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黃花梨與高古瓷之后，瓷片之美

劉莉 陳夢倩

【藏品價值】

早在明清，民間就流傳“縱有家財萬貫，不抵汝瓷一件”。五大名窯代表了中國單色釉瓷器的最高水平，其珍貴與稀有，使得世界各大博物館及頂級私人藏家都以擁有五大名窯瓷器來論英雄。能夠流通于收藏市場上的五大名窯瓷器便是鳳毛麟角，所以問起王傳斌這件定窯瓷器的入手價格，他只是一笑了之。

正因?yàn)槿绱苏滟F，任何一個玩瓷的人都期望得到一件宋代的五大名窯（汝窯、官窯、哥窯、定窯、鈞窯）的東西。但汝窯、官窯、鈞窯的存世量都屈指可數(shù)，宋代的哥窯比南宋官窯還要少，完整的定窯藏品也重金難覓。1989年，香港蘇富比拍賣了一只官窯洗，成交價為2200萬港元。“而目前在歐美流通的五大名窯瓷器拍賣價每件應(yīng)不低于200萬美元。”今年春天，在香港蘇富比拍賣場一件北宋汝窯天青釉葵花洗最終成交價超過2億元人民幣。

王傳斌收藏的這件定窯瓷器，在他看來是“傻開門”（收藏界的行話，開門見山之意，通常指一眼真）的東西。它的工藝在他收藏的瓷器中，不算最精美的，但難得的品相完整，所以成為珍品。

【藏品描述】

北宋定窯劃花葵口洗，口徑11cm。少見的全完整品相定窯瓷器，2011年從藏友手中重金轉(zhuǎn)得。

【收藏者】

王傳斌，就職于武漢理工大學(xué)圖書館，專注于高古瓷、木器、瓷片收藏和研究20年。因?yàn)槭詹貝凵夏究蹋e置的邊角余料經(jīng)過他幾個月的精雕細(xì)琢，成了極為精美的工藝品。

【收藏故事】

江灘花鳥市場和圖書館的啟蒙

上世紀(jì)90年代初，為了畫靜物，還在美院讀書的王傳斌總得到處找壇壇罐罐。新罐子不僅價格貴，火氣也太扎眼。老東西附著的時間印記和歲月沉淀更適合入畫，王傳斌花幾元錢就能在漢口江灘的花鳥市場買一只。去的次數(shù)多了，王傳斌漸漸上癮了。

“我進(jìn)入的時代比較干凈，地攤上偶爾都能遇見好東西。不像現(xiàn)在，即使進(jìn)店也保不全你能看到真貨。所以眼睛從一開始養(yǎng)得比較好，為日后收藏打下厚底子。”王傳斌最早花30元買的青花罐還放在床頭插花，“當(dāng)時很多人覺得我買貴了，現(xiàn)在覺得還是挺值。”收藏的初級階段不要奔著增值去，“符合個人審美，一定要是老東西，這兩點(diǎn)做到就很不錯了。民國以后的東西絕對不買，離自己太近，工藝品的感覺很足，明清的東西還古拙滄桑些。”

畢業(yè)后王傳斌進(jìn)入高校圖書館工作，這兒成了他的福地。架上有各種古玩的書籍、資料，王傳斌幾乎把感興趣的都讀了一遍。“我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審美在上升，繼而轉(zhuǎn)向高古瓷。“我記得老馬（馬未都）說過一句話，大概意思是，小姑娘天生喜歡花裙子，長大后，隨著見識和閱歷的豐富，漸漸愛上素色的東西，我覺得收藏也是一樣的。”

馬未都“做媒”，四塊柜門賣了12萬

王傳斌與老馬，其實(shí)在十幾年前就有一段聯(lián)系。愛上高古瓷的他受周圍朋友的影響，同時也對木器產(chǎn)生興趣。但囿于地區(qū)的限制，武漢看不到太多的東西。 “因?yàn)榭床坏剑瑢S花梨和紫檀有敬畏感，想到北京去看看”。

1998年夏天，剛剛參加完單位抗洪的王傳斌一個人來到故宮，“隔著一層玻璃總覺得不舒服”，他直接跑去琉璃廠找馬未都。馬未都當(dāng)時只在琉璃廠有個觀復(fù)齋，在做雕花門窗展。王傳斌剛一張口報上來歷，老馬就回問，“武漢水退了吧？”他記得，馬未都是“很和藹的一中年人，樣子比現(xiàn)在年輕多了。”一來二去的，王傳斌跟馬未都聊了小半天。沒敢看大件的價格，王傳斌只瞅到一件紫檀筆筒，標(biāo)價是1.5萬元左右。“當(dāng)時覺得貴，現(xiàn)在那東西至少小20萬元。”展廳的角落里丟著一只紫檀方凳，王傳斌看著眼熟，問老馬，“我在雜志上見過它，就這么放著啊？”馬未都笑笑，“不這么放，還能怎樣呢？”

此后，每當(dāng)王傳斌在湖北發(fā)現(xiàn)好木器，就發(fā)個短信給老馬。馬未都來湖北收完東西，回到北京才跟王傳斌說一聲。王傳斌的收藏一直保持著兩個主隊(duì)形，高古瓷和木器。2005年，他前后去了5次黃石，花不到5000元收了4片明代黃花梨朝服柜門板。

“黃花梨在不斷上漲，但具體能到多少，我沒有太遠(yuǎn)的估計。”楊波在北京王府井用黃金換黃花梨的爆炸性新聞將黃花梨炒到頂端，而在2007年，因?yàn)橄肴胧忠患仄罚鮽鞅笙氲匠鍪贮S花梨柜門。“意識到它在上漲，但總覺得柜門是個殘件，價值有限”。王傳斌給馬未都寫了一封信，把拍好的柜門照片也寄給他。幾天后馬未都給王傳斌回電話，表示他想收其中最大的一塊。

但王傳斌想4塊一起出，馬未都將他介紹給楊波。此人電話里張口就問，“你有多少斤？”王傳斌跑去稱，大概83斤，最后抹去零頭，以12萬元成交（1500元/斤）。“當(dāng)時覺得簡直是天價，沒怎么猶豫就出了。現(xiàn)在再看黃花梨的行情，才悟出收藏比的是眼光，你的眼光有多遠(yuǎn)，那件東西就值多少錢。”王傳斌賣給楊波的柜門是20多厘米寬的黃花梨板拼成的，玩木器的人都懂得黃花梨得幾百年功夫才能長那么粗的芯材。“我的眼里當(dāng)時它12萬元就超出了我的想象，但楊波就預(yù)見到現(xiàn)在的80萬元，所以他能揀到便宜。”

跟年輕人一起玩瓷片

隨著黃花梨的瘋漲，王傳斌意識到，“這一類大項(xiàng)藏品的價格也許快到達(dá)頂端，沒有多少人能一擲萬金。而且在我看來，那也脫離了收藏的初衷。”

2008年，喜歡去杭州和南京找瓷器的王傳斌發(fā)現(xiàn)各個城市發(fā)起的舊城改造運(yùn)動出土了大量的瓷片。甚至還衍生出一個撿瓷片的職業(yè)。愛在網(wǎng)上晃悠的他發(fā)現(xiàn)南京、北京、長沙的很多年輕人加入了這個收藏隊(duì)伍，論壇里每天都有人發(fā)圖曬瓷片。“那些平時難得一見的元青花的瓷片接二連三的出現(xiàn)，給了我啟發(fā)。”

著名鑒賞家毛小滬玩了一輩子瓷器，感嘆自己“只有半個南宋官窯，一個完整的北宋定窯”。普通人更沒有機(jī)會和實(shí)力去接觸，但瓷片就能拓展鑒賞的領(lǐng)域。而且，“瓷片更有利于你識別瓷器的胎質(zhì)、釉料、造型、畫工。你不可能把東漢到清代所有的瓷器都過手，但瓷片就有可能。”

武昌糧道街開始改造時，王傳斌的瓷片收藏剛開始。武漢中學(xué)擴(kuò)展的校區(qū)里挖出好多瓷片，住在那附近美院的一位老師是王傳斌的朋友，知道他有收藏的愛好，就帶來一大堆讓他隨便挑，拿走。

朋友的慷慨暗示王傳斌，“瓷片的價值遠(yuǎn)未被發(fā)掘，我決定有計劃地去找。”杭州的幾個高校都有文物鑒定專業(yè)，而瓷片是做鑒定最好的素材之一。王傳斌分析過后，頻繁奔赴杭州。2008年，他去了杭州四次，花1600元在杭州的文物市場上買到一塊五代秘色瓷片。“好多人都說我買貴了，包括杭州一起玩瓷片的那群年輕人。但去年，他們卻不停對我說：現(xiàn)在花高價也難找到這種貨色”。

王傳斌慢慢積累起一批優(yōu)質(zhì)瓷片，南宋吉州黑釉描金瓷片、三國越窯釉下彩繪瓷片是他的得意藏品。“他們都沒有的，很獨(dú)，呵呵。很多人覺得瓷片只有鑒定方面的功能。我想大多數(shù)人都沒法玩五大名窯，但把玩一塊瓷片是可能的。很多出土的瓷片都比傳世整器精美程度高，南宋官窯瓷片的潤色如玉一般，賞心悅目。”

玩瓷片的群體也給王傳斌很大信心。“大多數(shù)是鑒定專業(yè)的年輕人，他們看好的東西以后必定會更有價值。”王傳斌和大多數(shù)玩收藏的人不同，他更愿意接觸年輕人。“王世襄走了，馬未都也頭發(fā)花白了，很快收藏界就要屬于這批年輕人，我相信他們的眼光，他們見到好瓷片，比看到普通的整器還激動。”收藏貴在成體系、成規(guī)模，否則不能稱作收藏家。“不如力所能及的買一些你能承擔(dān)的東西，瓷片可以彌補(bǔ)我的這些樂趣，去了解年輕人的想法。”

王傳斌的工作室里，除了一面墻的高古瓷，瓷片也占了半壁江山。“淘汰一些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在瓷片走勢相對較低的時候收進(jìn)。隨著城市建設(shè)的穩(wěn)定，開發(fā)重點(diǎn)轉(zhuǎn)向郊區(qū)，瓷片的出土?xí)絹碓缴伲善膬r值也會越來越高。”

木刻的迷戀

王傳斌工作室的另一間屋子，有一張小小的工作臺。各種刻刀和輔料散落開來，一支“干蓮蓬”搭在上面。見我們提問，他笑著說，“再仔細(xì)看看？”重新打量紋理，這才分辨出雕刻的印記。

10年前，王傳斌愛上木器的同時，也開始利用黃花梨、紫檀等家具的邊角舊料刻一些小擺件。“起因很簡單，我看到書上寫黃花梨有悅?cè)说南阄叮桶堰吔橇箱忛_聞聞，和楠木的香味有什么區(qū)別；紫檀的香味和它有什么區(qū)別。”后來，為了比較紫檀和黃花梨哪種的雕刻更細(xì)致，干脆開始自己動手。王傳斌的手邊放著一只神似蠶蛻的木刻半成品，“已經(jīng)用碎時間刻了一個多月，估計還要做半個月，完工了一定是晶瑩剔透的。”

收藏做久了，王傳斌的性子變得極靜。他10年前雕刻的一件紫檀的小掛件，外表已經(jīng)有了一層包漿。他無意中帶著它去逛一間古玩店，店老板看到了大聲叫好，還斬釘截鐵的斷定是乾隆的，工藝精，出價購買。王傳斌哭笑不得，奪門而出。

王傳斌的雕刻作品都極為小巧精致，取材于生活，小昆蟲、菱角、芭蕉葉……均隨形而做。他拿出一段邊皮卷曲很嚴(yán)重的黃花梨，打算做一個芭蕉葉。“精細(xì)的木雕很花時間，我做這個會上癮，經(jīng)常在工作室不知不覺就待到午夜。”

通往客廳的門廊上，掛著一只用黃花梨刻的絲瓜，連枯萎葉片的卷曲度也惟妙惟肖。采訪結(jié)束，我們再次被“以假亂真”，聞著木香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