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娜

【摘要】媒介批評對于規范新聞媒介行為,促進媒介的發展和改革起著重要作用。普通受眾是新聞媒介最廣大的信息接收群體,他們理應在媒介批評中占據重要地位。近年來普通受眾媒介批評實踐雖有所發展,但整體卻處于弱勢地位:普通受眾參與媒介批評的數量少,媒介批評質量相對較低,影響力不足等。造成這種弱勢地位的原因有媒介雙重屬性、普通受眾自身批評能力較低、批評渠道不暢通等。
【關鍵詞】普通受眾;媒介批評;弱勢地位;弱勢原因
理想的媒介批評應該是向所有受眾開放的。在我國,公民具有言論自由權利,可以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行使權利,對媒介及其行為展開批評。但在實踐中,往往是精英分子的媒介批評占據主導地位,而普通受眾媒介批評的實踐卻處于弱勢地位。本文試圖對普通受眾媒介批評的困境和現狀進行分析,并探討其中的原因。
“普通受眾”的界定
劉建明教授在《媒介批評通論》中將媒介批評主體分為:普通批評者、批評家群體、媒體的監管者、優秀稿件評選者。在界定“普通批評者”時,用到“普通受眾”一詞,“普通批評者對新聞學、大眾傳播學、信息論的知識了解甚少,批評很難帶有系統性,加上普通受眾大多為社會底層公眾,從自身對新聞的感悟提出見解,是人民內心呼應的真實表現”[1]。由此可見,“普通批評者”即是“普通受眾”,劉建明總結普通受眾的特征是:包括任何職業的人,無特殊媒介背景,缺乏媒介知識。[1]
劉建明將“‘和媒介沒有任何背景的人,但諳熟其他學科的受眾”列入“批評家群體”;王君超把“新聞界、文化界人士、社會學者、政府官員、傳播學、文學、社會學教授等”列入“專家”范圍[2]。二者異曲同工,都把某一學科精英分子或某一領域意見領袖排除在“普通受眾”之外,這類人一般具有較高的權威或公信力。
綜上所述,普通受眾不在媒體或相關單位從業;不具備專門的媒介知識、媒介素養較低;非學科精英與社會名人,權威或公信力較低。同時具備以上特征的方為普通受眾,至于普通受眾的具體范圍是什么,就筆者目前查閱資料,尚無明確劃分,只見到劉建明教授在其著作《媒介批評通論》中寫道:“普通受眾多為社會底層的公眾。”
“普通受眾”媒介批評的弱勢地位
受眾是新聞傳播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環節,它是新聞信息的接收者,又是批評意見的發出者。但實際中,普通受眾對于大眾媒介的信息接收和批評反饋呈不對稱性。一方面,普通受眾構成媒介信息最廣大的接收群體,同時由于其信息接收渠道比較單一,文化水平相對較低,比較容易受到傳播內容的影響。另一方面,由于受知識水平、參與渠道、個人影響力等因素的影響,只有很少數普通受眾參與到媒介批評中,其批評質量相對較低,影響力相對不足。普通受眾作為媒介信息最廣大的接收者群體,卻并不在媒介批評中占據主導地位,這種不對稱性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當前媒介批評并不能很好地代表普通受眾的立場和觀點,普通受眾在媒介批評中處于弱勢地位,其具體表現如下:
從數量上講,普通受眾在媒介批評者中占據少數地位。我國還沒有形成專業的、全面的媒介批評隊伍,媒介批評主要是政府管理部門對媒介的行政批評和新聞學院的專家、學者對媒體專業化領域的評價,缺少的是行業自律的批評和公眾性的媒介批評[3]。無論是以平面媒體為載體,還是以網絡媒體為平臺,普通受眾都在媒介批評主體中處于少數者地位。
平面媒體由于版面和時間資源有限,監管較為嚴格等因素決定了其準入門檻相對較高,對批評者的綜合素質及批評作品的價值性要求較高,普通受眾的媒介批評聲音難以得到表達。劉薇通過對《今傳媒》、《新聞記者》、《新聞界》上刊登的280篇媒介批評的文章分析發現,只有5篇來自“社會公眾”。而這其中有兩篇作者分別為北京組織人事科研所工作人員和煙臺市美術家協會副主席,他們顯然并非普通受眾。
然而網絡并沒有把普通受眾推到媒介批評主體的多數者位置。媒介批評性質的網站或欄目大多有名無實。筆者寫此文時,赫赫有名的媒介批評網由于網站維護出現問題,處于停止使用狀態;中國傳媒網的傳媒社區幾乎全是廣告代理的招標,且最新日期基本都在2011年初。而且,網站上的很多媒介批評文章并非網絡原創,比如新華網的傳媒頻道欄目和中國新聞傳播學評論網之“焦點話題”中的媒介批評文章,幾乎都是轉載自印刷媒介,而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向所有受眾開放的網絡批評平臺。再加上,網絡內容龐雜、更新快的特點,普通受眾的聲音若不能及時脫穎而出,則立刻會被淹沒在網絡的汪洋大海中,而失去影響力。
從質量上講,普通受眾的媒介批評質量相對較低。首先,普通受眾的媒介批評往往缺乏專業性、理論性和系統性。普通受眾的文化水平和媒介素養相對較低,認知水平有限,對于媒介的批評并非都能夠通過專業的批判視角、充足的理論知識表達出來,而是帶有明顯的經驗性。而經驗具有狹隘性、個體性、偶然性、非理性等特點,基于經驗層面的批評則不免顯得片面、盲目和無序。李濱和鐘沈軍通過對《新聞記者》媒介批評欄目中文章的研究,得到表格1[4],進一步說明了普通受眾的媒介批評缺乏專業性和理論性的特點。
普通受眾媒介批評系統性不足,則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其一,網絡平臺上,大量普通受眾各抒己見,各陳其詞,其言論之多、之雜可見一斑,缺乏系統性的論證;其二,網絡新聞時時更新,不斷有新的內容吸引受眾的眼球,普通受眾的媒介批評也隨新聞內容的更新而改變,往往不能就某個問題展開全方位且有深度的批評。
其次,普通受眾的媒介批評“激情有余,理性不足”。網絡新聞媒介批評的開放性和隱匿性,使普通受眾既是受者又是傳者。但普通受眾各不相同的素養致使其網絡新聞媒介批評泥沙俱下。普通受眾網民的數量極度膨脹,滿足于語言和情緒宣泄的直率性批評日益泛濫,很多普通受眾在網絡上口出污言,言辭偏激。其媒介批評絲毫顯示不出應有的理性,有的甚至演化為對相關當事人的人身攻擊。
從影響力來講,普通受眾媒介批評活動的影響力相對較低。普通受眾多處在社會階層的底部,其公信力和權威性相對較低,影響力不足。因此,他們的媒介批評并不能像專家學者、社會名人、媒體監管者的批評一樣,及時引起媒介的注意,并影響到媒體的決策和行為,發揮其應有的影響力。
江蘇衛視《非誠勿擾》欄目自2010年1月開播之后,因節目的真實性、導向性等問題,“引發社會批評狂潮”,但江蘇衛視并未做出直接和正面回應。直到隨后知名傳媒工作者如曹可凡、王小丫等個人,國家廣電總局、《人民日報》、新華社、中央電視臺等單位紛紛對其展開嚴厲批評后,方于2010年6月下旬停播整改。
從《非誠勿擾》節目的形態變化過程來看,普通受眾在網上對《非誠勿擾》展開鋪天蓋地的批評,而江蘇衛視并無甚大反應,反而攜手《現代傳播》和眾多專家學者,舉辦高端研討會,企圖以專家學者對《非誠勿擾》的肯定,來消散普通受眾的批評聲音。但遭到國家廣電總局和《人民日報》等媒體的批評后,《非誠勿擾》卻立即停播整改。雖然《人民日報》對《非誠勿擾》的批評,是以本報記者的名義進行的,但《人民日報》是中國共產黨的機關報,沒有上層的授意,《人民日報》是不可能對一個省級電視節目進行如此大張旗鼓的討伐。因此有學者認為,導致《非誠勿擾》節目變化的直接因素,是國家廣電總局“行政管制”的行為[5]。
在媒體環境有所不同的香港,普通受眾媒介批評的影響力也相對較低。從香港兩次全城性媒介批評大事件——“陳健康事件”和“東周刊事件”比較中可以看到。“東周刊事件”涉及較有社會影響力的香港藝人,香港藝人團體發出了強烈的批評,相當有影響力:《東周刊》被停刊旋即被起訴,職員被解除職務。而“陳健康事件”則是涉及普通市民的事件,雖然香港普通受眾對此展開了強烈的批評,但影響力要微弱得多:《蘋果日報》只是在頭版做出公開道歉,卻并沒有人為此事負責,而且,《蘋果日報》在此后也并未收斂,反而出現了“犯錯——道歉——再犯錯”的惡性循環。
普通受眾媒介批評弱勢地位的原因
我國新聞媒介的雙重屬性置普通受眾于媒介批評的困境之中。一方面,我國新聞媒介具有“事業性質”。長期以來,新聞事業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聞事業,是黨和人民的喉舌,即黨的宣傳工具[6]。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執政黨,新聞媒介從而也具有了官方媒介的性質。從古代的文字獄,到“文化大革命”時期的言論禁忌,使得人民對媒體尤其是官方媒體心存疑慮,并不完全信任。受眾擔心對媒介做出評判后,身份會被媒體公開,引起不必要的損害,或者是認為媒體不會公開對其本身不利的信息,因此不愿意表達,成為沉默受眾。
另一方面,新聞媒介“企業化管理”,自主經營、自負盈虧,媒介必須作為經濟主體,按照市場經濟的規則運行。但受眾對于新聞媒介的期待是其作為文化主體的功能,報道新聞信息,傳播優秀文化,守望社會公正等。于是,雖然“虛假新聞”、“低俗化”、“有償新聞”、“新聞炒作”等現象是媒介批評的主要議題[7],但媒介并不能完全杜絕以上現象,因為它需要借助低俗化內容、炒作等方式吸引受眾,從而獲取經濟效益。因此,受眾的批評有時并不完全被媒介所重視。
媒介的雙重屬性,一方面使部分受眾三緘其口,放棄行使其媒介批評的權利;另一方面,又使活躍受眾的媒介批評發揮應有的影響力。
普通受眾的整體文化水平達不到理性批判的要求。媒介批評應該是一種理性活動,所有的媒介批評都必須大力弘揚學術理性[8]。媒介批評應該以科學精神為指導,內在要求上達到“理性、事實準確、實事求是”,外在要求上達到“獨立、公正、質疑、突破、創新等”,從而達到最終目標“富有建設性,可持續發展”[9]。
然而,我國普通受眾的整體文化水平相對較低,據2011年4月公布的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10],大專以上文化水平的人只占總人口數的8.73%,高中學歷(含中專)占13.72%,而在媒介批評實踐發展較好的美國,2005年9月其成年人擁有本科學歷的比例達到27.5%。高等教育不僅教授學生專業知識,而且鍛煉和提升其觀察、分析、判斷、綜合等思維和認知能力,使得其能夠全面深刻地洞察世事,做出理性判斷與批評。網絡批評是普通受眾最常利用的批評平臺,而2011年7月公布的《第2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11]顯示,低學歷網民繼續增加,初中及以下學歷網民占比從2010年底的41.2%攀升至43.8%。雖然低學歷網民擁有了媒介批評的渠道,但拘囿其于批評能力,富有建設性、可持續發展的媒介批評行為往往不能實現。
普通受眾媒介批評行為實現渠道不暢通。普通受眾媒介批評行為的實現,依然要通過大眾媒介本身作為表達工具。普通受眾批評行為要想得到實現,除了他們對媒介或傳播內容有評判意識之外,通過一定的渠道實現表達的公開化也必不可少。普通受眾若不能通過媒介渠道讓自己的批評公開化,那么其媒介批評者地位將處于有權利而無法實現的困境之中。
印刷和電子媒介有限的資源和相對較高的準入門檻,將普通受眾的批評拒之門外。而且,有時媒介考慮到批評對于其自身的影響,并不能完全公開受眾對它的批評。
網絡的發展,網民數量的增長,似乎媒介批評的“平民化時代”已經來臨,但事實并非如此。首先,根據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全國總人口13.71億,而2011年7月公布的《第2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我國網民僅有4.85億,只占總人口的35.38%,全國有將近三分之二的人無法利用網絡進行媒介批評;同樣,根據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農村人口為6.74億,占總人口的50.32%;而《第2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農村網民規模為1.31億,占整體網民的27.0%。一方面,農村人口占全國人口的大半,另一方面,農村網民不足整體網民的三分之一,作為普通受眾的廣大農村人口無法利用網絡平臺實現其媒介批評行為。
結 語
俄國著名文藝理論家別林斯基指出,真正的批評需要思想[12]。普通受眾所需要的不僅是享有媒介批評的權利與渠道,而且需要自身媒介批評的能力。如果徒有權利和渠道而沒有批評的能力,那么這種權利就形同虛設,渠道也毫無價值。因此,要想改變我國普通受眾媒介批評的弱勢地位,不僅在于要提供更多的媒介批評平臺,而且需要提升其文化水平與批判能力,使其真正能夠利用各種批評平臺,行使其媒介批評主體地位的權利。
一個健康發展的國家,不僅是經濟方面的,同時還是政治、文化、教育等方面的,因此,在國家經濟迅速發展的同時,更要大力發展社會民主和文化教育事業,給予普通人良好的媒介批評環境,提升普通人的文化水平與批判能力,更多地、更有力地去關注媒介、監督批評媒介的發展,真正實現其作為媒介批評主體的權利,發揮應有的影響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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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君超.媒介批評:起源·標準·方法[D].北京: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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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濱,鐘沈軍.媒介批評實踐中的西方新聞學和傳播學影像——基于對上海《新聞記者》雜志2006年~2008年“媒介批評”專欄的考察[J].今傳媒,2009(1).
[5]胡正強.論媒介批評的效果及其發生路徑——以《非誠勿擾》節目的形態變化為例[J].今傳媒,2011(5).
[6]李良榮.新聞學概論[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104.
[7]劉薇.我國媒介批評的現狀與思考[D].廣州: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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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哈艷秋,王啟祥.媒介批評的科學精神研究[M]//雷躍捷.大眾傳播與媒介批評——首屆兩岸三地媒介批評學術研討會論文集[C].北京:傳媒大學出版社,2010:56.
[10]別林斯基.孟采爾:歌德的批評家[M]//別林斯基選集.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79(2)∶33.
[11]國家統計局.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公報(第1號)[R/OL].http://www.stats.gov.cn/was40/gjtjj_outline.jsp,2011-04-08/2012-02-20.
[12]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第2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R/OL].http://www.cnnic.cn/dtygg/dtgg/201107/t2011071922132.html,2011-07-19/2012-02-20.
(作者為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生)
編校:鄭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