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比較早地將語言活動區分為語言和言語兩種現象的是索緒爾之前的馮堡特。馮堡特對語言和言語的區分,雖然不如索緒爾區分得那么清晰,但同樣明確了普通語言學的研究對象。本文著眼于馮堡特與索緒爾關于語言和言語的基本思想,闡述區分語言和言語的意義,分析二者理論的異同。
關鍵詞:馮堡特索緒爾語言言語語言學對象
在語言學歷史上,一般將語言和言語的區分、語言學研究對象的發現歸功于瑞士著名的語言學家費爾迪南·德·索緒爾。實際上,比較早地將語言活動區分為語言和言語兩種現象的是馮堡特。馮堡特對語言和言語的區分,同樣是為了明確普通語言學的研究對象,同時為對語言進行系統的結構研究確定了理論基礎,對普通語言學的發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對整個現代語言學的建立產生了積極地影響,并同索緒爾的語言理論一同繼續對當代語言學產生深遠的影響。
一、語言與言語的區分
(一)馮堡特
馮堡特是最早想把語言與言語區分開來的學者之一,他指出:“語言不同于每次所講的話,它是講話產品的總和”(W·馮堡特,1997:74)。“言語并不是由先于它而存在的詞語組成的,相反,應該說詞是從完整的言語中產生出來的。……語言只是確定句子和言語的規則及形式,允許講話者自由地構筑具體的句子和言語”(W·馮堡特,1997:87)。“語言就其真實的本質來看,是某種連續的,每時每刻都在向前發展的事物。語言絕不是產品而是一種創造的活動。在我們習慣于稱之為語言的那一大堆的散亂的詞語和規則之中,……我們只有從不斷地進行的新的活動中才能認識到每一生動的講話行為的本質,才能觀察到語言的真實圖景。(這一點更能夠說明,真正意義上的語言存在于其現實發生的行為之中)……”(W·馮堡特,1997:57)。通過上面引述可以看出:與現代語言觀不同,馮堡特并不滿足于將語言僅僅看成是言語活動中詞與規則的總和;在他看來,通常所理解的語言是抽象的、一般的、完整的,然而真實的語言只存在于實際發生的、個別的、不完整的言語之中。換言之,語言是言語活動中詞和規則的總和,是言語作品的總和,更是言語活動本身。
(二)索緒爾
索緒爾把語言現象分為言語活動、言語和語言三個不同的方面,它們彼此聯系而又相互區別,構成人類語言生活的全體。
索緒爾指出,言語活動“是多方面的、性質復雜的、同時跨著物理、生理和心理幾個領域,它還屬于個人的領域和社會的領域。我們沒法把它歸入任何一個人文事實的范疇,因為不知道怎么去理出它的統一體”(索緒爾,1980:30)。因此言語活動的研究包含著兩個部分,即語言和言語。前者是主要的,它實質上是社會的、不依賴于個人的;后者次要的,它是言語活動的個人部分。以語言為對象的研究純粹是心理的,而以言語為研究對象的研究是心理的、物理的。索緒爾指出,言語是人們所說話的總和,其中包括以說話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個人組合,以及實現這些組合所必須的同樣是與意志有關的發音行為。言語的表現是個人的、暫時的。與言語相反,語言是言語活動事實的混雜的總體中的一個十分確定的對象,它是言語活動的社會部分,個人以外的東西,它憑社會成員間通過一種契約關系而存在,是通過言語實踐存放在某一社會集團成員中的寶庫。語言是一種體系,它潛存在一群人的腦子里,而且也只有在集體中才能完全存在,這是因為在任何人的腦子里,語言都是不完備的。
語言表示語言的結構、系統、制度、法則和關系等方面,是索緒爾語言學所研究的主要對象。索緒爾列舉了語言的四個特征:
1.它是各種各樣的言語行為中界限明確的實體,是言語活動的社會性部分,它獨立于個人。個人不能創造它或者改變它;它似乎是社會成員之間的一種被動的契約,并且個人必須學會使用它。
2.可脫離作為言語事實的言語來研究語言,即使是所謂的死去的語言也可以研究其語言學機制。
3.語言是單一的。就是說,每個人講的話可以千變萬化,但還是屬于同一種語言。
4.語言并不玄妙,所以我們才可以研究它。符號雖然是心理性的,卻是可以觸及的并且可以被固定于書寫文字中。聲音形象可以用實物形象(音標)來表示出來。語言可以看作是聲音形象的倉庫,文字則是這些形象的有形形式。
索緒爾提出的語言的諸特征中最主要的是人類語言的社會性,也即非個人性。這是作為語言運用者個人被迫必須接受和遵循的語言規則之系統,也即社會性語言慣約的總和(李幼蒸,1993:119)。為了幫助我們理解語言和言語的關系,索緒爾運用了著名的下棋規則和下棋走步的比喻。
他將語言比之于下棋規則,而每一步棋相當于言語按規則的一次實現。實現棋步的棋子的質料與規則無關,棋子的“值”取決于棋子在棋盤上的位置。因此“規則和規則的實行及其結果之間的區別,是索緒爾語言學理論中首要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前提。”換言之,“言語的意義是由語言系統規定的,這是語言系統性的最突出表現,因此是語言結構或系統賦予言語表現中諸成分以意義或者功能。這樣人類語言的通訊過程從而得以存在,而人類語言則是系統地加以組織并按照規則實現其作用的,說話人按照此規則系統說出來的言語,聽話人則運用或依賴于同一語言結構去理解說話人說出的言語,從而把握該言語的意義”(李幼蒸,1993:121)。在《普通語言學教程》的第四章中,索緒爾提到“語言以許多儲存于每個人腦子里的印記的形式存在于集體之中。”因此他又把語言比喻成把“同樣的詞典”發給每個人使用。所以,語言是每個人都具有的、共同的東西,而且是在儲存人的意志之外的。索緒爾把語言的這種存在方式用公式表示如下:
1+1+1+……=1(集體模型)
二、馮堡特和索緒爾理論的比較分析
同索緒爾一樣,馮堡特也把言語活動區分為語言和言語兩個方面,前者是人的“講話產品的總和”,后者是日常語言交際中“每一次所講的話”(W·馮堡特,1997:74)。二者的關系是:“語言只確定句子和言語的規則及形式,允許講話人自由構筑的具體的句子和言語”(W·馮堡特,1995)。這和索緒爾關于語言和言語的區分的觀點相當接近。
仔細來看,盡管二者都對語言和言語進行了區分,都對語言進行了界定,并且同樣都用了內部語言學的概念,但是如果說索緒爾是把研究的重點放在語言的語言學,即側重于內部語言學研究的話,那么馮堡特在對待語言和言語時所持的觀點與索緒爾正好相反,他對語言和言語的關系的認識與索緒爾的看法完全不同。在這里我們可以試做如下的比較:
馮堡特認為語言是散亂、孤立、僵化、非本質的,言語是生動、真實、本質的。馮堡特認為“語言的真實的定義只能是發生學上的定義(岑麒祥,1988)”。也就是說,從真實的和根本意義上來說,語言是精神不斷重復的活動。根據這個觀點可以知道,馮堡特認為要深刻認識語言,必須要把言語的語言學放在首位,所有想深入地去探求語言本質的語言學研究都必須把說話人連貫地說出來的言語放在首位,作為研究的實際對象。在他眼里,“講話產品的總和”的語言已經離開了語言的生命本質,是沒有價值的。“把語言分解為詞和規則,只不過是經過科學剖析得到的僵化的劣作罷了”(W·馮堡特,1997:55)。在馮堡特的觀點里,語言不是一種科學的抽象,而是一個民族的獨特的精神面貌,而索緒爾所理解到的語言是消極的。馮堡特認為,語言形式反映的是一個民族極為獨特的精神追求,因而它是積極的。之所以他說這套慣例是“消極、僵化、一般的”是因為我們沒有辦法觀察到一個民族精神所追求的全貌,而只能看到它的一個個具體的表現。事實上,“把分節音轉化為思想表達的精神勞動中,……就其全部的關系和這個系統而言,構成了語言的形式”(W·馮堡特,1997:56)。正是由于這樣看待語言形式,馮堡特對語言形式的理解和索緒爾的理解有著很大的不同。
他們二者的不同首先表現在對于語言形式的看法上。索緒爾認為,語言的本質是分析的理性;而在馮堡特那里,統一綜合的作用才是語言的本質。在馮堡特眼中,語言形式的分析只是人們所掌握的一項技術,無論怎樣的細致的分析也和語言的精神本質無關。“無論我們怎樣追蹤、描繪、分解和剖析語言中的一切,總是會余下一些不為我們所知的,不為我們的研究所能及的東西,……蘊含著語言的統一性和生命力”(W·馮堡特,1997:57)。“語言形式的概念不應包括任何作為孤立事實的具體細節,……在每一種語言中,我們都可以發現這一種形式,通過其綜合統一作用,一個民族才得以把前輩傳下來的語言轉化為他們自己的語言”(W·馮堡特,1997:59)。馮堡特從根本上否定了語言分析的意義,強調的是語言形式的本質不在其分析性而在于其統一性。
此外,二者的不同還表現在二者對于語言形式的真實性的看法上。索緒爾認為語言形式是抽象的,它是一種“社會事實”即“集體意識”。它的現實性就在于它的非真實性。馮堡特認為“語言形式這一概念的運用絕不會導致從語言中排除掉任何實際存在的,個別的事實,相反,這個概念只包含一切具有歷史根據的和最個別的事實。”對于語言形式的研究必須“保證把所有的細節都置于研究范圍,否則它們很容易被忽略過去。”這些“實際存在的、個別的”的細節的重要性在于“正是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構成了有關語言的完整的印象。”很顯然,在馮堡特那里,語言的統一性是和語言的真實性密切聯系的。
三、結語
綜合起來看,馮堡特的語言和言語的思想與索緒爾的觀點有著根本的區別。索緒爾在區分語言和言語時,堅持的是“語言”是本位的,而馮堡特正好相反,在他那里,“言語”才是本位的;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從馮堡特的這段論述中清晰地看到:“在語言中,個別化和普遍性協調得如此美妙,以致于我們可以認為下面的兩種說法同樣正確:一方面,整個人類只有一種語言,另一方面,每一個人都擁有一種特殊的語言。”(W·馮堡特,199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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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陽山東青島 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26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