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峨邊位于四川省西南部的小涼山區,東與沙灣、沐川接壤,南與馬邊縣毗鄰,西與美姑、甘洛縣交界,北與峨眉山市、金口河相連,處于涼山彝族自治州與漢族的交錯地帶。據筆者調查,四川峨邊彝族現存民歌體裁有婚嫁歌、喪禮歌、情歌、山歌、節日歌和兒歌等,其中以敘事性較強的婚嫁歌數量居多。這類風俗性婚嫁歌以社會生活和習俗活動為載體,其演唱場合及功能決定了歌詞內容遠比音樂豐富、復雜。在此,筆者從歌詞的正詞和襯詞兩方面來分析峨邊彝族民歌歌詞的藝術特點。
一、正詞
正詞是歌詞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能集中表達歌曲的主題思想。為了深刻而形象地傳達歌詞的內涵,正詞必須借助一定的表現形式。峨邊彝族民歌正詞的表現形式有以下主要特點:
(一)賦、比、興手法
關于賦、比、興的特點,宋代朱熹說“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即直接陳述與白描;“比者,以彼物比此物”,即比喻和比擬;“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即先用別的事物來開頭,然后再轉到正題,以此引出或映襯下句唱詞中具體的敘事和抒情。“賦”多體現在敘事性民歌中,如《阿依阿知》《甘嫫阿妞》等歌曲中對故事情節的直接陳述。“比”常出現在抒情性民歌中,如《布谷鳥》中唱的“一聲回蕩田壩間,歌聲醉倒鋤禾人,倚鋤側耳失魂聽”、“云雀巧弄舌簧婉轉唱,云雀翩翩輕舞花霓裳,云雀美侖美奐好身段”。“興”多用在敘事性民歌中,如婚禮對歌中的《問候歌》等。賦、比、興手法彝族民歌中廣泛使用,不僅深化了主題,還給人親切、形象之感,大大增強了歌曲的藝術感染力。除以上情況外,三種表現手法也常常一起使用,共同表現歌曲的主題思想,共同塑造音樂形象。
(二)夸張、排比手法
夸張和排比是峨邊彝族民歌中常見的一種表現手法,是在事實的基礎上,為達到某種表達的需要,對事物進行了藝術修飾,使人聽到后感到既生動形象又合乎情理。這種手法可以用來制造某種特定的氣氛,起到幽默風趣或生動形象的藝術效果。
(三)對稱、統一原則
對稱、統一是峨邊彝族民歌歌詞在語言和句式上的一種表現手法,主要有兩個突出的特點:聲韻和諧與詞句成雙。聲韻和諧,是指彝族民歌十分注意歌詞押韻、語調和諧及結構統一。歌曲在詞句上往往前后相聯,上下相扣,即前后詞句、上下詞句互相聯系、彼此照應,形成一種回環的音樂美。在歌詞中,有的隔句押,有的隔行押,有的句句押,如《瑪曲姐姐》:“瑪曲姐姐我倆頭不美,頭帕像雄鷹展翅會變美;瑪曲姐姐我倆頸脖不美,領子領牌銀閃閃會變美……這首歌曲句式較規整、對稱,押尾韻,上句押下句,句句押,聲韻協和,瑯瑯上口。
詞句成雙,是指峨邊彝族民歌習慣用相對照的兩個事物來表現主題思想,正如彝族理論家所說的:“詩須寫成雙,寫雙不寫單,寫單不象樣,寫雙才叫詩”,這種詩歌特點反映在民歌里就是“詞句成雙”。成雙是指描寫的對象是相似或對比的兩個事物,但詞句可以為單數句也可為偶數句,如《你聽過嗎?你見過嗎?》:“啊,你知否?太陽的媽媽叫什么?啊,我知啊!太陽的媽媽叫曲依。啊,你知否?月亮的媽媽叫什么?啊,我知啊!月亮的媽媽叫什依。啊,你知否?是誰開啟了黎明的暗門?啊,我知啊!是打鳴的公雞開啟了黎明的暗門。啊,你知否,是誰拉下了黃昏的帷幕?啊,我知啊!是傍晚的微風拉下了黃昏的帷幕……這首對歌形式的民歌,由上下句(偶數句)構成的四個分段,在描寫事物和其含義上看,是成雙的,如“太陽”和“月亮”,“黎明”和“黃昏”、“暗門”和“幃幕”,“開啟”和“拉下”等。這種“詞句成雙”手法起到了互相映襯、互相烘托的作用,顯示出對稱、統一的內部結構,使所表現的內容更形象、生動。
二、襯詞
襯詞是歌詞的一個組成部分,也是民歌特有的一種表現手段。它與歌曲的正詞不同,離開了旋律,它的獨立表現意義是有限的,需與音樂相結合才能充分體現它的作用。可以說襯詞的音樂表現意義重于文學表現意義。因民族語言的影響及歌曲的情感表達和音樂結構的需要,峨邊彝族民歌使用襯詞較頻繁,與歌曲結構形式緊密結合,形成了濃郁的民族地方風格。
(一)襯詞特點
從語言語音角度來看,峨邊彝族民歌的一部分襯詞在發音上帶有很強的鼻音,這是彝族民歌襯詞的一個突出特點。這種特點與彝族語音的構成有密切關系。峨邊彝族普遍使用“義諾語”,即義諾支系說的一種語言。語音由44個聲母和27個韻母構成,聲母一般都有很強的鼻冠音,如m、mb、n、nd等,韻母均由單元音組成。演唱時,歌手常用帶鼻音的哼鳴輕聲起腔,最后又回到帶鼻音的尾音,因而,歌曲的首尾經常出現一些“恩”、“涅”、“妞”和“莫”等無實際意義的“鼻音襯詞”。
(二)襯詞類別
根據峨邊彝族民歌襯詞的文學表現意義,可將其分為三種:
1.一般襯詞。這類襯詞主要由無實意的感嘆詞、助詞和擬聲詞等虛詞充當,如“恩”、“伊”、“吶”、“喲”、“勒涅”、“噔爾納”、“拉的喲”、“啊哦啊丟媽車”和“阿依羅妞妞羅涅”等。其中較短的襯詞(一般為一個至三個字的襯詞),如“恩”、“啁呀”、“噔爾納”等多用在敘事性較強的歌曲中。這類襯詞在樂句的開頭、中間和結尾部分都很常見,起著“起腔”(即鼻音聲母起聲)、表達情感、填充節奏和平衡結構等作用,如《在哪個路口相會》等。一些較長的襯詞(一般為三字以上的襯詞),如“啊哦啊丟媽車”、“阿依羅妞妞羅涅”等多用在抒詠性較強的歌曲中,這類襯詞常出現在樂句的開頭、結尾部分,主要起對稱、統一等作用。
2.稱謂襯詞。這類襯詞主要由有實際意義的名詞充當,多為泛指的人名,如“妞妞”、“羅羅”(為彝族人的自稱)和“果瑪”等。在婚慶場合所唱的“妞妞”歌曲很多,因其歌曲的開頭和結尾均以“妞妞”或“阿音妞妞涅”為特性的聲腔,并以帶鼻音的“妞妞涅”結束,形成了不同題材的曲目,如《阿斯妞妞》《阿音妞妞》《木呷妞妞》等。另也有一些歌曲是把正詞內容拆散,在句首形成了較長的襯腔或襯句,如《果瑪的媽媽》,第一句襯詞中“果兒果瑪”來源于第二句正詞中的“果瑪”。這一種人們的一種情感表達習慣,在歌曲的開始不直接敘述內容,喜歡先用一些呼喚性或感嘆性襯詞來制造情緒,委婉引入主題。
3.表意襯詞。這類襯詞在文學上有明確的概念,一般由有實意的實詞充當,在樂句的固定部分出現,如“糾糾依呀哈哈”(意為“可笑真可笑”)、“阿尼吉吉?阿尼莫莫”(意為“你見過嗎?你聽過嗎?”)等。一些歌曲因襯詞的運用已經形成特有的體裁,如《留住》,每樂句唱詞的前后均出現“惹打”(意為“留住”)襯詞,歌曲也因此而而得名。
關于襯詞的來源,曾令士先生《涼山彝族民歌的藝術形態》一文中談到:“某些民歌的襯詞,如從人類學、民族學角度溯源,則可能聯系著民族圖騰崇拜的淵源以及巫文化等等,如彝族民歌中的“羅”、“吶”、“拉”可能與“虎”的崇拜與自稱有關”。由此可知,襯詞的使用除了受民族語言、音樂情感和結構等的影響外,可能還受歷史文化因素的影響。
注:文章為“樂山師范學院科研項目”,編號:S1109.
(作者簡介:陳練,樂山師范學院音樂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