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恭王府 半部清朝史

孫冰

今天，作為中國保存最為完整的王府，坐落在什剎海邊的恭王府以它恢弘的建筑群落吸引著無數游人。但是遺憾的是，在近百年的滄桑巨變中，恭王府內曾有過的豐富收藏幾乎全部蕩然無存。

恭王府歷經清王朝乾隆、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宣統共七代皇帝，如一面鏡子，照射出百年間的歷史變遷，難怪著名歷史地理學家侯仁之曾發出如此感嘆：“一座恭王府，半部清朝史。”誠然，清王朝的輝煌與繁盛確已折射其間，而衰弱與沒落又何嘗不是呢？

曾經的黃金時代

整個清代一共冊封了12家可以世襲罔替（區別于普通世襲，其世襲次數無限且承襲爵位不用逐代降低）的王爵，俗稱“鐵帽子王”，恭親王是其中之一。但這并不足以解釋恭王府為何會擁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它的幾位主人都在歷史上起到過舉足輕重的作用。

“月牙河繞宅如龍蟠，西山遠望如虎踞”，史書上如是描述恭王府“風水”的難得。而這方寶地的第一位主人便是被稱為“史上第一大貪官”的和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和珅在什剎海邊歷時12年修建他的豪華宅第，這座大宅也就是恭王府的前身。

作為富可敵國的乾隆寵臣，和珅私宅的奢華程度可想而知。嘉慶將和珅定罪抄家之后，所罰沒的家產相當于國庫十幾年的收入。

和珅“倒臺”之后，嘉慶將這座豪宅的西半部賜給他的小弟弟慶郡王永璘作為慶王府，因為和珅的兒子豐紳殷德娶了乾隆皇帝的女兒固倫和孝公主為妻，嘉慶恩準其可以繼續與公主居住東半部的公主府內。直到道光三年（1823年），公主去世，整座府邸才全部歸入慶王名下。

道光皇帝死后，遺詔封自己的第六子奕訢為“和碩恭親王”，繼位的咸豐皇帝從永璘后裔的手中收回了“慶王府”，并在咸豐元年（1851年）將其賜給了奕訢作為“恭王府”，這個名稱也就沿用至今。

恭親王奕訢是個足以改寫中國歷史的人物。他“輔佐”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并擔任議政王，使得恭親王和恭王府的權力和聲望都達到了鼎盛。

光緒二十年（1894年），老恭王奕訢病逝，由其嫡孫溥偉承襲爵位，這位“最后的王爺”也是后來“賣掉”恭王府的人。

沒有藏品的恭王府

溥偉的時代，大清王朝已衰敗不堪，走在沒落的邊緣，恭王府自然也無法自清。為了維持生計，小恭親王溥偉一直在變賣家產。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不甘心的溥偉為了開展復辟清廷的活動，幾乎賣掉了所有恭王府可移動的財物。1921年，溥偉以8萬銀元的價格，將恭王府宅院抵押給北京天主教會的西什庫教堂，1932年由羅馬教會興辦的輔仁大學以108根金條代償其債務，恭王府的產權于是又歸于了輔仁大學。

“恭王府藏品最大規模的流失是在1912年，溥偉和川島芳子的父親合謀復辟清王朝，為了籌措復辟經費，他把恭王府內除字畫之外的全部藏品，一次性以40萬大洋賣給了日本的山中商會。山中商會購得之后，將部分精品拿到了當時世界兩大藝術品集散地——倫敦和紐約進行專場拍賣。”上海泓盛拍賣紙雜文獻部高級顧問郭萌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在今年的秋拍中，上海泓盛拍賣紙雜文獻部征集到一組共計110冊拍賣圖錄。“19世紀末20世紀初，全世界所有主要經營中國藝術品的拍賣公司都涵蓋在內，包括日本山中商會、紐約佳士得、倫敦蘇富比等等。而其中最珍貴的一本就是日本山中商會1913年出版的《紐約AAA恭親王府藏品專拍圖錄》。”郭萌說。

這本圖錄共計收錄了536件拍品，記錄的就是1913年在紐約舉辦的恭王府藏品專場拍賣的拍品信息。“每件均有名稱和文字說明，部分文物配有照片。據說，當年那次拍賣一共拍了四天四夜，場面非常火爆、隆重。”郭萌說。

但這些只是被溥偉賣掉的恭王府藏品的一部分，據中日兩國學者的研究，溥偉出售給山中商會的藏品在2000件左右，山中商會購得這批文物后，將其中的精品運往紐約（536件）和倫敦（211件）分別拍賣，剩余部分則留在日本國內銷售，一些精品由山中商會自己收藏。

而1945年日本戰敗后，美國沒收了山中商會在美國的全部資產，保留在山中商會的少部分恭王府舊藏文物，也在被美國政府沒收后不知所終。

何處追憶往日輝煌？

2003年，文化部成立了恭王府管理中心，在重建大修恭王府古建院落的同時，也開始了搜尋恭王府文物的工作，但是難度非常大，一方面恭王府的文物流失非常輾轉；另一方面，現在藝術品價格也確實非常昂貴，盡管國家劃撥有專項資金，但基本上是杯水車薪。

“我們今天再來看這本圖錄中的文物會非常傷感。因為100多年后的今天，我們已經沒有機會得知當年恭王府藏品的珍奇與豐富，只能通過這本拍賣圖錄中的圖片和講解得以窺見一斑。”郭萌說。

恭王府文物流散海外已近百年，部分藏品被各地博物館收藏，但更多流入民間的則不知所終。目前已知的是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的30多件恭王府家具；恭王府書畫中最著名的是鎮府之寶——晉·陸機《平復帖》九行現藏于故宮博物院；唐·韓斡《照夜白圖》藏于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唐·顏真卿《告身帖》藏于日本書道博物館……而另外一件鎮府之寶晉·王羲之《游目帖》則據說流入日本廣島，1945年被原子彈炸為灰燼……

今天人們再提起恭王府，常常會將其同天下第一貪的和珅府邸、《紅樓夢》中“大觀園”的原型、康熙御筆親題的“福”字碑……聯系在一起，或者那個曾經的黃金時代，也只能如此拼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