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曉雷



我們先來看一幅畫(圖1),不知道大家能否猜到這位坐在凳上俯身的女子是在做什么?或許要給你幾分鐘的時間去琢磨,結果也許會令人失望,你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這位畫師究竟是要表現什么呢?你也可以拿著這幅畫問問身邊的朋友,估計極少有人知道畫上這位女子是在干什么。當然,這沒有什么可以驚詫的,因為這幅畫所描繪的場景我們極少能看到了。
這幅畫取自民國初年我國著名漫畫家沈泊塵的《新新百美圖》。沈泊塵的畫作大部分反映當時上海時尚佳麗們的新潮服飾與新鮮活動,比如騎自行車、打臺球、使用望遠鏡等等,總之是民國初年上海女子風情的特寫。而其中的這一幅其實談不上新潮,因為這位女子進行的這項勞作已經延承了數百年。這幅圖上有當時的文人張丹斧的題詩:“篝燈竹屋夜何其,碧玉年華惜此時。北斗闌干人不寐,轉輪心事裊如絲。”其中的“轉輪”道出了該女子勞作時的動作要領,但你或許仍在迷霧之中不知所云。其實,這位畫中女子是在用一種叫“攪車”(也可叫趕車)的工具分離棉花的棉籽與棉絮。
棉花從田里摘回來,棉絮與棉籽是混在一起的,必須進行分離然后才能利用。宋元時期棉花栽種在我國中原地區得到了普及,最早的分離方式是用雙手剝離或者用一根鐵棍在木板上把棉籽趕(搓)出來,但這樣勞動效率太低。到了1313年,王禎《農書》記載了一種由三人操作的攪車(圖2)。兩人分別在兩頭反方向攪動曲柄,曲柄帶動兩根平行的軸向中間對滾,一人在中間向兩軸間的縫隙處喂送棉絮。這樣,棉絮在軸的帶動下送到前方,棉籽被剝落在操作者這一側。這種操作方式盡管費人力,但剝離的效率還是提高了不少。再后來為了減少人力,明末我國又發明了可由一人操作的腳踏式攪車。在明末宋應星的《天工開物》與徐光啟的《農政全書》中均描繪了這種器具,其主要特征是在攪車上軸的一端加了起飛輪作用的裝置,這樣操作者右手攪動下軸,腳踏裝置牽動飛輪帶動上軸,左手喂送棉絮,一人就可勝任。沈泊塵描繪的就是腳踏式攪車,但與明末的形式略有不同,是后來繼續改進的結果。從圖1上可看出,攪車架呈梯形,是為了便利操作者俯身攪動曲柄。
但是細心的讀者可能會發現,沈泊塵描繪的這具攪車其實有問題,你發現了嗎?就是圖中女子手搖曲柄帶動的橫軸應該是下軸而不是上軸。因為如果是上軸的話,這位女子就必須逆時針轉動曲軸,腳踏機構使飛輪順時針旋轉,這樣兩軸向中間對滾,才能把棉籽剝離出來。可是對一般操作者而言,右手進行順時針操作比較順,或者說符合習慣,因此右手轉動的應該是下軸,而不是圖中的上軸。
在晚清上海發行的《吳友如畫寶》中,一幅名為“西婦殉節”的畫中也繪有一具攪車(圖3),不過這具攪車與實際情況相符。右手曲柄帶動的是下軸,另一側腳踏機構帶動的起飛輪作用的木棒也清晰地表達出來了。《吳友如畫寶》描繪的也多是上海市民的生活場景,可見這種器具在當時是常用的勞作工具。甚至到現在,我國偏遠地區的一些農家仍在使用它。當然,要讓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們去欣賞沈泊塵近100年前創作的這幅畫,由于對該器具的陌生,他們也只能如丹斧詩中寫到的“心事裊如絲”了。
【責任編輯】張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