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詩人——柯仲平回想

萬國華

柯仲平之名，自上世紀二十年代中期開始，就在華夏大地文藝戰場上，如狂飆旋起，給中華民族以亢奮的精神力量；并如一顆璀璨的詩星，閃耀在中華大地的星空。

那是一湖碧綠的春水，清澈的水中長滿象征吉祥如意的綠荷與紅蓮，自由自在的魚兒，不時穿梭于這如詩似畫的美景之中。此湖曰“蓮湖”，像一顆誘人的明珠，鑲嵌于具有悠久歷史的廣南古城的中央；湖岸株株楊柳，迎著惠風，身姿舒展。這就是被喻為“狂飆詩人”的誕生之地。然而，如此似詩似畫的境地，一代詩人僅在此間度過一十四年（1902～1916），就揣著鴻鵠大志，踩著古城街上的青色石板出了城門，辭別故土，前往省府昆明求學。豈料這一求學之舉，竟然與其衣胞之地，成了永遠的訣別。

時間如白駒過隙。時值1937年11月某日，一代詩人首次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就因受到千古偉人毛澤東接見而熱血沸騰，百感交集。之后，每當他想到這次與偉人的交談，心中就會升騰起難以平靜的激動之情。是時，詩人35歲，卻已離開故土二十一年了。回首往昔故事，如多少風雨注到心頭——

1916年，詩人以優異成績，考入昆明市省立第一中學，深受北京寄來《新青年》雜志的影響，很快成為昆明地區學生運動的主要領導者之一。從這時起，他學寫白話詩，以此抗擊黑暗，歌頌自由和光明，并參與創作并登臺演出了話劇《勞工神圣》。繼而，他于1921年冬到達北京尋求知識和革命真理；于1924年12月完成第一部抒情長詩《海夜歌聲》，之后結識了魯迅并得到幫助，又結識郁達夫、高長虹等人而成為知交；1926～1930年底，四年歷程中，完成了長篇詩劇《火風山》，又因追求革命真理而四次被國民黨反動當局逮捕入獄；1930年1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35年秋，只身東渡日本留學，1937年8月秘密回到了祖國，在武漢從事抗日救亡活動的宣傳和工運工作。同年10月19日，在武漢各界紀念魯迅先生逝世一周年大會上，他放聲朗誦其短詩《贈愛人》，引起了國民黨特務的注意。黨組織為了他的安全，決定讓他離開武漢去延安。終于，詩人于1937年11月到達陜甘寧邊區首府——延安，受到了毛澤東主席的親切接見。此后，詩人以巨大的精力，投入抗戰宣傳教育和根據地的革命文化建設工作中，曾先后擔任邊區文協副主任、主任等職。

從1938年起，詩人的詩作更加民族化、大眾化、革命化；其長篇敘事詩：《邊區自衛軍》、《平漢路工人破壞大隊》，議論文《論文藝上的中國民族形式》、《論中國民歌》、《介紹<查路條>并論創造新的民族歌劇》、《談“中國氣派”》以及政治抒情詩和短歌《延安與中國青年》、《保護我們的利益》、《民眾劇團歌》、《朱德同志》等諸多作品，因豪放鏗鏘，樸實練達，具有濃厚的民族色彩而膾炙人口、流傳甚廣，并獲偉人毛澤東高度褒揚。稱贊他把工農作為主人，稱贊他對民歌體的運用和在詩歌大眾化方面所作的努力……

特別難忘的1942年5月，詩人參加了延安文藝座談會。聆聽了毛主席和朱德總司令的重要講話，更加堅定了走文藝大眾化道路的決心。同年9月，毛主席親自邀請他為《解放日報》第四版撰稿人，并在名單下注明：“以大眾文藝及文化為主”。之后，詩人率領西北文藝工作團到隴東下鄉。途中，先后創作了《無敵民兵》、《模范城壕村》、《孫萬福回來了》三個大型歌劇，并由文工團在各地演出，受到熱烈歡迎。

1947年夏，詩人來到河北平山縣西柏坡黨中央所在地，參加了中央召開的土改會議。會后，被留在華北局，主持編輯“中國人民文藝叢書”至1948年10月編輯工作結束。同年底，詩人回到延安，積極投入創作劉志丹的史詩。翌年5月，又奉令率領西北地區文藝工作者到北京，參加了在北京召開的全國第一次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并在此次大會上，當選全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委員和中國文學工作者協會副主席。

全國解放后，詩人一直在西北和陜西工作。先后擔任全國文聯常務委員、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西北文聯主席，以及西北文教委員會副主任、作協西安分會主席等職，并當選為全國政協委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一、二、三屆代表、中蘇友協副會長、民間文學研究會理事等職。這一時期，詩人以巨大的精力和時間，從事于文化事業的組織領導工作，同時，見縫插針，頑強地堅持著詩歌創作。1952年5月，創作了敘事長詩《毛主席的小英雄》。1954年春，在隨中蘇友好協會代表團赴蘇聯、波蘭訪問期間，又創作了短詩《獻給巴庫》、《獻給西伯利亞的集體農莊》等。以后，他還配合各項政治活動，創作了許多熱情洋溢、民歌風味濃厚、富有革命浪漫主義色彩的抒情短詩，并多次在群眾場合朗誦，如《母親頌》、《多瑙河滾滾波浪》、《迎春曲》、《歌唱總路線》、《不斷地飛躍不斷地唱》、《革命長征征不斷》、《六十年代英雄多》、《國慶十五周年致臺灣》等等。

然而，開創一代民族化大眾化新詩風格的詩壇英才，卻因為中國高層發生于五十年代末期的所謂“彭（德懷）、習（仲勛）反黨集團”事件而受到批判和責令反省，使其身心遭到嚴重摧殘。繼而，鑒于嚴重自然災害和蘇聯政府撕毀合同，使我國國民經濟發生嚴重困難，國家和人民遭受重大損失的實際狀況，長期忍辱負重的一代詩人，雖然身體多病，卻以一個普通共產黨員的身份，嚴格要求自己，節衣縮食，上班不坐轎車學騎單車；同時，仍以堅韌的毅力，堅持創作一部歌頌陜甘根據地創建者的敘事長詩，可惜這部巨著遭到康生等人的干擾與誣陷，走了一段彎路，繼而又在大功即將告成之時，詩人終因身患主動脈夾層瘤穿孔，于1964年l0月20日，不幸突然謝世，終年六十二歲。從此，陜北高原再也聽不到狂飆詩人發自內心深處的激奮之音，中國文壇少了一面熠熠生輝的旗幟。

二十年之后的1984年10月20日，是詩人逝世二十周年紀念日。為此，中國作家協會于1985年1月5日，在京舉行紀念活動。中央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習仲勛同志出席講話，他盛贊詩人柯仲平是“一個把一身獻給中國人民革命事業的著名詩人，一輩子和人民血肉相聯、休戚與共的文藝戰士。”值此紀念大會之前，國家副主席王震同志專致詩人的夫人王琳同志的親筆信，也在大會上宣讀，信中高度評價柯仲平的一生。

兩個月以后（1985年3月），沐浴著孟春的陽光，詩人故鄉的文山州文聯在其首創的詩報《含笑花》頭版，刊登原國家副主席王震同志1985年1月1日寫給詩人夫人王琳同志的親筆信，刊登賀敬之、丁玲、馮牧、張光年、艾青、馮至、朱子奇、鐘敬文等當代著名作家、詩人、評論家祝賀詩人故鄉“柯仲平詩會”創辦《含笑花》詩報的題詞；此外，又以極富熱情的文字，在詩報第三版刊出了關于紀念一代詩壇精魂柯仲平的《出版絮語》：“……二十年前，一個民族的詩魂，從西北渭河平原升起，化作不滅的明星，在深邃的天空中默默地跳動，悠悠地閃爍……二十年后，魂兮歸來！這個似火球般熱烈的詩魂，迎著萬里春光，由展翅遨翔的神鳥馱回他久久縈念的南疆，在復蘇了的土地上，化作一朵‘含笑，向親愛的祖國開放……”

這就是詩歌的魅力，這就是詩人的生命。

1994年5月，就在詩人當年離去的故地廣南，就在那個名為“蓮湖”的城中明珠一隅，由全城百姓自愿捐資，占地兩千平米，旨在永遠緬懷一代詩歌精魂的“柯仲平紀念館”莊重告竣并正式開館。開館儀式那一刻，“筆風吹醒迷徑草；墨雨潤開含笑花”這一幅懸掛于顯要位置的楹聯，尤其驅人遐想；放眼望去，只見蓮湖無言，荷葉沉靜，楊柳一身娉婷，春燕飛越綠柳間。斯時斯情，若詩人泉下得知，是否心境豁然寬朗，再次含笑賦詩？

哦，“左邊一條山，右邊一條山，川水喊著要到黃河去，這里碰壁轉一轉，那里碰壁彎一彎，它的方向永不改，不到黃河心不甘。”

詩人魂兮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