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暫緩”的青歌賽

“當聽說要延遲或者不辦了，我心里跟刀割一樣。”鄒友開坐在一個茶館里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道。他提到的是“青歌賽”。1965年大學畢業后，鄒友開就到中央電視臺工作，青歌賽是他一手創辦起來的節目。

本來，“七一”前后的這段時間應該是青歌賽頒獎的日子。但今年的比賽取消了。今年4月中旬，央視宣布，第十五屆青歌賽暫緩或將推遲至明年。

和已經退休十年的鄒友開不同，秦新民仍在央視忙于各類工作。他從第七屆青歌賽開始參與節目策劃。在央視大型節目中心的辦公室里，他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說，“在2010年第十四屆之后，我們就想有個大的賽制調整。但去年的工作比較繁重，建黨90周年，好多大型任務要忙，就沒有顧過來。這個事不可能急，要一次改變成功，創新成功，就要做很多基礎性的工作，干脆就空一年，今年認認真真把方案拿出來。”

作為上世紀80、90年代最輝煌的電視文藝節目之一，青歌賽曾推出了韋唯、毛阿敏、蔡國慶、解曉東等明星。而在今天更加多元的收視選擇和各類新型選秀節目的映襯下，這檔擁有28年歷史，兩年一屆的歌唱比賽顯得有些落寞。

“為的是選拔國家人才，不會去刻意迎合觀眾”

青歌賽通常被看做中國最早的電視選秀。該賽事的創辦者鄒友開從1984年首屆到1998年第八屆一直參與策劃或擔任總策劃，他也認為，“我們青年歌手大獎賽里面就帶有選秀性質，尤其是業余組，都是來自老百姓。”聊起這些時，他喜歡用“中央電視臺”“青年歌手大獎賽”這樣的全稱。

但從第七屆開始參與策劃，后擔任歷屆總策劃的秦新民對節目性質卻更加謹慎，“我們是選拔人才，和選秀是有區別的。人才的標準決定了專業素質，具有專業性和權威性，以及一套嚴格的評選標準。而秀的標準是娛樂，是通過一個事件或噱頭引起廣泛的關注度。”

今年青歌賽暫緩消息傳出后，多數評論認為，青歌賽的收視率在如今大肆興起的選秀節目中受到沖擊，有媒體評價，“2006年以后，青歌賽幾乎就沒出現過全國知名的選手。”而這恰恰是“超女”“快男”興起繼而鼎盛的年份。

鄒友開說，創辦青歌賽的宗旨就三句話：推出新曲、推出歌手、繁榮屏幕。“你看看，毛寧、毛阿敏、那英、田震，哪個是專業的？我們一開始就帶有選秀性質，雖然當時還沒‘選秀’這種說法。”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最初審查業余組時特別嚴格，得看身份證是哪兒來的人，必須是沒有學過聲樂的。

發展至今，青歌賽選拔歌手的標準又是如何？秦新民說，“這種國家級和專業性的賽事，我們首先考量的還是技術標準。至于不同屆數，它有一些社會因素在里面，比如說現在人們的欣賞口味，藝術思潮的發展會影響到人們對一個歌手的判斷。但這種判斷并沒有明確的條條框框，它只是在人們的主觀印象中，是一種不自覺的影響，這是一種漸變。”

第十五屆推遲到明年舉辦，正是“要創新，要綜合分析，包括找專門的機構分析此前十四屆的賽制。”秦新民說，目前正在征求意見階段，征詢對象包括主辦單位、評委、音樂界、藝術院校，還有包括青年學生在內的不同層次的觀眾。

與眾多以青年觀眾為主要收視對象的選秀節目相比，秦新民認為：首先青歌賽的級別是國家級的；第二，它的選手范圍是全國性的；第三，它的規模龐大；第四，評委結構高端，結構布局也更整齊，全國頂級的專家不可能那么集中到地方臺，因為平臺不一樣，而且“地方在財力上不一定跟得上”。

在他心里，“最大區別是，選手的歌唱技術是有規定性，在把握好技術規定性的前提下，再去做一些個人發揮的東西。”“創新辦好十五屆”，關鍵是專業標準不能降低，“為的是選拔國家人才而不會去刻意迎合觀眾。”

“《月亮代表我的心》有什么不好？”

“改革開放的春風先吹到經濟領域，然后吹到了文藝領域，吹到了電視界。”鄒友開感慨地回憶。1983年他從央視社教部的文化生活組組長調任到文藝部擔任副主任。

1984年4月，央視文藝部主持了“全國電視文藝暨文化生活研討會”，會上決定舉行全國性電視文藝評獎即“星光獎”，另外一個決定就是舉辦“青歌賽”。

幾個月后，青歌賽的第一屆開幕。當時不分唱法，歌手都在一塊兒比，錄播。“效果不太好，現場也不怎么鼓掌”。在這一屆中，鄒友開還發現得了名次的都是美聲和民族的歌手，并沒有通俗歌手獲獎。“首先通俗歌曲在當時就沒有地位，并且社會是持批評態度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鄧麗君的歌被稱為‘靡靡之音’，還有李谷一的《鄉戀》也受到了多年的批判。”多年之后，鄒友開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

到1986年準備舉行第二屆時，鄒友開希望能有重大改革。首先是分民族、美聲、通俗三種唱法，然后是現場直播。事實上，現場直播已經不是難題，剛剛舉辦的幾屆春晚為此提供了經驗。在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下，最大的困難是加入通俗唱法這一形式。

鄒友開首先給臺里打報告，“臺里的領導也比較開明，表示支持”，然后是去廣電部（廣電總局前身）打報告、提交方案和立項。但在廣電部那里，通俗唱法直接被“槍斃”。他直接去廣電部相關領導的辦公室游說：“現在流行歌曲已經像洪水猛獸般北上呢，我們是堵還是疏？堵肯定是堵不住的。再說年輕人都很喜歡，《月亮代表我的心》挺好聽的，有什么不好？”

得到了被拍桌子的回復，“鄒友開你搞什么名堂？這是中央電視臺，咱不搞那些（通俗的）。”第一次去，沒批。鄒友開又去了第二次，也不批。又去第三次。廣電部領導說，“你怎么還來啊？”“我們再商量商量嘛！”這時鄒友開事先聯系好的一些藝術家和專家紛紛向時任部長打去電話。歌唱家李雙江在電話里陳情，“我昨天參加了他們的策劃會，今年的青歌賽想分出通俗唱法，我是民族唱法出身的，我非常支持他們。”最終，廣電部領導扛著可能出現的巨大輿論壓力，將新一屆青歌賽的賽制批了下來。

鄒友開回憶起當時的艱難，“即使批下來了，還有很多阻力和反對聲音，我們想了辦法，把王震拉進來當顧問”。于是“第二屆青年歌手大獎賽”由共和國上將王震親自題詞，并且邀請他頒發通俗歌曲的獎項。這意味著，通俗歌曲終于被承認。多年以后有專著評出“影響中國流行音樂史的20個人物”，鄒友開作為電視人出現在榜單中。

“具體時間也說不準”

此后，青歌賽在第二屆確定下來的賽制上又歷經多次改革，鄒友開在任期間，最大的變化在于1998年第八屆，一是增加團體賽，二是增加綜合素質考核。

“增加團體賽，因為我們的選手從地方臺選送，一火了，歌手得了名次都是個人的，跟地方臺沒任何關系。地方臺積極性不高，甚至還出現關系戶。”鄒友開說，搞團體賽，送來的歌手先參加團體，然后再說個人成績。且團體的質量關系到地方臺的榮譽，“這樣就在某種程度上堵住了關系戶，并且提高了地方臺的積極性”。

由于很多歌手連最基礎的樂譜都不認得，部分歌手的文化素質也不高，所以有了“文化素質”和“專業素質”的考核。而在當年的大眾審美和節目形態環境下，這些考核過程會增加現場的多樣性、趣味性。

到2000年時，鄒友開已從央視退休，或許他也沒想到“綜合素質”考核在此后的幾屆青歌賽中竟引起了社會上的廣泛質疑。尤其余秋雨在擔任文化素質考核評委時的發言曾引發巨大爭議，成為當時網絡熱點。

秦新民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說，“我們當時不做回應，作為比賽的主辦單位特別是比賽期間，一定是非常中立的，你說該怎么去回應，你是得罪觀眾呢，還是得罪當事人？我們不能護短，也不能對觀眾的意見置之不理。”

至第十四屆時，綜合素質的考核逐漸減少，并未完全取消。鄒友開至今都覺得這個環節本身沒有問題，關鍵還是應該從主辦方去找問題所在，而不應該去說賽制或觀眾的問題。

他甚至希望記者能轉告目前青歌賽的組織參與者兩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創一個電視名牌很難，毀一個名牌很容易”。

至于明年的青歌賽是否可以按時舉辦以及如何改版，秦新民說，“還沒具體形成方案。”央視大型節目中心主任張曉海也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有了結果，我們會召開新聞發布會，但具體時間也說不準。”

而很多省市電視臺仍然選拔了歌手，做好送往央視參賽的準備。青島等賽區甚至在去年10月就完成了初選，準備和濟南等市PK，最終代表山東省參加第十五屆青歌賽。但現在似乎一切都尚在變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