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曲《牧童短笛》創作成功秘訣新探

牟茗

《牧童短笛》是中國著名作曲家、音樂家賀綠汀在上世紀30年代創作的一首鋼琴獨奏曲。自《牧童短笛》出現后，來自西洋樂器的鋼琴音樂文化就與中國的音樂文化再也分不開了。中國的鋼琴音樂史也因此翻開新的一頁。

一、賀綠汀成功創作《牧童短笛》

賀綠汀(1903-1999)，原名賀楷，湖南邵陽人。他在20歲時考入長沙岳云藝術專修學校，攻讀繪畫與音樂，兩年后留校任音樂教員。他于1928年創作的《暴動歌》曾在海陸豐一帶廣泛流傳。1931年，他考入上海國立音專，從黃自先生學理論作曲，從查哈羅夫、阿克薩可夫等鋼琴音樂家學鋼琴。當時的賀綠汀，只是一個在上海求學的窮學生，租住在一家縫紉店的樓上，夏天熱得要命——就是這樣差的房子，他也隨時有交不出房租的窘況。但是，賀綠汀沒有被困難嚇倒。他一邊學習，一邊創作，同時還不斷地注視著音樂界的動態。

1934年的一天，他在學校的布告欄上看到一則“征集中國風格鋼琴曲”活動的啟事。這個活動是由世界級作曲家、鋼琴大師亞歷山大·齊爾品先生在上海舉辦的。

齊爾品是非常喜愛中國文化的俄籍著名音樂家。他在1934年的春天來到中國，非常希望獲得有中國風格的鋼琴曲，以提供給他在中國和世界演奏；但當時沒有這樣的作品。于是他便個人出資，用“有獎比賽”的方式來征求中國風格的鋼琴曲，并規定：樂曲長度不得超過5分鐘；作品的姓名必須嚴密封鎖，任何人都不能“走后門”。他還宣布：如果準獲優勝將能得到免費出國求學資格，并獲獎金100元。

當這一消息在音專公布后，學校作曲系的學生都躍躍欲試。賀綠汀也決心試試看。由于天氣太悶熱，賀綠汀又住在樓的頂層，白天根本無法工作，只好利用夜間和黎明前的那一段時間進行創作。為了有更多的獲獎機會，他一連寫了三首鋼琴曲，即《牧童短笛》、《搖籃曲》和《往日思》。寫完初稿，他去請教黃自老師，根據老師的意見又進行了修改。最后，他非常鄭重地把自己的三首曲譜投進了征稿箱內……

1934年11月27日是國立音專校慶紀念大會，同時也是“征集中國風格鋼琴曲”活動的頒獎儀式。全校師生濟濟一堂，歡聲笑語。齊爾品站到麥克風前，以激動的口吻宣布：“《牧童短笛》獲一等獎，作者是賀綠汀?！比珗稣坡暲讋?，好奇的觀眾瞪大了眼，一心想看看這位了不起的一等獎獲得者是什么模樣。只見一位面孔瘦黃、中等身材、衣著樸素的學生走上了主席臺。頒獎后，齊爾品宣布，請獲獎者演奏自己的作品《牧童短笛》。

賀綠汀外表鎮定自如，其實內心狂跳不已。他走向鋼琴，滿懷激情地演奏起來。鋼琴里飄出了一串串清新、活潑的音符，像一股清泉潺潺流出：風和日麗的鄉村田野上，牛兒在慢慢地吃著青草，牛背上的牧童愉快地吹著短笛……臺上演奏者和臺下觀眾都情不自禁地在大自然的綠色懷抱中陶醉了。

連賀綠汀自己也沒想到，在他為“征集中國風格鋼琴曲”活動創作的三部作品中，竟然有兩部獲獎，即《牧童短笛》和《搖籃曲》，而《牧童短笛》還是六部獲獎作品中的第一名。

二、《牧童短笛》在世界的非凡影響

《牧童短笛》這首鋼琴小品，是賀綠汀根據中國童謠“小牧童，騎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而定名的。它以清新、流暢的線條，呼應、對答式的二聲部復調旋律，成功地模仿出中國民間樂器——笛子的特色?！赌镣痰选凡捎萌误w結構。第一段猶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畫：牧童騎在牛背上悠閑地吹著笛子，在田野里漫游而天真無邪。中段是傳統的民間舞蹈，用歡快的節奏和旋律寫成。第三段是第一段的再現。這首樂曲具有濃郁的民族風味，是中國現代鋼琴音樂的一個創造性典范。

齊爾品對“征集中國風格鋼琴曲”活動的結果十分滿意。他特別鐘愛《牧童短笛》。齊爾品又是非常愛才的音樂大師，非常器重像賀綠汀這樣有才華的青年人。因此，在“征集中國風格鋼琴曲”活動結束后，凡是他舉辦的音樂會，都把《牧童短笛》作為必彈曲目。他是第一個演奏此曲的外國音樂家。此曲除了在中國演奏外，他還先后在美、德、法、奧地利、瑞士、荷蘭等國演奏。1935年，齊爾品在日本東京創辦了一個音樂出版社，以一幅小牧童在牛背上吹笛的畫作為出版社的商標。出版社出版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牧童短笛》。從此，《牧童短笛》的具有中國濃郁鄉土氣息的音調，清脆、純凈、悅耳的琴聲開始奏響全球，成為各國鋼琴家們的常備曲目之一?！赌镣痰选芬惨虼顺蔀轳Y名世界的中國優秀鋼琴作品之一。

鋼琴雖然沒有產生于中國，但中國因為有了《牧童短笛》而受到鋼琴音樂世界的重視。鋼琴音樂世界對賀綠汀的這首鋼琴小品評價非常高，有許多關于它的評論，例如：“《牧童短笛》是以中國民族民間樂曲作為素材，采用了西樂傳統作品技法，創作出的一首結構嚴謹，形象鮮明，優美動聽，鄉土氣息極濃的鋼琴獨奏小品”；“一部中西合璧的成功之作”；“一部真正中國風格的鋼琴曲”。

因為《牧童短笛》是中國第一首飛向世界的鋼琴作品，而且還是那樣成功的創作，所以，賀綠汀因此而成為國內外矚目的音樂大師。此后，他一直活躍在中國的樂壇上，是中國著名的作曲家、音樂家、教育家。他創作了很多作品，體裁多樣，在中國乃至世界都有重大影響。

三、《牧童短笛》創作成功的啟示

《牧童短笛》描繪出完全不同于西方風格的中國田園音樂畫。它將歐洲音樂理論與中國音樂傳統相結合，呈現出獨具—格的中國風格特征。因此，它對后來的中國鋼琴音樂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成功的經驗是可以為今天的中國音樂文化的健康發展提供一些有益的啟示的。

首先，音樂文化的發展需要適宜的環境。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在新文化的背景下，隨著教堂和新學堂的興起，從歐洲傳入中國的鋼琴很快被中國人接受并得到推廣，這為鋼琴音樂文化在中國的發展提供了適宜的環境。到了1927年，蕭友梅創辦“上海國立音?！保瑸橹袊撉偎囆g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同時他以校長名義高薪特聘查哈羅夫、阿克薩可夫、皮得羅娃等俄籍鋼琴家主持音專鋼琴教學工作，使得中國音樂院校(上海國立音專是當時中國的唯一高等音樂學府)的鋼琴水平，由當初彈小奏鳴曲、鋼琴小品的初級、中級程度，迅速地向高水準的演奏藝術發展。

這證明，只要有適宜的環境，鋼琴音樂文化就可以大發展。當今，國人由于生活水平和文化涵養的提高，鋼琴不再為貴族所有而是走進了千家萬戶?？梢哉f，這是中國鋼琴音樂文化發展所需要的最適宜的環境，中國的鋼琴音樂文化應該更有大的作為。

其次，適宜的音樂比賽活動能夠催生出好作品。

由世界級的作曲家、鋼琴大師亞歷山大·齊爾品先生個人出資舉辦的中國音樂史上首次“征集中國風格鋼琴曲”的創作評獎活動，將中國人創作具有中國特色的鋼琴音樂作品的熱情推向了高潮。尤其是以賀綠汀《牧童短笛》為首的六首有中國風味曲譜的誕生，引起世人關注，成為人們研究、借鑒的成功典范。這次比賽對于當時尚處于起步狀態的中國鋼琴音樂創作和后來鋼琴音樂的發展，具有深遠的意義。

這證明，適宜的音樂比賽活動不僅能夠催生出好歌手，也能催生出好作品。前幾年的“想唱就唱”、“快樂女聲”就催生出李宇春、張靚穎等著名歌手，相信如果有類似“征求中國風格鋼琴曲”這樣的比賽活動，一定會產生更多更好的中國鋼琴音樂作品。

再次，音樂創作一定要堅持以“民族化”為基石。

賀綠汀之所以能夠創作出以《牧童短笛》為代表的許多優秀的作品，是因為在他的藝術實踐中，始終堅持在音樂創作上將西方傳統音樂形式與中國民族音樂特點結合起來。賀綠汀說過：“我們當然用不著刻板地模仿西洋音樂，為建設新中國的借鑒。我們的音樂雖然可以發揮東方民族的精神，但決不為狹義的民族意識所束縛?！边@些話在他的鋼琴作品《牧童短笛》中得到了充分體現。《牧童短笛》既不完全是民間音樂中的支聲復調，也不完全是西方的模仿復調或對比復調。賀綠汀在創作中自由地編織純樸動聽的復調織體，用行云流水般的五聲化旋律做成各種自由對位，既體現了歐洲復調技術的規格與精神，又融進了中國式的旋律思維，從而成功地顯示出與民族音樂語匯相結合的巨大潛力。

《牧童短笛》的成功，不僅對中國鋼琴曲，而且對整個現代中國音樂的新創作都有重要啟示。它也證明，西方音樂中的某些作曲技巧、原理是可以用來表現中國氣質的，同時也給更多的作曲家的創作道路指明了方向?！赌镣痰选返某晒涷炚f明，在音樂創作中如果不注意民族特色，一味地模仿外國經典，即使模仿得惟妙惟肖，也只是一個高明的仿制品而已；只有結合本民族的特點去學習借鑒其他民族的長處，才能在音樂藝術的創作道路中不迷失方向，創作出好的作品。

當今的音樂工作者，應該學習賀綠汀先生的精神和《牧童短笛》創作成功的經驗，堅持以“民族化”為基本，充分理解和把握中國民族音樂的風格，不斷完善“中國風格”的作曲理論體系，大膽嘗試、勇于創新，在繼承前輩作曲家的創作技法與創作理念的基礎上推陳出新，才能為中華民族的音樂創作與藝術繁榮更好地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