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強硬背后的邏輯

持續近一個月的黃巖島對峙事件仍在延續。

據媒體報道，目前，有14艘中國船只抵達這一海域，其中包括3艘海監船和一艘漁政執法船。此前，菲律賓已經向該海域部署了菲海岸警衛隊的“埃德薩”號和菲律賓漁業與水產資源局的一艘船只。在4月30日，還曾另有6艘菲律賓漁船進入黃巖島海域。

菲律賓《馬尼拉公報》5月6日報道稱，菲律賓外交部已經向菲海岸警衛隊下達指示，要求清除在黃巖島上“與菲律賓無關的標識物和建筑”。

對峙期間，菲律賓官方堅持強硬態度，強化對黃巖島海域軍事部署，提出要將黃巖島歸屬問題提交國際仲裁，并尋求美國和東盟干預介入，緊張局勢由此進一步復雜化。

針對事件的最新情況，5月7日，菲律賓外交部發言人赫爾南德斯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我現在什么都不能說。”

“三軌制”

自黃巖島對峙發生以來，“由于事關主權歸屬，雙方都不愿意離開，”菲律賓大學亞洲事務研究學者林智聰教授向《中國新聞周刊》分析說，“菲律賓政府的立場沒有什么變化。”

按照菲律賓外長羅薩里奧的說法，菲律賓在黃巖島問題上采取了外交、司法、政治“三軌制”的處理方法。

4月10日對峙事件發生后，中方要求菲律賓軍艦立即撤離黃巖島海域，避免使事件復雜化、擴大化。而菲律賓則在軍艦撤離后派出海警船接替，隨后中方也派出政府公務船前往黃巖島海域。

第二天，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表示，如果發生暴力沖突，沒有人能夠從中獲益。他并表示，菲律賓政府將尋求通過外交途徑解決問題，但菲方將繼續堅持擁有黃巖島主權的主張，“菲律賓不能放棄黃巖島，不能依靠別人，只會依靠自己?！?/p>

當天，法新社報道說，菲律賓外交部長德爾.羅薩里奧在召見中國大使后稱，“如果菲律賓遭到挑戰，我們準備保障我們的主權”，但同時又稱“我們愿通過外交途徑解決問題”。

然而，4月12日，菲律賓不顧中方的警告再向黃巖島地區派出一艘海岸防衛艇，與和兩艘中國海監船對峙的菲律賓軍艦會合。

4月13日，據法新社報道，菲律賓外交部長羅薩里奧在與中國駐菲律賓大使馬克卿會面后稱，雙方雖然拒絕從相關海域撤走各自艦船，但已經在某些領域“取得了一些進展”，同意維持“現狀”，不采取任何進一步加劇該區域緊張局勢的“挑釁性”行動，而是通過外交渠道尋求解決辦法。但他同時也指出，在某些領域仍然面臨一些“挑戰”。

第二天，菲律賓外交部發布外交部長羅薩里奧的聲明稱，截至13日晚，中國漁船已全部離開黃巖島的湖。當天晚上10時許，德爾.羅薩里奧宣稱，在已經形成了中國的海監船和菲律賓的護衛艦一對一對峙的情況下，過了不到幾個小時的時間，中方又重新派了一艘海監船回到對峙海域。

隨后，菲律賓護衛艦埃德薩號到位加入對峙行列。中國最先進漁政船310號也到達黃巖島海域。為了緩和局勢，4月22日，中國漁政310船和海監84船離開黃巖島海域，僅留有一艘中國海監船在黃巖島海域執法。但菲方在派出同級別海警船進行換班外，還增派了一艘環境監測船，形成2船對峙1船局面。

所謂“以小欺大”，菲律賓力不從心，于是在4月22日的一份聲明中，羅薩里奧措辭強硬地宣稱中國對南海的主權聲明“毫無根據”，呼吁東盟國家針對“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新一輪‘挑釁’表明立場”。

4月24日，菲律賓外交部宣稱確定正式邀請中國到國際海洋法法庭打官司，一周內向中國發出信息。

對此，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劉為民回應稱，黃巖島是中國固有領土?！霸囅肴绻粋€國家可以任意將別國領土提交國際仲裁，這個世界將會變成什么樣子？”

中國國家海洋局原政策研究室副主任許森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中國不愿將黃巖島提交國際仲裁，還有另外一個背景，就是對國際法時效原則的顧慮。這條中國政府不予承認的原則規定：一塊領土被某國實際占有，國際上沒有反對，經過50年后，就會成為它的合法領土。這被國內很多專家解讀為“殖民原則”。

東南亞有些國家對南沙一些島嶼的占領，已逾40年。1970年，菲律賓占領馬歡島和費信島，至今已經有42年。

中方拒絕對簿于國際法庭，但菲律賓并不善罷甘休。總統阿基諾4月29日表示，菲律賓不會與中國發生軍事沖突，同時下令要求菲律賓有關部門收集中國“欺負”菲律賓的相關“證據”，準備提交到國際法庭。

“我們不會挑釁他們（中國船只），針對他們任何的騷擾和欺凌，我們都不會予以回應。如果發生最糟糕的情況，如果他們向我們開火我們將不得不撤離。我們會離開，評估狀況然后再返回去”。5月4日，菲律賓海岸警衛隊司令埃德蒙.陳對《菲律賓星報》發表了上述言語。他還呼吁菲漁民到該海域捕魚，以幫助菲律賓宣示主權。

此外，4月底，菲律賓外交部發言人曾稱中國漁政310船返回黃巖島海域，掀起巨浪“嚇?！狈品酱弧Υ?，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劉為民回應稱，此說法純屬主觀臆造。

不僅如此，菲律賓還試圖通過更改相關島嶼名稱的方式，將侵占中國海疆合法化。以中國黃巖島為例，這次對峙事件爆發以來，菲官方及媒體對黃巖島的名稱莫衷一是，至少使用過“斯卡伯勒淺灘”“巴約的馬辛洛克”“帕納塔格淺灘”“卡布羅”等四個名稱。

名稱不一，引起公眾困惑。于是，菲政府想到了統一說法。據《馬尼拉公報》5月3日報道，菲律賓總統發言人埃德溫·拉謝爾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帕納塔格礁的緊張氣氛已經明顯得到緩和。順便說一句，我們愿意稱它為帕納塔格礁?！碑敱粏柤斑@一稱呼是否意味著菲律賓對該島的所有權時，他表示是“為了簡潔”。

無獨有偶，菲律賓也熱衷于在海域名稱上“去中國化”。據法新社報道，早在去年6月，菲律賓總統辦公室發言人陳顯達已經表示，總統辦公室決定效仿外交部和國防部使用“西菲律賓?！钡恼f法，來取代“南?！钡恼f法。

大樹底下好乘涼？

“從務實的角度來講，如果南海問題升級，我們無法避免使它國際化。為什么呢？因為中國不敢對任何菲律賓軍艦開火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世界上另一個與中國實力相當的超級大國是我們的協議盟國，那就是美國。”菲律賓參議長恩里萊說這個話的時候，似乎底氣十足。

“在黃巖島事件上，菲律賓采取強硬立場，與美菲軍事合作關系升溫的大背景密不可分?！濒吣洗髮W南海問題專家張明亮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說。

去年11月，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宣稱，美國今后將把外交戰略的重心轉向亞太地區，21世紀將成為美國的太平洋世紀。今年1月，在奧巴馬簽署的美國新軍事戰略中，明確表示要增強美國在亞洲的軍事存在，加強防范來自中國的威脅，包括阻止中國“支配南海的國際水域”。

在重返亞太的戰略中，“美國希望菲律賓能夠在這一地區扮演領頭羊的角色?！狈坡少e《世界日報》總主筆侯培水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說。

美國的戰略支撐，以及長期的盟友關系，無疑使菲律賓政府有了“大樹底下好乘涼”的感覺。

黃巖島事件發生幾天后，根據先前安排，美菲第28次“肩并肩”聯合軍事演習正式開幕，菲律賓希望借此對外展示美菲盟友關系以及軍事力量。但應邀觀摩軍演的《中國新聞周刊》記者張明感覺到這次軍演“靜悄悄的”，“菲律賓匿名軍方人士透露，這次軍演美國隱藏了展示軍事實力的環節，不向媒體開放?！憋@然，在此敏感時刻，美國刻意保持到了低調。

4月24日，黃巖島事件發生近半個月的時候，菲律賓官方透露消息說，外長羅薩里奧及防長加斯明將在4月30日與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和防長帕內塔舉行“2+2”會議，屆時將討論中菲南海爭端。

在與中國持續對峙的特殊時期，美菲雙邊會談被菲律賓寄予厚望。張明亮分析說，一方面，菲律賓希望美國能夠在南海問題上給予政治支持，同時，由于自身實力不足，菲律賓也希望美國能夠提供更多援助。

5月2日，在美國參加會談的羅薩里奧要求美國提供更多武器裝備，如巡邏艇、飛機和雷達系統。他還強調，菲律賓需要在這一地區擁有強大的盟友，因此美國對菲律賓的戰略投資是必要的。

而菲律賓國防部長加斯明則表示，希望美國能夠幫助菲律賓把黃巖島事件提交國際法律機構，以此來化解黃巖島糾紛。

然而，隨后的結果證明，美國的反應并非如菲方所希愿。

“雖然我們不在具有主權爭議的中國南海支持任何一方，作為一個太平洋國家，我們有自由航行的利益，并維護和平與穩定，尊重國際法。”在4月30日同菲律賓舉行的首次2+2部長級會議上，美國務卿希拉里如是表態。

對此，菲律賓外長羅薩里奧稱，菲律賓已經很清楚美國的態度，就是美國不想卷入南海問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美國愿意以和平的方式解決糾紛，這其中就包括多邊化或者通過法律手段解決。

而在軍事援助問題上，菲律賓更是難掩失望。5月6日，菲律賓參議長恩里萊指責說，美國今年承諾向菲律賓提供的3000萬美元軍事援助“不夠”，對菲律賓而言是“侮辱”，并公開呼吁總統阿基諾拒絕接受。

美國除外，菲律賓還一直希望得到東盟國家的支持?！胺坡少e一直極力推動東盟在南海問題采取統一立場?！睆埫髁琳f。

反思與出路

5月4日，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當天表示，菲政府已就菲中兩國在黃巖島對峙的問題征詢國際法律專家的意見，準備向至少一個國際機構提出訴訟。菲律賓軍方也表示，會汲取這次教訓，加強在南海的軍備力量。

而菲律賓媒體也出現了批評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在黃巖島問題上處理方式的聲音。

菲律賓主要報紙《每日問詢者報》5月3日發表的評論文章稱，阿基諾三世一開始不應該派出戰艦圍堵中國漁民。到目前為止，只有菲律賓派出過軍艦，而中國只是派出非軍方船只前往黃巖島。之后無論事態如何發展，菲律賓都會因為首先派出軍艦而理虧。此外，阿基諾三世“不計一切代價”之類的強硬話語，也飽受詬病。

與此同時，阿基諾政府在前任駐華大使離任后，長達一年多未派駐正式人選，也受到輿論批評。有評論認為，駐華大使長期空缺，形同“降級”了對華關系。

反思的聲音還來自于民間。4月28日，菲律賓主流媒體《馬尼拉標準今日報》發表了署名為維克托.阿奇斯的文章，認為黃巖島早在1279年的元朝就被中國發現并納入版圖。

在南海，“爭議雙方都想要資源，但必須通過談判，來共同解決爭端，共同開發，這也是唯一的出路。”菲律賓大學亞洲問題研究學者林智聰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據美國彭博新聞社報道，5月4日，阿基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希望與中國達成一個協議，將“政治”與“商業”分開，允許民間企業前往南海開發油氣資源，而兩國政府則單獨商議南海的主權問題。但他又說，這一協議可能會很難達成，因為中國怕“丟面子”。

事實上，菲律賓在南海的動作一直不斷?！癆BS-CBN”新聞網26日報道說，盡管面臨來自中國的抗議，菲能源部仍將進行禮樂灘油氣勘探招標活動。禮樂灘處在南海爭議水域，菲能源部長稱，盡管局勢緊張，“但相關方沒有人擔心人身安全”。

截至5月8日下午《中國新聞周刊》發稿時，黃巖島事件并未平息，且面臨一些新的變數。據美國《華爾街日報》4月26日報道，總部設在紐約的菲律賓僑民組織“菲美良政”日前致信全球菲律賓工會，呼吁超過200個國家的1200萬名菲律賓人于5月11日到中國駐各地的使領館示威，聲援菲律賓政府，“捍衛黃巖島主權”。

“示威可能會有別有用心的壞人摻雜進去，這不免讓華人擔心會不會掀起對華人仇富心態?！狈坡少e華商聯總會理事長莊前進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是一個敏感的問題，華人都感覺大家應該以和為貴?！?/p>

從以往經驗來看，“菲律賓對中國使館的示威活動，每次也只有幾十個人而已，這次也不會成氣候，畢竟菲僑多分布在中東、美國、香港，其他地方人數并不多?！焙钆嗨治稣f。

據《菲律賓星報》5月6日報道，由于臺風可能襲擊黃巖島附近海域，與中方對峙的菲律賓海岸警衛隊的艦船很可能要在天氣變得惡劣之前離開。菲律賓海岸警衛隊的一名指揮官埃德蒙德·譚說，“如果臺風來的話，我們將離開這個區域，因為強風可能會把我們吹到越南，到時候我們別無選擇。但臺風過去之后，我們還會回來?！?/p>

而在侯培水看來，在黃巖島對峙事件僵持一個月，雙方各不相讓的情況下，借臺風來襲撤回對峙艦船，興許可以為自己“找個不錯的下臺的臺階”。

5月7日，外交部副部長傅瑩約見菲律賓駐華外交官，就當前黃巖島事件向菲方提出嚴正交涉。傅瑩強調，黃巖島是中國固有領土。希望菲方不要誤判形勢，不計后果地不斷推動事態升級。中方也做好了應對菲方擴大事態的各種準備。

（本刊記者張明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