編碼器和旋轉編碼器，這樣可以傳感高達3000個不同位置的命令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