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茂
《水滸傳》中作者描述了林沖由一個安分守己、樂知天命的朝廷武官,發展為投奔梁山“落草為‘寇”的起義英雄的全過程。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是其中最精彩的片斷之一,作者置林沖于生死存亡的關頭,以高超的藝術手法,表現了林沖性格的決定性轉變。并最終走上了反叛的道路,因而這一回是整個故事關鍵性的環節。
林沖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在官軍中頗有頭臉。又有著一個和睦之家,再加上林沖一慣委曲求全,可以說他不可能落草為寇。然而就因他妻子年輕貌美,一個偶然的機會被高衙內看中,于是殘酷的迫害接踵而至,一連串的陰謀把唯唯諾諾只求茍安的林沖逼得家破人亡、走投無路。在刺配滄州的途中雖兩次險些死于非命,但他并沒有覺醒和反抗的意識。
幾經輾轉來到草料場,他的心情很平靜,準備長期住下,并沒有絲毫的非份之想。直到林沖在廟里聽到仇人的對話,才幡然醒悟到自己已被逼上了絕路,最后的幻想也徹底破滅。終于拔刀而起,殺仇解氣,完成了思想性格上的本質性轉變。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是林沖故事中的一個精彩片斷,這一段的情節把心理描寫與敘事高度融合,描繪出了一個活生生的林沖。通過林沖這個封建官吏的遭遇抨擊了北宋末年殘酷的社會現實,揭露了統治階級的荒淫、腐朽、陰險與兇殘,歌頌了不堪凌辱的人們對封建統治者的反抗,從而顯示了作品的歷史進步性。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以高超的藝術形式,從人物的階級意識去表現人物思想的復雜變化,用人物的語言行動來揭示性格和命運的演變。在作者筆下,林沖的出身,教養和淪為囚徒前的地位,養成了他安分守己性格;而另一方面,林沖武藝超群,又好結交綠林豪杰,受到被壓迫者的勇而好義,扶危濟貧等品質的熏陶,他又富有可貴的正義感和明確的是非觀。這兩方面交織成林沖的復雜性格,使他既對統治階級抱有幻想,又屢遭迫害、在走投無路的生死關頭,終于采取了暴力手段,走上了斗爭的道路。“逼”得越緊,“反”得越烈,作者準確地把握了林沖性格的矛盾,對他的思想變化作了入情入理的揭示,作為受盡欺凌和迫害的朝廷武官,林沖的形象無疑具有典型意義。
小說三次寫到大風雪,都是為了推進主人公性格的轉變。第一次寫林沖去到草料場時,“正是嚴冬天氣,彤云密布,朔風漸起,卻早已紛紛揚揚卷下一天大雪來”。暗示了林沖當時的孤冷心境。第二次寫他沽酒時,“那雪正下得緊”。第三次寫沽酒回來,“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緊了”。這些自然景物的描寫,烘托了平靜后面的緊張,寫出了林沖在大風雪中的身世之悲,這是揉合了人物生活感受的景物描寫。
林沖在走上反抗道路之前的安分守己的性格、心理活動,是通過情節進展中一系列的行動來表現的,書中這樣寫到: “林沖來到草料場以后,開始了新的生活,他的心是平靜的,他看見草廳,四下里崩壞了,又被朔風吹撼,搖振得動”。他想到:“這屋如何過得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林沖打算長期住在這里,沒有絲毫的非分之想。他在打酒的途中,進古廟、頂禮膜拜,希求“神明庇祐”,直到這時他仍然不放棄掙扎回去的一絲渺茫希望。這種心理是多么的安分守己。打酒回去,看見那間草廳已被雪壓倒了,第一個反映是“怎的好?”他恐怕火盆內有火炭延續燒起來“便仔細檢查,考慮待到明天再作理會”,我們看林沖是多么克守職責!他到古廟棲身,進廟以后,搬石頭頂門、鋪被、脫帽、抖雪、飲酒御寒,就像在家中過日子一樣,心情異常平靜,他真能隨遇而安!這段情節將人物心理,故事敘述,高度地溶合,繪出了一個活生生的林沖。他是這樣的謹慎本分,已經淪到了如此悲慘的境地,仍不想觸犯迫害自己的統治者,茍安求生。作者描寫林沖真是深入到了林沖靈魂深處。這種通過情節進展所表現出來的心理剖面,說明林沖同其階級的決裂是這樣的艱難。作者對林沖安分性格的一再強調、一再渲染,更突出了統治階級的罪惡滔天,他們對這樣的人都不放過,那么林沖的被迫反抗就不僅為人同情,而且具有不可質疑的正義性、革命性,使人讀了就會大感欣慰。舒緩的行動表現了林沖在反叛前平靜的心理;那么急快的動作描寫,則表現林沖在怒起反抗時的心潮翻滾。林沖“怒刃三敵”的描寫,是在情節的進展中表現人物性格質的飛躍。作者把這場生死決斗寫得有聲有色,有節奏,有起伏,扣人心弦。林沖以一對三,應付自如,那一連串嫻熟干凈動作,不僅表現林沖作為八十萬禁軍教頭所具有的高超武藝,更有力表現出林沖此時翻江倒海一樣的內心世界,他那火山爆發式的復仇怒火,和統治階級徹底決裂的決心,除惡揚善,伸張正義的凜然正氣,吐盡胸中惡氣挺胸做人的英雄本色,都在這“怒刃三敵”中表現出來了。這段緊張的情節,發展急速,主要是通過動作描寫,表現林沖思想上在瞬間發生質的變化,活畫出了一個嶄新的林沖。
作為中國“英雄傳奇”的開山之作,《水滸傳》把深邃的思想內容與完美的藝術形式巧妙地結合起來,《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作為《水滸傳》中的一個精彩片斷,成功地塑造了一個栩栩如生、家喻戶曉的林沖形象。
掩卷沉思,怎一個“逼”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