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漢語教學中儒家文化的導入

李莉

摘 要：語言和文化密不可分，語言學習要想取得理想的效果，就不能忽視文化背景知識的掌握。儒家文化作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漢民族的思想、語言、生活方式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故對外漢語教學中應導入儒家文化的內(nèi)容。筆者認為應主要向留學生教授儒家文化中“仁”“中庸”“天人合一”的內(nèi)容，并論述了導入的原則和方法。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文化是語言的根基。一個民族的文化現(xiàn)象、特點、思維方式，都勢必會在該民族的語言系統(tǒng)的各個層面中體現(xiàn)出來，構成一幅文化通景。如果不了解該民族的文化，那么語言也就很難理解。20世紀80年代初，“文化內(nèi)容應引入對外漢語教學”已被對外漢語教學界所提出并充分肯定。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我們也會發(fā)現(xiàn)，外國留學生在學習漢語的過程中，許多語言障礙的形成都與文化背景知識的不足有關。因此，必要的文化背景知識的介紹，就成為對外漢語教學中必不可少的一個環(huán)節(jié)。

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而作為其重要組成部分的儒家文化，可以說已滲透到了中國人的血液里，它對中國人的生活方式、思維方式、語言方式等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在對外漢語教學中適當引入儒家文化的內(nèi)容，具有積極的意義。

一、對外漢語教學中應導入的儒家文化的內(nèi)容

（一）“仁”的道德理想

“仁”是儒家最核心的道德范疇。孔子談“仁”最多，一部《論語》，講到“仁”的就有109處。雖然在不同的場合，孔子對“仁”的解釋不盡相同，但作為君子的理想人格，孔子對“仁”的定義首先是“愛人”“泛愛眾，而親人”（《論語·學而》）。它包括對親人、對他人、對社會甚至是對宇宙萬物的博大的愛。同時提出了實現(xiàn)“仁”的途徑，即“克己復禮為仁”（《論語·顏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衛(wèi)靈公》），“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忠恕”（《論語·里仁》）等一系列道德準則。儒家思想中的“仁”，是一種由己及人、由家庭到社會、以他人為重、以社會為重的人生觀，是一種有利于別人、有利于社會、國家的生活態(tài)度，是一種積極進取、無私無畏、與人為善的獻身精神，是一種非常高尚的品德。

從儒家思想產(chǎn)生至今，中國人對“仁”的追求就從未停歇過。文人志士都以“仁”作為自己的道德原則和道德境界，并形成了以“仁”為核心的倫理思想體系，它包括孝、弟（悌）、忠、恕、禮、知、勇、恭、寬、信、敏、惠等內(nèi)容。綿延兩千多年，就形成了推崇和奉行仁義道德，恪守長幼有序、尊卑有別，謙虛有禮，言而有信，忠孝兩全，嚴于律己、寬以待人等道德規(guī)范的中國人。這些思想的影響滲透到了中國人生活的各個方面，在語言中也有很多體現(xiàn)，例如漢語中，包含了許多與“仁”等道德規(guī)范有關的成語，如：“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仁至義盡”“仁人義士”“禮尚往來”“克己復禮”“一諾千金”“入孝出悌”等等，當然還包括許多反面意義的成語。可見，以“仁”為核心的道德體系在中國人心目中具有何其重要的地位！在當今經(jīng)濟大潮的沖擊下，中國社會出現(xiàn)了道德滑坡、誠信危機的境況，但在人們的思想觀念里，“仁”及其所包含的道德內(nèi)容，永遠是被渴望和追求的。因此，在對外漢語教學中，“仁”的概念的引介就是必不可少的。“仁”體現(xiàn)了中國人的道德準則，也影響著中國人的行為方式，只有真正了解中國人，才能學懂漢語。

（二）“中庸”的處世哲學

“中庸”是儒家思想的又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歷代儒家都把它看作是道統(tǒng)正傳。孔子把它作為“至德”倍加推崇，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論語·雍也》）。雖然“中庸”一詞在《論語》中只出現(xiàn)了一次，但受到了孔子的極力推崇。在孔子看來，“中庸”之道是立身行事的最好方法。他主張在處理事務時，既不能做得過頭，又不能做得不到位，分寸要掌握得恰到好處，此謂“過猶不及”（《論語·先進》）。一個人的修養(yǎng)應該是“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論語·雍也》）。一個人的真誠實在與禮儀文采都應把握適當?shù)亩龋槐安豢海攀钦嬲木印？鬃釉诮虒W生的時候注意因材施教，對于性格過于激進的加以遏制，而對過于謙退的則加以鼓勵。他在評論詩歌的時候，也提出“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的主張。但我們要清楚，“中庸”，絕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調和、折中、處在中間位置”，而是“適度”的意思。凡事都有個度，適度，才能保持其性質。“過”與“不及”，就是不適度。“中庸之道”是對矛盾的駕馭和超越，而不是不講原則的簡單的折中。

儒家的“中庸”思想，至《中庸》一書的出現(xiàn)則更加系統(tǒng)化。《中庸》說：“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進一步將中庸、中和的思想加以統(tǒng)一，認為人的心性修養(yǎng)能達到“中和”的境界，就能與天地萬物相和諧。

至此，我們對儒家“中庸”的處世原則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中庸，首先是“中正”，就是在眾多的選擇中，走最正確的路線，做最佳的選擇。其次是“中和、講和諧”，“和而不同”，承認事物的多樣性，又主張不要形成對抗，要和諧互補，承認差別，但又和平相處。最后是“時中”，即講求靈活性，標準隨時變化，與時俱進。“中庸之道”是中國人的處世哲學，受這一思想的影響，中國人做事一般極少走極端。將這一哲學推廣到社會關系、國際關系上時，中國人則表現(xiàn)出雍容、和平的氣質。雖然有時失之文弱，并在一些場合中流于折中調和，但平和、溫良、包容則積淀為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品德。

漢語中也有大量與“中庸”思想有關的詞語，如：不偏不倚、委曲求全、過猶不及、適可而止、息事寧人、槍打出頭鳥等等，都體現(xiàn)了中國人獨特的處世方式。如果留學生不對“中庸”思想有一個準確的了解，恐怕不但不能理解一些詞語，甚至會誤解中國人。

（三）“天人合一”的思維方式

“天人合一”是中國哲學的基本命題，是儒家追求的最高精神境界。它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統(tǒng)一，重視人的行為與自然的協(xié)調，道德理性與自然理性的一致。儒家多主張“天人合一”，即“天”離不開“人”，“人”也離不開“天”。湯一介先生在其《儒學的現(xiàn)代意義》一文中曾說：“《周易》中用乾、坤來表述天、地、人的統(tǒng)一。其中，‘乾，指‘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坤，指‘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因此，他認為“天人合一”是指“人”對“天地”（天）負有特殊的責任，應以“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精神來擔當天地所要求的大任。孔子有“知天命”“畏天命”之說①，是說人應當知道“天”運行發(fā)展的趨勢，也要對“天”有所敬畏，不能隨便破壞“天”的發(fā)展規(guī)律。朱熹說：“天即人，人即天。人之始生，得之于天；即生此人，則天又在人矣。”（《朱子語類》P387）。也就是說，“天人合一”作為儒家的一種思維模式，它要求人們不能把“人”看作是和“天”對立的，而是相互聯(lián)系、共同發(fā)展的。人們要認識“天”，同時也要敬畏“天”。“天人合一”不僅是對“天”的認知，而且是人應追求的人生境界。因為“天”不僅是自然意義上的天，而且也是神圣意義上的“天”。它可以說是中國人的信仰，對中國人的精神起著約束、指導的作用，是儒家為中國人打造的世界觀和思想方式。即人必須通過不斷地自我修養(yǎng)和完善，達到“天”的境界，實現(xiàn)自我超越，才能達到理想的天人合一、和諧發(fā)展的境界。

由于受“天人合一”思想的影響，中國人認為“天”具有人格精神，“人”也有“天”的品性，因此許多詞匯都反映出了這一觀點。如：天人感應、天網(wǎng)恢恢、天作之合、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天理、天道、天意、天命、天賦等等。如果留學生對中國人思想中“天”“天人合一”的概念不加以了解，就很難明白這些詞的真正含義，更不要說運用了。

雖然中國人也敬鬼神，但很少在虛無飄渺的彼岸世界駐足漫游。我們的信仰不是宗教，而是更加關注現(xiàn)世利益，尋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發(fā)展，是在敬天、畏天、順天的過程中不斷地自我超越，從而達到理想的生存狀態(tài)。中國人“天人合一”“順應天時”的理念，在當今全球關注的環(huán)境保護、生態(tài)平衡問題中，都體現(xiàn)出了積極的意義。

二、教學原則和方法

儒家文化對中國人有著深刻的影響，它所涉及的典籍之多、內(nèi)容之豐富，要求我們在對外漢語教學中一定要把握儒家文化導入的“度”。趙賢州在1992年就已經(jīng)提出，對外漢語文化導入應遵循階段性、適度性、規(guī)范性和科學性的原則。對于儒家文化的教學而言，當然也要遵循這樣的原則。

首先，對外漢語教師要針對不同漢語水平的留學生，采用不同的教學方法。對于初級階段的留學生而言，由于他們所掌握的詞匯量有限，故而教師不能大量、系統(tǒng)地對他們進行儒家文化的教學。可以在遇到一些帶有文化含義的詞語時，簡單地加以解釋，或通過自己的行為方式讓他們直接或間接地感受中國文化、中國人的特點。對于中級階段的留學生來說，他們已經(jīng)有了一定詞匯量的積累，新接觸的詞匯、課文中，會涉及儒家文化中“仁愛”“中庸”等思想，為幫助他們理解，教師可以簡單介紹一些有關儒家“仁學”“中庸”等方面的知識。但這時的介紹不能過于專業(yè)化，需要老師在自己理解的基礎上，用適合學生水平的語言將儒家文化較淺顯地表達出來，也可以適當介紹一些經(jīng)典的語句，如《論語》中關于治學、仁愛、孝等方面的言論。對于高級階段的留學生來說，他們的漢語知識及中國文化知識都有了一定的儲備，前面兩種方法可以繼續(xù)進行。另外，也可以以專題講座、小組討論、文化考察等方式，向學生全面介紹儒家文化，提供更多的中國文化背景知識，讓他們?nèi)媪私庵袊幕⒘私庵袊说乃季S方式、處世哲學，從而更好地理解和運用漢語。

其次，教師應重視言傳身教。在海外，對外漢語教師被親切地稱為“豐富的中國讀本、美麗的中國名片、友善的民間大使”。毫無疑問，無論在國內(nèi)還是國外，對外漢語教師都是漢語學習者了解中國的重要媒介。課堂知識的傳授、待人處事的方法，不僅關系到教師自身的形象問題，更重要的是會直接影響留學生對于中國和中國人的看法。因此，對外漢語教師首先要熟悉中國文化、熟悉對中國人影響至深的儒家文化，能在必要的時候向學生介紹儒家文化，也能將儒家文化的精髓貫穿到自己的言談舉止當中，讓外國人看到在中國文化、儒家思想滋養(yǎng)下成長起來的中國人，有著完善的人格、豐富的內(nèi)涵，從而提升對外漢語教師的形象，提升中國的國際形象，消除由于文化差異而產(chǎn)生的誤解。惟有這樣，漢語學習者才會在教師人格魅力的感召下，繼續(xù)保持學習漢語的熱情，尊重中國人、中國文化，完整、客觀、真實地了解中國，不斷領悟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

最后，傳播文化的態(tài)度。儒家文化被中國人奉為經(jīng)典，同在漢字文化圈內(nèi)的日、韓、新加坡等國也對儒家文化推崇有加。隨著中國經(jīng)濟實力的強大，越來越多的國家都開始關注中國文化、儒家文化。對外漢語教師在向留學生傳授中國文化知識的時候，要注意教學的態(tài)度。1978，Schumann年在其文化適應模式中提出，第二語言學習者學習目的語的效果，與他們對目的語群體的整體態(tài)度有關，正面態(tài)度有利于習得，負面態(tài)度不利于習得。（王建勤，2009）對外漢語教師在教學過程中，應以一種平等、開放的心態(tài)向學生介紹儒家文化。既不能自命不凡、目空一切，也不可妄自菲薄。要以一種潤物無聲的方式滲透到教學環(huán)節(jié)當中，做到不同文明的平等對話，讓留學生不會感到老師在把自己的文化強加給他們。同時，對于留學生提出的儒家文化的消極方面，也要客觀對待，勇于接受。只有這樣，留學生才能打破語言、文化疆界，更熱情地學習漢語，學習中國文化。

（本文系西北師范大學2009年社會科學類青年教師科研基金項目，項目編號為：NWNU-SKQN-09-5。）

注釋：

①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P211，《論語·堯

曰》：“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P177，《論語·季氏》：“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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