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繡花鞋

若實

我要說的這事，并非懸疑電視劇劇情，而是確確實實發(fā)生在身邊的一個生活故事，但也有離奇的因素在內(nèi)，個中意味頗令人唏噓。

我有一個好朋友姓牛名劍飛，父母都是書畫藝術(shù)家，平日里真?zhèn)€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難怪給女兒起了這么個不同凡俗的名字。兩老散淡慣了，諸事隨心所欲，家里古玩字畫四處隨意堆著放著，并不當回事。

有一次，劍飛的哥哥回來，看到家中凌亂，就說：“這些都是好東西啊，該整理一下存放起來的。”劍飛的爸爸就像沒聽見，只顧把玩一方石硯。媽媽倒是聽進去了，四顧打量了一下，大概覺得煩，遂搖搖手說：“現(xiàn)在還沒那心思，等老了再說吧。”劍飛的哥哥聽了這話哭笑不得，老太太已年屆七十，雖說耳不聾眼不花，但終究算不得年輕吧，“老了”又是什么時候呢？他只好作罷，從此再無人提起此事。

不想世事無常，僅僅過了3年，劍飛媽媽突然中風，纏綿病榻半年后駕鶴西去，竟沒有留下只言片語。辦完后事，劍飛三兄妹問爸爸是不是要整理媽媽的遺物，老爺子只答了一句“你們看著辦”，就回到書房，把自己關(guān)在里面了。

說來也奇，這么一個藝術(shù)之家，三兄妹浸潤其中，卻無一人接得家傳，因此要想整理母親的遺物竟無從下手，最后決定只整理衣物用具，那些藝術(shù)品留待以后再說。

母親的東西真不少，該燒的打包，該留的裝箱，足足用了兩天才理清楚。

忽然，劍飛的姐姐發(fā)現(xiàn)衣物里少了一雙鞋，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工繡花鞋，黑絲絨鞋面，只繡了幾縷小小的祥云，十分清麗脫俗，記不清是哪回文人墨客來訪時送的，母親特別喜歡。大家又翻箱倒柜地找了幾次，仍然不見蹤影。這鞋母親生前只在家穿，從不穿出門，后來臥床不起就更用不到了，不在家里能到哪兒去？

大家坐下來推測母親可能會做的事：送人了？不可能，已經(jīng)穿過多次了；收起來當作藏品？也不可能，母親最不耐煩整理歸置；破損扔掉了？更不可能，那是她的心愛之物。

姐姐的兒子是個柯南迷，他突然說：“應該查查家里的人，最沒有嫌疑的就最有嫌疑。”大家似乎得到天啟，開始新一輪的推測，最后，兩條線索指向了劍飛——其一，母親病重的半年，主要是劍飛在身邊伺候，有的是整理衣物的機會；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全家只有劍飛的腳和母親的腳一樣大，都是穿36碼。

劍飛大急，百般分辯，但也實在拿不出人證物證來洗刷自己。到最后，哥姐們這樣說：“你拿了就拿了，也沒有什么不行的，何必不承認。”

劍飛跟我說起此事仍連連喊冤：“辛辛苦苦端屎端尿倒成了嫌疑人，就算鞋碼一樣又能說明什么，難道我拿了還敢穿出來？”

我聽著這事不由得暗暗吃驚。我不敢告訴劍飛，我真的拿過我母親一雙鞋。

去年母親去世后，我和小妹整理衣物，翻出一些母親沒穿過的新衣裳，其中有一雙質(zhì)量很好的輕便鞋，是一個親戚送的，連包裝都沒打開。小妹對我說：“你的鞋碼和媽媽的一樣，你拿去穿吧。”于是我就拿了。做這事時我們姊妹倆沒有任何想法，很自然就做了，想不到這樣的事在別人家里會起風波。

一個月后劍飛高興地告訴我，繡花鞋案告破了，她的不白之冤終于得雪，原來是她爸爸把繡花鞋拿進書房鎖了起來，果然是最沒有嫌疑的就最有嫌疑！

我聽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個從不收拾東西的人收拾了一雙鞋，是為了那一份永恒的恩愛！《紅樓夢》里說：“不是情人不淚流。”做兒女的，如何能推測到這樣一條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