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嚴歡

直到最近幾年我才覺得自己已經到了能夠表現貝多芬音樂中那些想法的年齡,并且能夠和他的音樂自由且輕松地溝通了。我的確感覺到自己能透過這些奏鳴曲體驗貝多芬的人生。
舞臺上的白建宇,那雙標志性的小眼睛下總流露出溫和而冷靜的目光,既具有溫文爾雅的韓國明星氣質,又透著一位成熟藝術家的沉著與智慧。正是這樣一位處世低調的鋼琴家,曾一連在八場音樂會演奏了貝多芬全部三十二首鋼琴奏鳴曲,成為首位在中國大陸完整公演這部被譽為鋼琴文獻中的“新約圣經”的演奏家。這一“壯舉”一時間成為樂迷們爭相議論的焦點,也迅速在國內掀起一股另類的“韓流”。繼前年與上海交響樂團合作肖邦《第一鋼琴協奏曲》后,今年4月21日,白建宇將再次來到上海,與上交共同演釋普羅科菲耶夫的《第三鋼琴協奏曲》。當年國內不少樂迷初識他不凡的技藝,正是從他在拿索斯唱片公司錄制并曾獲得法國金音叉獎等多個大獎的“普羅科菲耶夫鋼琴協奏曲全集”開始的。
白建宇出生在一個熱愛音樂的家庭,自幼接觸音樂對他而言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即便如此,他在此所顯露的天賦仍讓人瞠目結舌:十歲舉行首次獨奏會,一年后與樂團合作格里格的《A小調協奏曲》,十五歲前便演奏了拉赫瑪尼諾夫《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與穆索爾斯基的《圖畫展覽會》這樣高難度的作品,并因此成為這兩部作品在韓國的首演者。如此學習與演奏的經驗,迅速拓展了他的音樂視野,也為日后赴美國學習打下基礎。
進入朱利亞音樂學校后,白建宇有幸隨當時學院內的權威教授羅西娜·列文夫人學習。“我從列文夫人身上學到極多,也很享受我的學校生活。不過我覺得給自己帶來更大影響的還是紐約的音樂與藝術環境。那真是一個充滿藝術與機會的城市!”白建宇日后回憶到。而在他與上海交響樂團合作的肖邦《第一鋼琴協奏曲》中,那自然的風格、非凡的優美聲響與醉人的歌唱性音色,正是得自于列文夫人的教學精髓。此外,因有了老師的力薦,他獲得了前往歐洲隨鋼琴大師肯普夫和阿戈斯蒂深造的機會,那正是他多年的向往,因為在他看來“那里才是西方古典音樂的源頭”。在那里,肯普夫告誡他“演奏家應該是音樂的仆人”,這樣的態度對他影響至深,阿戈斯蒂則開啟了他的音樂想象力。不過在倫敦與匈牙利鋼琴教育家卡博斯女士的那段學習經歷更讓他獲益匪淺,正是她教會白建宇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將所演奏出的思想完善且有效地傳遞給聽眾。而且老師還幫助他改變了害羞的性格,讓他的職業生涯得以進一步發展。
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開始,白建宇的琴聲漸漸傳遍歐美各地的音樂舞臺。他在林肯中心的艾莉絲·圖莉音樂廳演奏了拉威爾的全部鋼琴獨奏作品,又赴倫敦威格莫爾音樂廳連續舉行了三場獨奏會。不過最值得一提的還是那期間他對李斯特作品的研究。他先后在倫敦與巴黎以“絕對”“過去”“旅行”“宗教”“匈牙利吉普賽音樂之啟發”及“回憶與死亡”等主題舉行了六場李斯特作品獨奏會,帶領聽眾走近李斯特的人生與思想。在某些程度上,白建宇一直視這位作曲家為自己的“老師”。“他的音樂與人生實在教給我太多太多,透過閱讀他所有的作品,我不但更了解李斯特和他的時代,更驚訝的是,我真的能夠依靠這些作品而深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也能更好地與聽眾溝通。”白建宇如是說。
成名后的白建宇,以極為龐大且寬泛的曲目量著稱,他常戲稱自己總喜愛查閱各種作品目錄,從A到Z的作曲家都看,留意那些還未被自己演奏的作品,以及各種作品間的關聯與異同。“許多杰出的作品被不公平地忽略,原因只是我們懶惰!我希望告訴世界這些美麗的作品確實存在,請大家注意到它們并去欣賞它們。”他不斷感嘆。因此我們在他的節目單中見到了艱難的布索尼《鋼琴協奏曲》和索拉比吉的作品,而他也將穆索爾斯基的許多優美且深刻的鋼琴作品留在了唱片中。
不過即便是常以演奏某一作曲家的全部鋼琴作品而聞名的白建宇,在很長一段時間中仍不輕易演奏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在他看來,詮釋貝多芬需要足夠的人生經驗、成熟與自信。“直到最近幾年我才覺得自己已經到了能夠表現貝多芬音樂中那些想法的年齡,并且能夠和他的音樂自由且輕松地溝通了。我的確感覺到自己能透過這些奏鳴曲體驗貝多芬的人生。”這樣的自信讓白建宇決定公演并錄制貝多芬的全部奏鳴曲,這對他而言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他演奏的這些作品,給聽眾們提出了許多新的觀點與想法,可以說這些錄音為貝多芬奏鳴曲的詮釋做出了新的貢獻。
舞臺外的白建宇,有著一個幸福的家庭,他的夫人尹靜姬是韓國家喻戶曉的電影明星,曾經拍攝過三百余部電影,如今仍常擔任各大電影展的評審工作。兩人相識于1972年德國慕尼黑奧運會的文藝演出節,由此開始了一段浪漫且完美的姻緣。雖然兩人都有著各自繁忙的事業,但仍盡可能將更多時間留給對方:當白建宇忙于巡演期間,尹靜姬總是抽空陪伴左右,做好他的“賢內助”,而在夫人拍片或擔任評委時,只要檔期允許,白建宇也一定會扮演起一個稱職的“秘書”角色。他們的掌上明珠、青年小提琴家白真希如今也已成為一位琴壇新銳。
“音樂應該是自然的,人生亦如此。即使音樂要求演奏者表現得夸張,但那‘表現夸張的方式本身仍應是自然的。無論音樂或人生,我都只想說我們要求自然、求真誠。”這是白建宇一直以來堅守的藝術理念與處世準則,而欣賞他的演奏,又何嘗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