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中年 劉許生 向婧妮

我于1956年從南京地質學校畢業,到長江三峽隊中蘇技術合作隊。但因為專業不對口,1957年又被調回學校,再分配到南嶺地質隊,這也是一個中蘇技術合作隊。
當時,因為中央政府對區域地質不是很懂,要我們跟蘇聯學經驗。但沒多久,也就是1959年,中蘇交惡,蘇聯專家全部撤回國內,我們南嶺地質隊也只好撤了。然后,我們這個分隊整頓后調回湖南,成了湖南區域地質調查隊前身。
1960年,我成了分隊的技術負責,1963年調到技術科,還是一直從事區域地質調查,直到1972年調到湖南省地質局的地礦處后,才從事管理工作。
從事區域地質調查的這些年,我感觸最深的有兩件事情:一是制作湖南省1∶20萬耒陽幅,經歷過的苦,現在很多人都無法想象;二是發現前泥盆系“龍山群”筆石化石,這個發現解決了一個地質史上的重大地質遺留問題。因為以前在地質學界一直流傳一個觀點就是——湖南、湖北、廣東、廣西、江西都統稱前泥盆系龍山群,但我們發現的這個化石,把這個地層解體了,分為志留紀、震旦紀、寒武紀、奧陶紀等。
苦難
1962年,當時地礦部地質科學院專家到湖南來考察,就選了我們制作的湖南省1∶20萬耒陽幅作為全國試點樣本,在廣州召開的南方區域普查會上驗收。最后這幅圖驗收通過,作為全國的范本,全國各個圖幅,各省1∶20萬圖幅都要參照這個來制作。
因為我們的圖幅制作精良,而我又是我們分隊的技術負責人,于是,地礦部便把我抽調到全國南方調查組。當時是地質部區域調查局局長帶隊,跑遍了黃河以南的省份,比如河南、湖北、廣東、廣西、湖南、四川、云南、貴州等,把中國南部這些地方1∶20萬圖幅重新檢查了,發現絕大部分需要返工。
時間是1958年,正是大躍進的時候,各地來了很多大專院校的學生,如北京大學、南京大學、北京地質學院等。這些學生都是來搞勤工儉學的。不過,他們畢竟是學生,沒有太多的實際經驗,所以,做的資料都不可能與我們的比。
為了這幅圖,我們整個分隊付出了多少的汗水。當時,遇到的困難,現在簡直沒法想象。
當時有好幾個圖幅同時展開的,而且互相都要競爭。我們常常是晚上整理資料到十一、二點。凌晨三四點鐘,工人就起來做飯了,然后天不亮就出去搞調查了。當時條件艱苦,基本上是跑到哪里,住到哪里。
那時候請的挑扁擔的工人,大部分都是部隊的。在深山老林里,我們就掛一個麻袋在住家,晚上有好幾個組回住家,因為沒有手電,就靠找麻袋來辨認,覺得可能是我們組的,我們就到那里去住。
住是最苦的地方,因為深山老林少人家,找到了也是非常貧困的人家。沒有床,我們就是搞點稻草,搞條被子墊一下,常常是數人甚至十余人擠在一起,底下就是養豬的、牛的,蚊蟲、老鼠的騷擾更是無法形容。
最困難是1960年過苦日子的時候,那時候在湘西,找不到吃的,常常餓得頭昏眼花去搞調查。有一次,我上山去搞調查,到一個老太太家里,想要點吃的,她說實在對不起,沒什么可以吃的。我以為她是怕我不給錢,于是趕緊說我給你糧票,她說給糧票也沒有辦法,因為根本就沒有吃的東西。
那時候在高山上,我實在是走不動了,最后沒辦法,她只好拿了很難下咽的糠粑粑給我吃。我那時候哪里管得上那么多,囫圇吞棗地就吃下了。因為糠很粗糙,有些沒有磨碎的糠刺得喉嚨痛,還差點噎到了,但總比沒有吃的強。
走的時候,我還是給了她糧票和錢。不過,估計在那個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她也沒有什么用處,連市集都找不到。
還有,講了你們年輕人可能根本不相信,那時候,我們抓了小老鼠就在后山剝了皮烤來吃,比現在吃大魚大肉都鮮美。
還有一次,我們在桂陽縣,那里有座山海拔1500米,我們上山搞調查。中午的時候,才到半山腰,餓了,但沒有吃的。于是,找到一戶村民家里,哪知道只有辣椒,其他什么吃的沒有,最后,只好買了一斤辣椒。
然后,我們一組大概六七個人就煮這一斤辣椒當飯吃,才墊了一點點肚子,完全吃不飽,但還得繼續爬山。到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找到另外一戶村民家里,花三四毛錢買了一點南瓜,沒有油,就清煮了吃,還是狼吞虎咽的。
晚上7點鐘的時候,到了山頂。山頂上有座房子,叫齋公堂,以前是住了人的,但我們去的時候,已經遷走了,又沒有吃的東西了。
我們在山頂上,也下不去了,幸好還剩幾棵毛桃樹,我們就把那些毛桃摘下來,煮了吃。
第二天早上,我們翻過山。我們一組的人誰也不想講話,因為話也講不動了,直到九點多找到了一戶人家,才終于吃了一頓像樣的早飯。
當時雖然苦,但是沒有一個人有怨言,因為全國地質隊的條件都差不多。還有就是心中有信念,為了黨和毛主席在干事,心里很踏實。
發現
在我的區域地質調查生涯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我們讓流傳在地質學界很久的一個觀念解體了。
事情是這樣的。
1959年,我和隊員王哲才在常寧市塔山瑤族鄉搞區域地質調查,首次發現了前泥盆系“龍山群”筆石化石。以前地質學界一直都將湖南、湖北、廣東、廣西、江西統稱前泥盆系龍山群,而我們的發現,將“龍山群”細化為寒武紀、奧陶紀、志留紀,為南方“龍山群”的徹底瓦解起了關鍵的推動作用。
這一發現后來被載入了《湖南地質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