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上市記

回憶人民網（603000）轉企改制謀劃上市的10年經歷，何加正眼圈紅了。這位人民網前任總裁在此工作了10年，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為人民網上市敲一聲鑼，但是他并未等到那一天就已到齡退休。

2012年4月27日，人民網在上海證券交易所登陸A股。

作為“官網”上市第一股，人民網成績耀眼。上市當天其股價較發行價上漲73.6%，在上市第二日（5月2日）漲停，市值高達109億元。按當天外匯牌價換算，新浪市值232億元，搜狐市值121億元，人民網市值已逼近搜狐。

人民網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長、人民網現任總裁兼總編輯廖玒覺得，“價格有點高了，但這顯示了股民對人民網的信任”。

但另一方面，伴隨人民網高股價的卻是一直未能停歇的爭議。一位業界人士認為，人民網享受了太多的政策優惠，比如人民網占股19%的人民搜索，2010年營收為0，凈利潤卻逾3000萬元。不過，廖玒說，種種指責多緣于對人民網了解不夠。

人民網IPO也許只是主流媒體網站上市潮的開始。將眾多官方新聞網站推向資本市場做強做大，與成為主流網絡輿情戰場的商業網站實現抗衡，是重點新聞網站轉企改制的任務之一。緊隨人民網之后，近50家重點新聞網站正在相繼邁上轉企改制、上市的漫漫征途。

廖玒給他們的建議是，“早轉制早主動，早上市早收益”。但是，重點新聞網站轉企改制繼而上市并不容易，知情人士認為，2012年，估計不會再有重點新聞網站能夠上市。

十年蛻變

5月2日，廖玒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人民網上市并沒有享受特殊待遇，“特別干凈，我們完全按照證監會的要求來做的。”他面前的電腦上，人民網股價走勢圖中一條紅線斜斜向上，當天上午，人民網股價漲停。

何加正回憶，2009年底至2010年初，何加正曾向主管政府部門匯報過上市事宜，主管部門的態度是，“轉企改制我們支持，但是能否上市，我們不會替人民網說一句話，符合證監會要求了就上，不符合就別硬上。”

事實上，人民網轉企改制直至上市并非如外界所知的那般順利，而是歷經諸多曲折。

作為事業單位，轉企改制最難的就是解決人的事業單位身份問題。人民網最早存在三種身份：事業單位編制、社聘、網聘，“干活的多是沒編制的，掙錢多的全是有編制的”，意識到這一點，當時的總裁何加正開始推動競聘上崗制度。在競聘之前，因為擔心競聘失敗的人到人民日報領導處告狀，何加正特意去和人民日報相關領導通了氣。

2005年前后，何加正開始考慮到了上市問題。當時四大門戶網站已經分別在美國和香港上市。不過，主管部門卻對人民網的上市態度游移。身在體制中，人民網上市從來不是一個獨立的問題，政策風向標對于人民網能否上市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2009年，契機終于來臨。9月22日，國務院新聞辦下發《關于重點新聞網站轉企改制試點工作方案》文件，官網改制上市由此提上日程，并提出“爭取在2010年內實現一家至兩家試點網站在國內成功上市”。

何加正激動得手發抖，他回到人民網立即召開班子會，同時向報社編委會提出三點：“人民網一定要上市，要上就要整體上；而且必須爭取第一個上市；要把轉企改制和上市兩步并作一步走。這有很大的政治意義”。

2010年6月20日，人民網股份有限公司成立，這意味著人民網的轉企改制工作取得了成功，上市之路水到渠成。

包括廖玒在內的人民網高層預測，人民網肯定能第一家上市。多數重點新聞網站都和其母公司（黨報、通訊社、電視臺）、以及母公司的其他子公司之間，或多或少存在關聯交易、同業競爭問題，人民網卻最先解決了上述問題。

彼時，人民日報集團旗下有人民網和環球網，而這兩個網站一定程度上都是人民日報子報子刊的網絡出口，存在同業競爭。

2011年3月，人民日報社向下屬企業下發了《關于整合報社內部經營性網站的通知》，明確人民網作為人民日報社唯一運營“綜合性新聞網站”和“經營性網站(搜索引擎除外)”業務單位的地位，并表示，力爭在一年內完成對社內下屬經營性網站的整合。

知情人士透露，《環球時報》領導曾有不同看法，“但環球網和人民網都是人民日報的兒子，老子決定的事，兒子要照辦。”在人民日報領導的協調下，雙方通過股權置換解決了問題。人民網對環球網控股60%，環球時報則成為人民網第二大股東。

上市之后，隨著人民網股價大幅飆升，環球時報成了大贏家，《環球時報》總編輯胡錫進5月2日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人民網上市我很開心”。按照人民網目前股價計算，環球時報此前投入的幾千萬如今價值八九億。

體制雙刃劍

盡管廖玒在多個場合表示，和人民網商業模式最有可比性的上市門戶網站是新浪，雙方的收入主要都來源于廣告。不過，人民網顯然和新浪網在諸多方面差異顯著，在位于人民日報社大院內的人民網辦公樓里，處處可見大紅色的“官網”痕跡，其中一些辦公桌上貼著紅色的卡片“共產黨員崗”。

對于人民網上市，中央財經大學應用金融系主任韓復齡評論說，“人民網躺著都能賺錢。”韓認為，人民網受益于體制頗多。

其中最具爭議的，是財政部是人民網第一大客戶。在4月13的北京路演推介會上，滿腹疑慮的投資機構人士也就此問題詢問廖玒，這一塊收入會不會在未來面臨政策風險而銳減。廖玒的答案是，“這塊收入是穩定的，長期來看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人民網招股書顯示，人民網承辦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等網站的建設和維護以及其他信息服務項目，財政部每年通過人民日報社向人民網支出政府采購項目經費，該費用2008年和2009年均為4200萬元，2010年和2011年提升至7200萬元。

“這是政府采購，我們提供了服務，政府支付給我們服務費，資金用途特別清晰，我覺得沒什么問題。”廖玒強調說。

此外，廣受質疑的是人民網占股19%的人民搜索，它被認為“2010年營收為零，但是利潤卻有3000多萬”。

談起此事，廖玒覺得人民網被誤解了，“人民網除了占人民搜索19%的股份，與人民搜索沒其他關系”。

按照主管政府部門的最初設想，人民網辦人民搜索，新華網辦新華搜索。不過，當時人民網領導層以及輔助人民網上市的中信證券人士，都建議人民搜索要獨立出去。原因在于，人民搜索短期內不可能盈利，如果人民網直接辦人民搜索，報表不好看，沒法向股東交代。

經過商討，由人民日報社和人民網共同出資5000萬成立人民搜索，其中人民日報社占股81%，人民網占股19%。

“我們現在完全是獨立的兩個公司”，廖玒強調。

不過即便如此，人民網還是享受了諸多體制紅利。作為首家在中國整體上市的網站，廖玒多次強調的人民網一大優勢，就是相比于門戶網站，人民網有800多名采編人員，148張記者證。

不過，何加正認為，此優勢在一定意義上并不明顯，“四大門戶雖然不能采訪時政等新聞，但是可以轉播我們網站的新聞，新聞早發個一分鐘兩分鐘，有時候用戶感受不到”。

相反，何加正體會到了身在體制內的種種限制。2001年來到人民網的時候，何加正盼望著有機會和同期創立的四大門戶網站一比高下，如今，人民網與四大門戶網站無論是營收還是用戶量等方面，都差距頗大。

何加正曾和一個韓國游戲公司準備成立游戲公司，該游戲在人民網上線了兩個月，最終因為體制問題不了了之。

2005年初，人民網成立了人民網發展有限公司，雖然公司成立了，但是一直沒有進行完全的公司化運作，仍然是是“一套班子，三塊牌子”，人民日報網絡中心、人民網、人民網發展有限公司，混合運作，既不像事業單位，也不是完全的企業單位，在這期間，體制的束縛依然很多。

最讓何加正痛心的是微博。2009年春天，何加正在人民網內部提出要做微博，但當時人民網技術力量非常薄弱，研發出來的第一版微博產品根本沒法用，于是推倒重來，但是在重來的過程中，新浪微博出來了。何加正說：“如果不是體制原因，人民網可能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轉型門戶網站？

廖玒坦承，上市之后“壓力挺大”。

在多個領域，剛上市的人民網似乎喪失了和門戶網站直接競爭的機會。以人民網旗下的人民網微博為例，目前新浪微博有1000多名員工，技術人員有好幾百名，而人民網微博的技術人員只有4個。但是，廖玒仍然期待人民網在WEB2.0時代占據更為重要的席位。

人民網上市之后，也依然要保持其權威性。新浪網粉絲最多的前幾名微博名人，是姚晨等娛樂明星，而人民微博則是人民日報海外版前總編輯詹國樞、以及慈善企業家陳光標等人，廖玒說，“拼大腕我肯定拼不過新浪微博，在眾聲喧嘩的時代，人民微博要找權威的人說權威的話。”

之前，新浪微博曾出現二炮劉圓圓造假事件，二炮宣傳部的人主動找過來，希望能在人民微博對此事件進行澄清。

不過，僅僅具備權威性遠遠不夠。廖玒說，人民網上市之后不僅要“讓黨放心，讓百姓放心”，還要加一句“讓投資者獲益”。

與上市前更強調人民網的新聞屬性和宣傳作用不同，5月2日，廖玒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很贊同媒體給人民網的定位——“在A股上市的唯一的門戶網站”。

這意味著人民網在新聞之外，開始補長其他領域的短板。人民網募集來的資金將用于投入移動互聯網增值業務，提升采編平臺和技術平臺，廖玒非常看好視頻、微博、SNS等的前景。他剛剛從某商業網站挖過來一支廣告團隊，“如果實現了收入增長100%的目標，他們的薪水比原來漲50%。”

但是，從“新聞網站”到“門戶網站”，顯然路途遙遠。四大門戶中，與人民網市值最為接近的是搜狐網，2011年，搜狐全年收入為8.52億美元，而人民網2011年收入僅為4.97億元人民幣。

官網上市潮起

上市后，廖玒被中國新聞網找去做了一個講座。廖玒給的建議是，早改制、早上市、早受益。

其實，推動符合條件的重點新聞網站上市已經成為自上而下的共識。

2009年9月22日，國務院新聞辦下發《關于重點新聞網站轉企改制試點工作方案》，確定人民網、新華網、央視網3家中央網站，以及東方網、北方網、千龍網、大眾網、浙江在線、華聲在線、四川新聞網7家地方網站首批試點改制，并提出，“爭取2010年內實現一家至兩家試點網站在國內成功上市”。

2011年，國務院新聞辦下發了《關于積極推進新聞網站轉企改制和上市融資的意見》，8家中央網站、32家地方網站，一同進入第二批改制行列。這一文件明確提出，“要爭取在2011年實現新聞網站在A股市場上零的突破。”

不出意外，新一波的重點新聞網站上市潮將在未來幾年內到來。不過，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的一位業內人士認為，目前新華網和央視網等中央重點新聞網站2012年上市的可能性不大。

以新華網為例，其存在的問題之一是，新華網和新華社、以及新華網地方頻道的資產并未完全剝離清楚，比如新華網下屬的地方頻道到底是新華網的還是屬于地方分社的，并未定性。

而央視網的收入狀況則起伏很大。遇到奧運會等重大活動時收入爆增，在平時收入則大幅降低，并無穩定的營收模式。此外，央視網上線的視頻較多，帶寬支出成本過大，盈利困難。

不過，一些地方性的重點新聞網站進展較快。4月29日，東方網宣布完成轉企改制，東方網股份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何繼良透露說，目前，東方網將于年內將向主管部門正式提交上市申請報告。”

上述人士認為，目前來看，東方網最有可能成為第二家上市的重點新聞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