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里山德羅.斯坦齊尼亞
去年5月?6月席卷歐洲的出血性大腸熱已蔓延到16個歐盟國家,造成四十多人死亡,三千多例重癥。人們對黃瓜、番茄、生菜等日常食品避之猶恐不及。結合上世紀90年代的瘋牛病和2004年的禽流感,以及19世紀中葉橫掃法國的絳蟲病,我們會發現:食品安全危機并非如許多環保人士所言,是新時代人類對自然過度開發造成的生態惡果,它其實已然是一個古老的話題,與人類的發展相依相伴,而且,令人訝異的是,它從未因醫學與技術的進步而有所消退。
從中世紀開始,因食品造成的患病及死亡已屢見不鮮,當問題普及化,技術手段無法解決時,人們總會將它歸咎于“被詛咒”或者“被投毒”。這種思維定勢固然與當時宗教勢力的強大,以及政治軍事沖突頻繁有直接關系。于是,糧食種植、牲畜養殖往往首當其沖,成為背負責任的“主犯”,處罰標準也與“玩弄巫術”“叛國”等罪刑等量齊觀。除了嚴懲所謂的“肇事者”,人們或禱告或獻祭,甚至背井離鄉,以躲避這種“魔鬼的追捕”和“敵營的迫害”。
19世紀初,以巴斯德研究院成立為標志,人類對細菌的認識步入科學啟蒙階段。多種因進食而患病的病理學原因被查明。當時改善食品衛生的手段,大多只能在最后步驟——烹飪環節來實現:如肉類加工溫度不應低于65度等。不過,一旦面對大規模食品安全危機,科學依然束手無策,因為實驗室結果和政府救治措施之間,并沒有直接聯系。
以科學證明為因,政府干預為果,兩者結合共同應對食品危機的做法始于1830年,當時人們首次發現豬肉內臟存在一種綠色寄生蟲——豬肉絳蟲,研究證明:它與19世紀初以來大量食用豬肉死亡的病例有直接關系。1860年,政府下令建立豬肉絳蟲檢查制度,未經檢驗的私自屠宰被界定為違法行為,不過,從這項成果的最早發現到立法成形,整整30年時間已過去,絳蟲致死病例每年均達數百之多!今天的人們會很驚訝,在這種攸關人類生命的重大議題上,為何從醫學證明到措施實行竟需如此漫長的等待?
從總體死亡人數分析,感染絳蟲致死只屬于臨床罕見的“例外情形”,與今日食品管理理念不同的是,“例外”能否視為啟動立法的原因,在19世紀存在極大爭議,醫生們不敢就“少數病例”要求政府立法,政府同時也質疑醫學報告的代表性。最終30年過去,血的教訓逐年累積,迫使政府不得不著手建立食品安全監管制度。從此以后,“醫學例外”“少數病例”成為了食品監管的核心,任何一起“例外”,都足以牽動整個社會的神經。
然而,科學在食品安全方面是否一直發揮著積極作用?答案是否定的。上世紀90年代的瘋牛病,是科技進步導致食品安全災難的一例力證。人們通過所謂的“科學養殖”大力改進牛飼料營養結構,卻忽略了它給動物及人體可能帶來的影響。在人與動植物的關系尚未明確的今天,科學的發展往往釀成新型食品危機。
從立法角度而言,1905年是食品安全責任定義明晰化的關鍵年份。法國于當年第一次頒布《消費者保護法》,將食品購買者界定為“食品消費者”,發生衛生問題時,舉證責任由銷售者承擔,法律優先保護消費者的權益。同時,食品標簽制度建立,銷售者有義務列明食品全部成分,而政府則有權因其中任何一種成分存在衛生風險禁止其銷售。不過,在同樣擁有食品標簽制的德國和英國,銷售者迄今為止只需列明食品的主要成分,這就可能導致故意回避風險成分的行為出現。出血性大腸熱的蔓延,便凸顯了食品標準不統一與歐洲市場一體化之間的矛盾。
事實證明,科學、行政、立法等手段即使多管齊下,也難以徹底解決困擾人類多時的食品安全謎題,有時甚至還會出現反效果,所幸,尊重生命早已成為人類的普世價值,歷史的腳步在繼續,我們的工作仍無止境。
(摘自法國《歷史》雜志第366期)
責任編輯/鄒佳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