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詩群中,我們應該鄭重記住一位極富反思精神的詩人——林昭。
林昭(1932年12月16日1968年4月29日),原名彭令昭,蘇州人。在1957年的反右運動中因公開支持北大學生張元勛的大字報而被劃為右派。1960年12月因《星火》“反革命集團案”被捕,1965年以“反革命罪”獲刑20年,被長期關押在上海提籃橋監獄。1968年4月29日被秘密槍決于上海。兩天后,公安上門向她母親索取5分錢子彈費。1979年,北京大學發出“右派”改正的通知,1981年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重新判決她無罪。1981年,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宣布給她平反。
林昭自幼具有單純的政治熱情,在中學時代,她就參加了左翼“大眾讀書會”、“大地讀書館”活動,認真研讀馬列主義著作和毛澤東的《論聯合政府》、《新民主主義論》等手抄本,做過地下黨員。當1949年,新中國誕生之時,更是對于新中國、毛澤東、共產黨懷著滿腔的熱情,甚至為了追求進步,與家庭決裂。她的父親彭國彥曾為蘇州吳縣國民黨第二任縣長,雖然為政清廉,潔身自好,但林昭一直視他為“反動官僚”;為了革命,她離家出走,甚至無中生有地揭發母親。她為了擺脫出身的“原罪”,勇敢地背叛自己的家庭,在生活上和精神上與勞苦大眾緊密相連,脫胎換骨般地自我改造。1950年8月,林昭在吳縣木瀆創作的長詩《望穿眼睛到今朝》,以典型的頌歌模式,十分飽滿的傳達出對于毛澤東的極端崇拜之情。開頭寫道:“向日葵向著太陽開,千萬家種田人望土改。田是伲種田人半條命,沒田沒地翻不透身。”然后,敘述農民翻身做主的過程,結尾得出結論:“千言萬語并作一句說:親爺娘沒有共產黨好!三十年苦頭吃穿了,毛主席恩惠比天高。”
命運的轉折從1957年5月19日開始。
沈澤宜和張元勛合作的《是時候了》張貼在北京大學校園,拉開了北京大學“五一九”運動的帷幕。而此時國家的局勢亦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五一九”風暴中復雜面相讓林昭猛醒深思。在這個喧囂的風暴中,林昭因為為張元勛辯護,被打成了“右派”。據《北京大學紀事(1898-1997)》記載,北大抓了右派699人,其中學生右派589人;張元勛在《北大往事與林昭之死》和丁抒的《陽謀》中披露北大右派共1500余人。遭到迫害、身陷囹圄的林昭并沒有改變她對于毛澤東的忠誠,甚至以血書表達對于毛澤東的父親般的愛戴。不過,此時的林昭,洞察到當時的各種社會問題,堅持真理,不畏極左專制力量的威嚇,勇敢地發表意見,最后懷著悲憫的大愛把自己獻上了自由精神的祭壇。
在監獄里,林昭為了捍衛自由民主精神理念,與“極左”勢力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對新中國和人性進行了深入思考,寫下了幾十萬字的詩詞文章。在這些凝聚著血淚的文字里,彰顯出一位熱愛新中國、崇拜毛澤東的大學生一步步成為思想成熟、富有民族擔當精神的思想型詩人的歷程。她的勇氣、壯烈與決絕在一個充滿了狂熱迷信的時代里,閃爍著耀目的光芒。在獄中林昭總共向《人民日報》寫過三次信,其中兩次是血書。單是現在流傳出來的第三封長信就達14萬字,表現了這位“年輕的反抗者”(林昭自稱)對極左專制、對極權、對人性的極其深刻而尖銳的思考和批判,充分表達了自己不愿做奴才、不茍且偷生、不卑躬屈膝的決心。另有長篇作品,如30萬字《獄中回憶錄》和18萬字《靈耦絮語》。獄中詩歌有《牢獄之花》、《獻給檢察官的玫瑰花》(1962)、《將這一滴注入祖國的血液里》、《啊,大地》、《自由頌》四首、《秋聲辭》(并序)(1963.10)、《自誄》(1964.2)、《家祭》(1964)、《血詩題衣》(并跋)、《獄中自題》(1965.3.5)、《獄中自題》(1965.3.7)《獄中血書》、《悼陸有松》(1965.11.11)、《掛在監獄鐵門上的詩》(1965.12.3)、《血題監獄壁》(1966.11.23)、《殘章》之一、之二、《被捕七周年口號》(主歷1967.1.24)等。
在這些詩作中,核心內容便是對于國家民族之大愛,以及對自由的追求和獻身精神。在共和國初年的歌舞升平的語境下,林昭敏銳地發現了社會問題,表達了對于從深重災難中走來的祖國的摯愛之情:
啊,大地
祖國的大地,你的苦難,可有盡期?
在無聲的夜里,我聽見你沉重的嘆息。
你為什么這樣衰弱,為什么這樣缺乏生機?
為什么你血淚成河?為什么你常遭亂離?
難道說一個真實美好的黎明
竟永遠不能在你上面升起?
“人”是林昭詩歌的出發點,健全的人性、獨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以及為了人的健全發展的體制,便是林昭關于“人”的全部思考。她是那么熱愛生活,熱愛生活中的“真”、“善”、“美”。她自己多次說:“因為這一份該死的‘人性,正是造成林昭本身之悲劇的根本原因!”“作為林昭的個人悲劇,那是也只好歸咎于我所懷抱之這一份該死的人性了。”。她認為美在于生活本身。她是個愛吃東西、愛喝酒、愛跳舞、愛佩戴野花、喜歡自己動手裁衣的具有真性情的女孩兒,在監獄中她給母親的信里能夠一口氣列出幾十種不同吃法的食物,不正是她的熱愛生活的明證么?
林昭是如此地熱愛我們偉大的祖國,她是如此地渴望我們的國家變得越來越美好、自由、民主,這也是她的家族一代代為之犧牲的理由。1964年,她在獄中想起英年為革命獻身的舅舅,寫下《家祭》:
四月十二日——沉埋在灰塵中的日期,
三十七年前的血誰復記憶?
死者已矣,后人的家祭,但此一腔血淚。
舅舅啊——甥女在紅色的牢獄中哭您!
我知道您——在國際歌的旋律里,
教我的是媽,教媽的是您!
假如您知道,您為之犧牲的億萬同胞
而今卻只是不自由的罪人和饑餓的奴隸!
“愛之深、恨之切”。正因為她太熱愛新生的祖國,才絕對不允許共和國沾染絲毫的污點;正因為她如此地熱愛毛澤東,才對身陷囹圄的自身境況表示最峻切的抗議!她是如此珍視國家自由、民族自由以及個人的自由,并且為之奉獻最后的一滴血。在1957年風暴來臨之前,林昭曾在北京大學學生雜志《紅樓》第三期撰文《種籽——革命先烈李大釗殉難三十周年祭》,引述李大釗的話為自己的勵志資源:“禁止思想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思想有超越一切的力量。監獄,刑罰,苦痛,貧困,乃至死殺,這些東西都不能鉗制思想,束縛思想,禁止思想……你要禁止他,他的力量便跟著你的禁止越發強大,你怎么禁止他、制抑他、絕滅他、摧殘他,他便怎樣生存、發展、傳播、滋榮……”但是林昭并沒有像很多的共產黨員先烈一樣走向以暴制暴的道路,而是堅持人性與理性原則。甚至面對檢察官,她以非常人性的方式表達她的抗議:
向你們,我的檢察官閣下,
恭敬地獻上一朵玫瑰花,
這是最禮貌的抗議,
無聲無息,溫和而文雅。
人血不是水,滔滔流成河!
——《獻給檢察官的玫瑰花》(大約1962年)
她自稱身上有書生氣和感性,而她的書生氣和生命感性又是注入理性的力量的,這種理性的定力大概與她的基督徒立場有關。她早年就讀的中學是一個教會學校,她不斷的堅稱“我信奉基督教”,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迷途重歸的基督徒的良心”。她的北大同學甘粹也說:“她從小信的是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反右是不平等的,不公平的。為了這個不公平,她出來替他們說話。”。因此,她對于自由的追尋和犧牲精神,其實是具有宗教意義的殉道行為。
理解了這一點,我們就不難理解林昭的兩首長詩《普羅米修士受難的一日》和《海鷗——不自由毋寧死》。這兩首長詩也是最能代表林昭的創作水平的作品。
《普羅米修士受難的一日》源于一個神話故事。傳說地球上本沒有火種,那時人類的生活非常困苦。普羅米修士為了給人類造福,就冒著生命危險,從太陽神阿波羅那里偷走了一個火種。主神宙斯站在奧林匹斯圣山上,發現人間煙火裊裊,立刻追查是誰盜走了天火。當他得知是普羅米修士觸犯了天規,便大發雷霆,決定要狠狠懲罰他。宙斯派天神用沉重的鐵鏈把普羅米修士鎖在高加索山的懸崖絕壁上,派兀鷹吃掉他的心肝。但是普羅米修士始終不屈服,堅持信仰。林昭在長詩中借助神話故事塑造了一個20世紀50年代中國語境下追求自由、為自由獻身的殉道者和圣者形象。
長詩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朝曦初生之時被釘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羅米修士遭受磨難,以及宙斯的威逼。普羅米修士出場的情景是“釘住的鐐鏈像冰冷的巨蛇,/捆得他渾身麻木而疼痛”。但是“自由光明”一直是他內心的動力,他一出場就呼喚道:
……嬌麗的早晨,你幾時才能
對我成為自由光明的象征……
兩只毫無人性的兀鷹殘暴地啄食了他的心肝,無情地蹂躪“這片潔白的心胸”,“啄著了他活生生的心,/他痙攣起來,覺得胸膛里/敲進了一根燒紅的長釘;/一下,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兀鷹們貪婪地啄咬又吞吃,/新鮮的熱血使它們酩酊”。而嗜血者則感到的是“游戲、刺激而高興”。詩歌以道勁有力的筆觸活現出受難者的雕像:
佝曲的鷹爪插透了手臂,
緊叩的牙齒咬穿了嘴唇,
但受難者像巖石般靜默,
聽不到一聲嘆息或呻吟。
鐐銬的邊緣割碎了皮肉,
巖石的鋒棱磨爛了骨筋,
大地上形成了銹色的影像,
勾下了受難者巍然的身影。
面對宙斯的聲色俱厲,普羅米修士“平靜地直視宙斯的眼睛”。宙斯要求他把天火重新歸回奧林匹斯宮殿,任宮殿專享,普羅米修士與之針鋒相對,堅定地說:
火本來只應該屬于人類,
怎能夠把它永藏在天庭?
哪怕是沒有我偷下火種,
人們自己也找得到光明。
火將要把人類引向解放,
我勸你再不必白白勞神,
無論怎么樣,無論哪一個
想消滅人間的火已經不成。
他不僅堅持“火”永遠屬于人類,而且義正辭嚴地宣告了神族統治的必然滅亡:
神族這樣的統治哪能持久,
你難道聽不見這遍野怨聲?
賤民的血淚會把眾神淹死,
奧林匹斯宮殿將化作灰塵!
詩歌的第二部分是宙斯的利誘。宙斯假惺惺地裝出“親切”、“和溫”的面孔,問普羅米修士有什么要求,讓他“回頭是岸”:
你不想再回到奧林比斯,
在天上享受那安富尊榮?
你不想重新進入神族家,
和我們同優游歡樂升平?
那你總還希望自由,
總也想解除懲罰和監禁,
難道你不向往像常時日,
隨心意飛天過海追風駕云。
普羅米修士識破了宙斯的偽善本質,斬釘截鐵地回答:
可以答復你,宙斯,我不想,
我厭惡你們的歌舞升平,
我酷愛自由勝似生命。
可假如它索取某種代價,
我寧肯接受永遠的監禁。
第三部分內容是暮晚時分,普羅米修士醒轉過來之后,看到他所盜取的天火在人間的燎原之勢:
那一點化成三點、七點、無數,
像大群飛螢在原野上落定,
但它們是那么皎紅而灼熱,
使星月都黯然失去了晶瑩。
這么多了……好快,連我都難相信,
它們就來自我那粒小小的火星,
半粒火點燃了千百萬億處,
光明,你的生命力有多么旺盛,
燃燒吧,火啊!別再困在囚禁中。
詩人由衷地謳歌了自由天火降臨人間的重要意義:“燃燒在正直的書生的燈盞里,/讓他們憑你誦讀真理的教訓,/把血寫的詩篇一代代留下,/為歷史悲劇作無情的見證。/燃燒在正義的戰士的火炬上,/指引他們英勇地戰斗行軍,/把火種遍撒到萬方萬處,/直到最后一仗都凱旋得勝,/燃燒,火啊,燃燒在這/漫漫的長夜,/沖破這黑暗的如死的寧靜,/向人們預告那燦爛的黎明/而當真正的黎明終于來到,/人類在自由的晨光中歡騰/……凝望那大野上滿地燈火,/臆想著未來光輝的前景,/就像正遨游在浩渺的太空,/他覺得精神昂揚而振奮。”
普羅米修士的命運雖慘烈,而更壯烈,是悲劇而不悲觀,整首詩洋溢著悲壯的浪漫主義精神。詩歌的結尾尤其富有深意,詩人非常清醒地意識到:“這些黎明仍會有兀鷹飛來”,歷史往往會反復,驚人相似的一幕悲劇在特定歷史條件下還會出現,盡管如此,普羅米修士做好了準備:“他將含笑忍受一切非刑”,他堅信“那個真正的黎明正刻刻迫近……”,這又是清醒的樂觀主義和理性浪漫主義精神。普羅米修土這個形象所寄予宗教獻身精神其實正是林昭的自我精神人格的外化和對象化。
林昭的另外一首長詩《海鷗——不自由毋寧死》藝術表現更為深沉,寫實與象征、敘事與抒情、悲劇與浪漫等范疇實現了比較完美的結合。開頭完美呈現出“囚犯”群像:
灰藍色的海洋上暮色蒼黃,
一艘船駛行著穿越波浪,
滿載著帶有鐐鏈的囚犯,
去向某個不可知道的地方。
囚徒們沉默著凝望天末,
深陷的眼睛里閃著火光,
破碎的衣衫上沾遍血跡,
枯瘠的胸膛上布滿鞭傷。
船啊!你將停泊在哪個海港?
你要把我們往哪兒流放?
反正有一點總是同樣,
哪兒也不會多些希望!
“灰藍色”、“暮色蒼黃”、“不可知道的地方”、“沉默”、“深陷”、“血跡”、“鞭傷”等,渲染了十分壓抑的悲劇氛圍。他們究竟犯了什么罪呢?他們唯一的罪過是追求自由,“把自由釋成空氣和食糧”。但是暴君們害怕自由就像害怕火一樣,竭力用刀劍和棍棒剪除他們對于自由的追求。船上的這群罪犯們其實是追求自由精神的勇士,面對“囚禁、迫害、侮辱……”,他們甘愿做自由精神的殉道者。
在這個群體中,詩人的鏡頭緩緩推近,聚焦于詩歌的主人公——“一個蒼白的青年”。他仿佛已經“支不住鐐鏈的重量”,但他內心的力量卻是十分強大的。當然,他也有自己的夢想,他會想念年輕的伙伴、千百里外的家鄉、白發飄蕭的老母、溫柔情重的姑娘。這是人性最溫馨的部分。但是,一種反人性的極左力量扼殺了他的內心世界:
別再想了吧!別再去多想,
一切都已被剝奪得精光。
我們沒有未來,我們沒有幻想,
甚至不知道明天見不見太陽。
因此,為了人性的復蘇,為了人性健全地發展,他在靈魂最深層呼喚著“自由”,在那“流血滴滴,遍是創傷”而又“如此剛強”的“叛逆的不平靜的心”,用它全部的力量,依然叫著“自由”。他一連用了六個比喻,狀寫出自由的無限價值:“象瀕于窒息的人呼求空氣,/象即將渴死的人奔赴水漿。/象枯死的綠草渴望雨滴,/象萎黃的樹木近向太陽,/象幼兒的乳母喚叫孩子,/象離母的嬰孩索要親娘。”然后用七個“寧愿”表達了自己寧愿犧牲個人一切,也要捍衛自由的權利,甚至把自己當做自由精神的獻祭者:
只要我的血象瀝青一樣,
鋪平自由來到人間的道路,
我不惜把一切能夠獻出的東西,
完完全全地獻作她自由的牲羊。
經歷了多少災難,經歷了一代又一代“囚徒”命運的犧牲,面對的仍是“虛妄”、“恐怖的鐐銬的暗影”、“張著虎口而獰笑的牢房”、“同類的迫害”、“專制——屠殺——暴政的災殃”,但這位青年追求者擲地有聲地喊出:“你存在,自由啊!我相信你存在!”
在茫茫的大海上,終于出現了“海島”。其實,“海島”的意象是一個象征,詩人說:“只要你沒有禁錮自由的獄墻,/只要你沒有束縛心靈的枷鎖,/對于我來說你就是天堂。”“海島”就是理想的彼岸,就是從此岸的“必然王國”出發所抵達的彼岸的“自由王國”、理想之國。為了夢想中的“彼岸”,這個青年不顧“押送者的槍彈”、“沉重的鐐銬”、“身喪海浪”的危險,毅然告別鄉土和母親,告別愛人和戰友,“他握緊雙拳一聲響亮,/進斷的鐐銬落在甲板上,/他象飛燕般縱到欄邊,/深深吸口氣投進了海洋。”在最終的結局——壯烈的死亡到來的時候,我們仍然振聾發聵地回蕩著他抱定的必死的決心:
不管付出什么代價,在我死去之前,
也得要吸一口自由的空氣,
即使我有三十次生命的權利,
我也只會全都獻到神圣的自由祭壇上。
整首長詩呈現出驚濤拍岸的基調,哀而不傷,雖悲猶壯。因此,詩人為讀者幻化出一個極富浪漫主義色彩的結局:就在年輕人沉默的地方,一只雪白的海鷗飛出了波浪,展開寬闊的翅膀沖風翱翔:
就是他,我們不屈的斗士,
他沖進死亡去戰勝了死亡,
殘留的鎖鏈已沉埋在海底,
如今啊,他自由得象風一樣。
啊!海鷗!啊!英勇的叛徒,
他將在死者中蒙受榮光,
他的靈魂已經化為自由——
萬里晴空下到處是家鄉!
海鷗(青年追求者)是自由的化身,是一只“不死鳥”,這也正是詩歌的副標題“不自由毋寧死”的內涵。
《普羅米修士受難的一日》和《海鷗》兩首長詩,都是受難者的悲劇故事,都共同體現了浪漫主義的結局。她的宗教精神不是飄在虛幻的天國,而是以自我犧牲的方式捍衛現世應有的自由民主權利,她的殉道精神與我們每個人息息相關。1957年春天,在紀念李大釗殉難30周年時,林昭曾寫下這段話:“魯迅先生說:路是人走出來的。但如果沒有第一個,也便沒有后來的,也仍然沒有路。而那第一個遵著遙遠的火光,走進沒有路的地方去,直到倒下去,還以自己的鮮血為后來者劃出了道路的人,將永遠、永遠為我們所崇敬。只要這條路存在一日,走在路上的后來者,便再也不會忘記他的姓名!”因此,我們記住林昭,就意味著我們每個人精神不再沉淪,意味著我們每個人的精神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