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少林寺千佛殿腳窩之謎

李曉航

由于歷史的變遷，許多武術本源的形態已經失傳，先人留下的武術理論與現代的武術形式有著很大的差異，武術的精義只能在古拳經和古拳論中尋覓。現在的武術，主要形式以用于比賽和表演的套路為主，在“高、難、美”的標準要求下，武術的形式產生異化，向體操和舞蹈靠攏。這樣的結果，導致了古拳經、拳論與武術的實踐過程脫節，使得古人的許多武術現象眾說紛紜，成為一個個未解之謎。

我們主張對于傳統武術，首先應當忠實地繼承；其次，對于武術的學習和研究，應當以科學的態度，客觀地進行評價和詮釋。20世紀20年代，武學宗師許禹生提出“太極拳非根于科學，而合于科學之理”這一理論，至今對于我們研究武術還具有很好的指導意義。

鑒于此，我根據所學的少林拳理論和實踐的法則，對少林寺的一些武術現象進行探討，為武術的量化研究拋磚引玉。

少林武術名揚天下，即使沒有到過少林寺的人也聽說過少林和尚因練武，把大殿中鋪磚的地面都跺成坑了。去過少林寺的人都看到過，千佛殿中用方磚鋪成的地面上，有48個深淺不同的鍋樣腳窩。這48個腳窩排列4行，前后左右間隔2米有余，排列非常整齊，最深的有50厘米。

這些腳窩是怎樣形成的?為什么是48個?深淺為什么不同?為什么排列這樣勻稱呢?長久以來，凡去過少林寺的人都會有這樣的疑問。

通常可以得到的答案是，少林武術特別重視腿上功夫，師傅教弟子特別要求腿上的基本功。幾十個人在千佛殿內，前后左右拉開距離練功。因受著四壁和十二根屋柱、中間毗盧佛龕的限制，千佛殿內能夠活動開的地方最多容納48人練功。武僧們經常固定在這些位置上習練腿上功夫，久而久之，這48個腳窩也就自然而然地踏成了。“來往一條線”，少林拳的套路基本上要求不管身子怎樣變化騰挪腳步始終要在一條直線上，所以這些腳窩的排列很有規則。

這樣的解釋會讓人產生許多疑問。古代少林寺的武僧們每次都是排著整齊的隊伍練拳嗎?如果48人一起排著隊練拳，在千佛殿有限的空間里怎樣施展拳腳呢?少林拳只練原地動作嗎?雖說是“來往一條線”，但是在少林拳的套路中，由于動作不同，每一步步幅的大小也并不相同，這要如何解釋千佛殿內每個腳窩的距離均等，都在2米左右呢?

千佛殿的腳窩到底是如何形成的?要回答這個問題，應當從武術的原始形態說起。

古時拳術最初的練法，是既原始、古樸又實用的，與今天我們看到的大多數武術形式截然不同。從《紀效新書·拳經三十二勢》中可以看出，古時拳術的基本形式是一個一個的單勢，戚繼光兼收并蓄，將各門拳術的精華融會貫通，擇其拳法之善者三十二勢繪圖、注訣以教人，并配有使用法說明和功法練習，后世拳譜大多循其體例。《紀效新書·拳經捷要論》中說的“呂紅八下，綿張短打”，以及今天我們還能看到的梅花拳、形意五行拳、十二形、心意六合拳等傳統拳術，還有我所學的少摩拳等，都是以單勢為主，沒有套路。

武術的本源形態練拳方法與今不同，重在單勢。古老的拳法都是雄渾質樸，動作簡練實用、整齊劃一，講究短打近用、快攻直取，一個動作左右互換、來回走趟，日積月累，年復一年，每個動作可重復演練成千上萬次，一旦遇敵在速度、力量、準確性方面均可達到驚人的地步。拳諺說“拳架功夫深”，就是說在拳架中要外練筋骨皮、內煉一口氣，通過單勢拳架的練習練成功夫，最終具備技擊能力。由于時代的變遷，過去學功夫的目的在于磨煉人的意志，提高人的綜合素質，如協調性、速度、反應、耐擊打能力等等；現在人們學套路，以高、難、美為標準，是武術的外在的娛樂性和審美價值的體現，與古人有著根本的區別。

單勢的練法，就是將一個拳術動作在掌握了基本的要領后反復練習，從外形動作，到內在的筋骨、肌肉、韌帶、內臟的狀態，以及呼吸的配合都要一絲不茍，不斷地按照動作標準進行對照、矯正，使其合乎人體的最佳狀態，用我練的少摩拳的話來說就是“外整散亂之形，內調一呼一吸”，練習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反復的磨煉中熟能生巧，掌握每一動作的力點和著力部位、角度，為最終達到技擊目的做好充分準備。

20世紀70年代初，我的師祖金石生大師向我師陶德安先生傳授摧樁步時說：“如果有機會去少林寺，你可以看看千佛殿，那里有幾十個腳窩，就是前輩的僧人們練摧樁步長年累月踩踏而成的。你如果去了，可以走一走摧樁步，驗證一下。”1976年，陶德安先生去過少林寺，當時少林寺年久失修，很冷清，陶先生在千佛殿專門練了幾遍摧樁步，那步點的位置、距離果然如金爺所說。

單勢的具體操練，是在站好一個基本樁法后，根據所練單勢的需要，沿著一定的方向，一左一右、左右相互交換著反復操練。傳統拳法在進步時都有摧樁步的步法，以加強向前運動的速度和動力。所以練摧樁步時落步的分量要比僅僅是兩腳位置的移動要重得多，以這種方法在千佛殿練拳，天長日久自然會踏出一串有規律的腳窩。

千佛殿的腳窩為什么每個距離是大約2米呢?千佛殿的空間有限，單勢的練習又是一勢一勢地練，如此亦步亦趨，墊一步、進一步打完一勢，每兩步完成一勢，步幅相距剛好2米左右。大殿的空間最多可以容納4人同時并排練拳，以保證并行練拳的人互相不碰撞干擾，兩人左右的距離也是在2米左右，這個距離與少林寺千佛殿留下的腳窩距離也是基本一致的。

另外，由于中間的位置沒有柱子且離墻遠，四周無阻攔，在中間的位置練起來更為方便、順暢一些，所以千佛殿中間位置的兩行腳窩比旁邊的要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