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選票保衛圣城

生活在圣城的雅典人，自覺被外界嚴重誤讀。他們決定用民主的方式，還原一個真實的雅典。

排長龍支取歐元現鈔，超市擁擠百姓囤積食物，五星酒店大堂空無一人，這就是外界描述的雅典。更有甚者將曾經的“圣城”喻為“鬼城”，這最讓《中希時報》總編輯汪鵬憤憤不平。

江蘇人汪鵬，在雅典生活闖蕩近10年，他眼中的雅典沒有外界描述的那般恐怖，更不是一座鬼城。

“太不負責任了！什么是鬼城？雅典怎么會和‘鬼城’沾上邊？”汪鵬情緒有些激動地和《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討論著，逐一否認外界對希臘的誤讀。

與汪鵬不同，22歲的電腦維修員柯羅尼斯不屑于反駁。“希臘的經濟的確夠糟，很多人對未來感到迷茫。但是太陽每天都照常升起，生活依舊在繼續，雅典人還在正常地生活。衛城腳下的咖啡廳、餐館，依舊是人聲鼎沸，這里還是一個平靜、安全的旅游城市。”柯羅尼斯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在柯羅尼斯看來，“圣城”變成“鬼城”，只是媒體炒作的一個噱頭，尤其是那些不太負責任的媒體。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希臘當地媒體記者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鬼城景象并非完全是媒體憑空捏造，而是個別政黨在議會選舉之前玩的“小伎倆”。

“去超市囤積食物？這么熱的天，怎么行得通？而且雅典人還不至于這么傻，東西總有吃完的那一天。這些假消息，都是個別政黨在選前故意放風給媒體，試圖制造恐慌心理從中漁翁得利的小把戲。”

混亂的希臘政局是外界誤讀的源頭。200多天里，希臘誕生兩位臨時總理；42天里，希臘經歷兩次議會選舉。希臘總統帕普利亞斯希望立即結束政局混亂的尷尬局面。

6月18日，帕普利亞斯授權新民主黨領導人安東尼斯#8226;薩馬拉斯組閣時明確地說：“希臘不能沒有政府，一刻也不能耽擱。”

最公平的一次選舉

6月17日清晨7點，雅典的街頭，驕陽當頭。雅典市中心憲法廣場附近的雅典第一中學投票點，準時開門迎接附近的選民。與選民一起抵達的還有數十位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媒體記者。

希臘議會的再次選舉被外界解讀為“歐元公投”。到底是選擇履行救助協議繼續緊縮之痛，還是撕毀協議引發退出歐元區之虞，牽動著全球政治經濟的敏感神經。

雅典市中心憲法廣場的雅典中心廣場酒店陽臺上，豎著多個攝影機，鏡頭直指希臘國會大廈。BBC、CNN等國際媒體，就是從這里向外界直播希臘政壇的一舉一動。

希臘外交部特地在著名的扎皮翁宮設立了新聞中心。據統計，有200余位來自世界各地的記者在這里登記在冊。8年之前，扎皮翁宮曾是2004年雅典奧運會非注冊記者新聞中心。

希臘議會再次選舉，境內56個選區共設立兩萬余個投票點，多數投票點被安排在學校。雅典第一中學投票點，共有5個投票室，附近選民依照姓氏的希臘字母排序被分配至不同的投票室投票。每個投票室有3名工作人員，一名是指導選民投票的秘書，另外兩名是負責監督投票的律師和參選黨派代表。

投票站工作人員卡法盧羅思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選民在經過身份核實后，可以領取全套20余張選票，一張票代表一個參選黨派。與上次選舉不同的是，此次選民不用在選票上做任何記號，僅留下自己支持黨派的選票裝入信封，銷毀其余選票，然后直接投票即可。

選前最新民調顯示，80%以上的希臘民眾希望留在歐元區，高于第一輪大選之前的70%左右。此外，60%以上的希臘民眾稱，為了留在歐元區，愿意接受適度的緊縮和結構性改革。

“我不認為我們會放棄歐元，歐元使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好、更方便，如果再回到德拉克馬，今天1塊錢一個的土豆，明天可能就要1塊5，后天還可能變成2塊。”獨立藝術工作者斯德法諾斯在投票后說。

選擇留在歐元區，就是保衛雅典，拒絕混沌的政局亂局。

在歐洲議會工作的瓦斯里奧斯#8226;馬格尼斯在布魯塞爾飛往雅典的航班上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以往的大選，各大黨派會包租飛機邀請海外支持者回去投票。依照希臘憲法規定，希臘選民只能回本土才能行使民主權利。

“這在希臘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不吃這一套。希臘需要改變，我手中的這一票也許就能改變歷史。”瓦斯里奧斯#8226;馬格尼斯說。

在歐盟工作的雅尼斯#8226;里斯馬尼斯證實了瓦斯里奧斯#8226;馬格尼斯的說法。他透露，以往回國投票都能得到所支持政黨的經濟“補貼”。

“幾年前，我回國投票，自己只要交40歐元的路費，其余都能報銷。這次可沒有那么美，全部是自費。若在以往，我應該不會自費回國投票。這次的選舉太重要了，不僅事關希臘，還影響著歐元區、歐盟，甚至全世界。目前，新民主黨與左翼激進聯盟黨之間的選情膠著，也許我這一票，就能改變希臘的命運。”雅尼斯#8226;里斯馬尼斯說。

持續近兩年的歐債危機給希臘經濟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影響，各黨派已無財力來支付海外選民的路費。6月17日的議會選舉，有可能因此成為最公平的一次選舉。

里斯馬尼斯直言不諱支持左翼激進聯盟黨。他看重的是該黨沒有所謂的執政經驗。

“放在以前，左翼激進聯盟黨就是一個小黨，能拿到5%的選票就謝天謝地了。上個月的議會大選，左翼激進聯盟黨異軍突起，全拜歐債危機所賜。左翼激進聯盟黨從未執政，這是最關鍵的。他們有沖勁，沒有陳腐之氣，這是我們最欣賞的。”

“我們是歐洲最努力工作的人”

希臘民眾大多想留在歐元區，但是苛刻的緊縮政策，尤其是德國人的傲慢與誤解，最讓他們受不了，這也是幾乎所有政黨都表態要重新開啟與歐盟談判的主要原因。

對于希臘人來說，雅典被描述為“鬼城”，讓他們無奈，而被外界認為是“懶漢”，完全無法讓他們釋懷。歐盟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救助希臘的同時提出了苛刻的附加條件，他們普遍認為希臘人工作時間短，當下的經濟困境，完全是因為懶惰造成的。

根據皮尤公司公布的一項調查，希臘人認為自己是歐洲最努力工作的人群。《中國新聞周刊》采訪的雅典人，普遍都認為自己要比德國等西歐國家的人更努力，大多數人都表示自己的工作時間超過了德國同行。

“旅游業是希臘的支柱性產業，大多數景區內的商家營業時間都比較長，周日也會上班。而在西歐一些國家，周日休息是雷打不動的。先且不論工作效率，在工作時間上，希臘不應該輸給其他歐洲國家。”雅尼斯#8226;里斯馬尼斯說。

“我們對那些歐洲的經濟強國有些失望。”一位在商會工作的女士說，“感覺就像在懲罰希臘人民一樣，這也是民眾希望重新談判的原因。”

在希臘人看來，不了解真實情況、不了解希臘人所承受損失的外國人，突然來到自己的國家指手畫腳。這無法讓他們全盤接受。

希臘內政部6月18日公布了議會選舉官方結果，新民主黨以29.66%的得票率獲勝，左翼激進聯盟黨以26.89%的得票率位居第二，泛希臘社會運動黨得票率為12.28%名列第三。三個政黨都無法取得半數單獨組閣。

在極為膠著的選情背后，是希臘社會貧富兩極分化，一方期許穩定，一方期盼變革的真實寫照。

新民主黨是希臘政壇傳統大黨，有豐富的執政經驗。該黨主張就國際救助協議中的緊縮條款進行“適度”修改，并警告說如果希臘采取單邊行動撕毀國際救助協議，將導致希臘破產并退出歐元區。

“新民主黨的支持者大多是有產者和希臘社會的既得利益者，歐債危機對他們的生活并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他們不希望希臘社會發生太大的改變。”汪鵬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左翼激進聯盟黨領導人齊普拉斯曾表示，一旦在議會選舉中獲勝，新政府采取的第一個行動將是廢止救援協議和所有實施這些協議的法律，代之以“恢復經濟增長和促進社會發展的全國計劃”。

“左翼激進聯盟黨的支持者大多處于社會中下層，在歐債危機中受到的沖擊最大。他們中有一部分人甚至從原來的小康變成了赤貧。這部分人希望希臘社會發生根本性的變革。”汪鵬說。

位于雅典市中心奧穆尼亞廣場附近的救濟中心就見證了汪鵬所說的那一幕。“歐債危機之前，接受救助的多是無家可歸者。危機發生之后，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三四十歲的中產階級，失去了工作，加入到了接受救濟的行列。”救濟中心的工作人員約蘭達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今年前來接受救助的人較去年增加了25%到30%。

根據最新的數據顯示，希臘青年的失業率高達53%，2人之中就有1人找不到工作。

宣告勝利為時尚早

6月17日夜，大選勝出的新民主黨黨首薩馬拉斯在雅典高喊：“這是全歐洲的勝利！”但是，無情的事實讓他的喜悅維持了不到一個鐘頭。

最有望與新民主黨聯手組閣的泛希臘社會運動黨領導人韋尼澤洛斯提出組閣先決條件，其他左派政黨需要加入聯合政府，其中就包括左翼激進聯盟黨。如若不然，泛希臘社會運動黨拒絕入閣。

對于薩馬拉斯來說，這無疑是沉重一擊。因為左翼激進聯盟黨領導人齊普拉斯明確表示，他不會加盟新民主黨組建的聯合政府。

從韋尼澤洛斯、齊普拉斯選后的表態來看，薩馬拉斯組閣之路絕非坦途。6月17日，新民主黨的勝選僅僅是一個開始，“全歐洲的勝利”也僅限于口號。希臘債務危機的休止符目前還未見蹤影。

根據希臘法律，如果沒有一個政黨在議會中獲得絕對多數，即拿下當前300個議席中的151個以上，那么得票居前三位的政黨將各有3天時間組建聯合政府。領先的新民主黨如果在3天內沒能完成組閣談判，組閣機會將順延至第二大政黨——左翼激進聯盟黨；如果談判再失敗，機會則轉移給第三大黨——泛希臘社會運動黨。

如果在議會選舉中位居前三的政黨均無法完成組閣任務，希臘總統帕普利亞斯將出面“調停”，為組閣做最后的努力。一旦帕普利亞斯的努力也宣告失敗，希臘將再次舉行議會選舉。

在5月舉行的希臘議會大選中，沒有任何政黨獲得議會多數，組閣的談判也告失敗，希臘不得不在6月17日舉行第二輪議會選舉。一旦此次組閣再不成功，整個歐債危機局勢將急劇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