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麗雅


“在我們竭盡全力自覺地根據一些崇高的理想締造我們的未來時,卻在實際上不知不覺地創造出與我們一直為之奮斗的東西截然相反的結果,人們還想象得出比這更大的悲劇嗎?”——如果用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里的這句話來描述現代人和手機的關系,您一定會覺得很夸張。
但是,現實卻總是讓人啼笑皆非。
智能手機依戀癥
手機的發明最初只是為了方便人們之間的信息溝通。巨量而迫切的移動通信需求使得這項科技產品在發明后10年內即風靡全球,而其具備的功能也很快突破了單純的語音通信的界限,聯網的辦公、上網、游戲等等殺時間的產品逐一現身,紛紛聚集在智能手機這個越來越吸引人的平臺上,人們也越來越離不開智能手機。試問一下自己,你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刷牙?還是查郵件、刷圍脖、看微信?每天睡覺前最后一件事是洗澡?還是查看手機?
放心,你絕對不是唯一的一個。哈佛商學院教授萊斯利·珀洛在她的新書《和你的智能手機睡覺:如何打破24/7工作作息,改變你的工作方式》(Leslie Perlow, Sleeping With Your Smart Phone: How to Break the 24/7 Habit and Change the Way You Work)中調研了1600位經理級別的管理者和專業人士,他們當中有92%的人承認他們每周工作時間達到50小時甚至更長;這92%中,又有72%的人承認他們每天早上醒來1小時內必定會去手機查郵件,62%的人承認他們睡前最后一件事是查看手機。
這很像我們往常在科幻片中看到的場景:不是手機的擁有者們要去查手機,而是手機在呼喚、誘惑它的主人們隨時隨地地去翻開它,你和手機的關系不是它屬于你,而是你屬于它。
當然,人們有充分的理由成為智能手機依賴癥患者。畢竟,社會的高度連接完全改變了過去固定的工作模式,一些組織甚至逐漸改變原來的組織結構,變形為更自由卻也更不確定的模式,以更好地發揮個體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企業的全球價值鏈和跨時區合作模式讓大家不得不服從更靈活的工作時間。
這種狀況下,大概只有智能手機能讓人們有機會在最后一刻改變主意,比如臨時增加或者減少5個集裝箱的貨品,或者臨時組織一個全球會議應對突發狀況。也只有智能手機能夠促使一位在華盛頓工作的經理給他在上海的同事發郵件,后者剛剛下班準備去和女友約會,現在卻只好趕緊處理前者提出的問題。
員工們一邊享受這種高度連接帶來的潮酷感,一邊卻半主動半被動地犧牲了自己的私人時間以及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人們現在已經很難分清上班時間和下班時間,當然更加分不清“真正的工作(real work)”和“不太必要的工作(make-work)”,各種正式的、面對面的會議和郵件短信穿插在一起,構成忙碌的一天24小時工作。
而隨著年輕數字一代進入工作崗位,他們會發現自己要將更多的工作和私人生活都交托給智能手機,iPhone的私人小助理Siri已經可以讓宅男對她大唱情歌,傾訴“我愛你”。未來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我們不得不說,智能手機具有某種讓人上癮的特質。品牌顧問馬丁·林斯特龍(Martin lindstrom)曾試圖找出對人類影響最大的10種聲音,發現手機震動聲位居第三,僅次于那個著名的英特爾廣告和弦和嬰兒的笑聲。而英國電信監管機構Ofcom發現,60%的青少年宣稱他們對自己的智能手機“非常依戀”,這個比例在成年人中也有37%。
的確,黑莓、iPhone、安卓等手機總是毫不間斷地為你提供最新消息,讓你和世界保持聯系。可能你和其他一起排隊買咖啡的人相互不認識,可能酒會上你身旁1米的人和你沒有共同話題,可能和你吃飯的一桌子人都語言無味,但無論何時你點亮眼前這塊屏幕,客戶的工作短信、老板的勵志郵件、同事的笑話分享、微博名人的心情感悟,或許,還有某遠在尼日利亞的紳士準備給你100萬美元,只要你肯和他共享自己的銀行賬戶信息。總之,萬能的智能手機可以讓你或哭或笑或忙碌,前者豐富你的碎片時間,后者讓你顯得很精英——你隨時隨地被別人需要著,仿佛這世界離開你就轉不了了。
刮骨療傷
智能手機依戀癥或許并沒有完全治愈的方法,不過珀洛教授經過3年基于實驗的研究,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對智能手機依賴的方法,“不僅讓工作狂找到私人時間,而且絲毫沒有損失工作效率”,尤其對那些高度依賴智能手機一天24小時、一周7天工作的精英層來說應該有所啟發。輝瑞執行副總裁克里斯汀·派克讀后就承認,“作者的策略非常有效,讓你可以不必綁定在自己的手機上也能獲得成功,還很好地平衡了家庭生活。”
萊斯利·珀洛是哈佛商學院松下幸之助領導力講習教授。在研究中,她試圖通過被觀察者的視野去觀察他們每天所做的事情,他們如何支配自己的時間,他們跟誰互動,以及這些行為會對他們個人及公司帶來哪些影響。
3年前,波士頓咨詢公司波士頓辦公室咨詢服務負責人德博拉·洛維奇找到珀洛教授,告訴她,因為他們工作的性質,波士頓咨詢公司的員工不止工作16小時,他們還必須根據客戶郵件和短信的指令工作,不論他們身處何時何地正在做什么事情,工作都是他們首先要照顧的事。長此以往,員工健康和私人生活受到很大影響,大批資深員工最后都因為無法忍受這種工作狀態而離職。洛維奇毛遂自薦充當珀洛教授的小白鼠,讓她在波士頓咨詢公司開展實驗。
目標雖然很宏大,珀洛教授設計的實驗卻相當簡潔:在最初參加實驗的6人小組里,每位員工先允諾實現每周固定一天的下班關機時間,這是大家的共同目標;其次,每周一次組員聚會,討論他們的感受;最后,組長必須支持所有組員參與到整個過程,在某個固定時間關機、分享私人時間。
一開始,這些小白鼠們都很喜歡這個計劃,每個人都很好地提前安排工作,很享受難得的私人時間,他們可以用于健身、約會、和家人吃飯、給孩子們講故事。但很快就有人提出異議,稱這項計劃只是將工作從今天轉移到明天,次日反而更加手忙腳亂,甚至多了不可挽回、不可處理的局面。
珀洛教授倒不認為這是個壞現象。事實上,她認為“共同目標+開放討論”才是關鍵,一旦她組建的這個聚會讓大家可以暢所欲言,那問題終歸有可以解決的方法。洛維奇很贊成這個分享。所以她一開始安排的解決方案就是雙向的。而每周的聚會上,她會悉心組織問題,讓大家分享彼此對工作和生活的感受,個人是如何度過那個6點就關機,沒有郵件、沒有短信、沒有電話、沒有智能手機,也沒有最后一刻改變計劃,當然也沒有電腦,沒有任何和工作相關事情的夜晚。每個人都被鼓勵發言。
為了實現每周都能休息一天的共同目標,小組成員們更愿意共享信息,分擔工作,一旦問題被提出,大家很快就想到解決方案,相互分擔責任。在此后的工作中,大家主動將項目作為小組共同目標,隨時探討,彼此都知道工作進程。到最后,“組員比實驗開始前更清楚每個項目在當時的進展狀況,組員之間彼此更開放、更信任。”
事實如此。很快地,小組成員們已經能夠在一個大項目結束前一天安然關機,享受自己的私人時間。“打破24/7連續工作時間的唯一方法是大家合作,而不是一人單干。” 珀洛教授歸納說。
事實上,因為所有組員的有機參與,客戶滿意度獲得了提高,員工也因為全程介入整個項目,而對自己在公司的前途更加有信心。因為員工們在聚會上越來越直言不諱,他們甚至獲得一些意外的收獲:一位高級合伙人最終清楚每周為他準備演講浪費了組員多少時間,另一位老板終于知道他的日程足以將他的下屬們逼瘋,因為他們往往在早上沒有太多事情可做,而他下午3點的一個郵件布置,卻足以讓所有人加班到凌晨……每個人都在努力改變一些原來過分隨意的做法,避免浪費他人時間,提高工作效率。
很快這個項目就在整個波士頓咨詢公司普及,其分布于全球5大洲30個國家的900多個團隊都參與了萊斯利的實驗。最終,CEO發現,公司不需要額外的資本和人力投入,就可以有效提高員工工作滿意度(從49%提高到72%)和工作生活平衡度(從38%提高到54%),更多員工表示愿意在公司長期工作,員工們對他們工作的成就感從84%提高到了95%。
本書充滿了生動的描述,唯一缺點是它只描述了波士頓咨詢公司一個案例,雖然珀洛教授去過谷歌等公司討論她的實驗,但本書最終還是落到了波士頓咨詢公司,這讓最后一章顯得有些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