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農村留守兒童,已經成為中國社會一個大問題。走近他們,不需要多么遠大的志向——
在城市的邊緣,有這樣一群孩子。
他們的父母為了生存、為了發展,離開自己腳下熟悉的土地,去到陌生的城市努力打拼。
他們小小的年紀,就生活在愛于離別間,感受著遠離親人的痛苦,忍受著孤獨的煎熬,雙眼之中,寫滿了憂郁、寫滿了期盼。他們就是引起社會各界廣泛關注的農民工子女。
由于親情和家庭教育的雙重缺失,造成這些孩子存在較為嚴重的心理障礙和性格缺陷,學習成績也令人擔憂,農民工子女的教育問題,是一個值得學校、家長和社會共同關注的問題。
有這樣一些人,他們傾注自己的心血來為農民工子女服務。而我們需要有更多的愛心人士,以不同的形式加入到志愿者隊伍中來,讓孩子們的守望,不再漫長。
“知識分子要當這個社會的良心”,這句曾讓他振聾發聵的話如同警鐘,不時在蘭俠內心回響。
蘭俠:最喜歡聽孩子們的歡笑
兩年前,蘭俠和大部分大四畢業生一樣。考了研,光榮掛了,考了事業單位,又是炮灰。“考村官”無疑是擺在他面前一個適宜選擇。有人說,相當一部分大學生只是將“村官”當成他們通往公務員的“跳板”,度過就業危機之后便走人。蘭俠絲毫不介意袒露心跡:“當時根本沒有想那么復雜,在那種嚴峻的就業形勢的壓力下,不是你去挑工作,而是工作挑你。”
得知自己被錄取的那一刻,蘭俠興奮的情緒里閃過一絲失落。當他成為江西省一名大學生村官的同時,他意識到,學了四年師范專業,這輩子的教育夢想可能就此終結了。城市生、城市長、城市求學的蘭俠被分在了萍鄉市安源區青山鎮下柳源村任村支書助理。
農家書屋里的歡笑
上任不久,蘭俠即注意到身邊有這樣一群孩子,每到下午放學后,他們就聚集在村委會門口的廣場上嬉戲打鬧,其中還有些孩子趴在村委會門前的臺階上寫作業。
經過幾天的調查,蘭俠發現這些孩子有一個共同之處,都是留守兒童。這在當地其實也是一個普遍現象。萍鄉地處湘贛邊陲,被稱為江西對外開放的西大門,由于跨省輸出農民工比例大,全市約有5萬名農民工子女留守農村,占兒童總數的20%,在有的鄉村學校留守兒童比例高達61.9%。蘭俠任職的青山鎮下柳源村就有近800名農民工子女,他們中大部分父母都遠在廣東、浙江、福建等地務工。
這些孩子的父母為了生計常年在外打工,疏于家庭教導的他們,根本無法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這種狀況不禁讓教育專業出身的蘭俠憂心忡忡,“知識分子要當這個社會的良心”,這句曾讓他振聾發聵的話如同警鐘,不時在蘭俠內心回響。
“何不把村委會閑置的農家書屋利用起來,給這些孩子創造良好的學習環境”。蘭俠向村支書提出了想讓一些留守兒童到農家書屋里讀書學習的想法,得到了村支書的極力支持。
“我先要讓思想接近現實,再讓現實接近理想。我在農村看到的一些東西,可能是我以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所以這兩年我一定要踏踏實實的去干,去接觸真正的鄉土中國。”平日里一臉陽光笑容的年輕人極認真的說道,表情嚴肅。
“思想”所指,是他那份對理想主義情懷的堅守;“現實”所指,是達成理想的途徑和意志。
很快,村委會二樓西側最里面一間被改造成了“快樂書屋”。一張乒乓球臺,拿掉球網,就是孩子們的“書桌”,緊貼墻面的四個書架上,是蘭俠為孩子們精心挑選的各類圖書。兩年來,每天一到下午四點左右,只要聽見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和喧鬧聲,蘭俠就知道是孩子們來了。在孩子們歡聲笑語的包圍中,蘭俠找到了在講臺上傳道授業解惑的感覺。
“這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候,面對他們,我就好像找回了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快樂書屋就是我實現夢想的陣地,也是我心靈的一片凈土,看到孩子們純真、質樸的樣子,我就會忘記那些煩惱和紛爭,覺得毫無意義。”
“記得第一次領孩子們進快樂書屋時,他們的眼睛雪亮,充滿了新鮮感,看得出他們很喜歡快樂書屋,這里寬敞明亮,又有桌椅板凳,遠比他們趴在臺階上寫作業舒服。”
來農家書屋寫作業的孩子們最先是幾個常客,后來慢慢發展到了三五成群,之后每天下午放學后,這里開始有了第一批固定的小客人:賴錦程、葉海嬌、徐婷、杜雨康……
“有些孩子確實有一點自閉,我叫他們進來,他們有種怯怯的感覺,有點防備,把自己封閉起來,我覺得一定要對他們熱情一點,好一點,不能嚇唬他們。我就跟他們說,你作業做完了,可以看看書啊。有的男孩子下完體育課,滿頭大汗的跑過來,我就問他們要不要喝點水解解渴啊,俯下身子他們就覺得很親切。”
“老師,我想像你一樣”
一段時間后,孩子們與蘭俠之間的陌生感就消失了,他們都把蘭俠當成大哥哥、老師。“跟他們熟了之后,大家都不怕了,跟我都能敞開心扉來說話,特別人多的時候比較好玩,大家喜歡圍著我問問題。我也會給他們講講文學典故中的小故事。”
開始,孩子們寫作業的時候,蘭俠總坐在一邊觀察他們。他發現,這些孩子最大的問題是缺少親人的疼愛,成長中缺乏爸爸媽媽給他們正確的引導。“幫助留守兒童成長,最關鍵的是要引導他們的思想,我希望他們在快樂書屋能養成良好的學習、讀書習慣。”
按照蘭俠制定的規定,孩子們放學來到這里,先寫作業,不懂的就向蘭俠請教。作業完成后就可以選自己喜歡的書來讀。每個月,蘭俠都會用自己的工資給孩子們增添新圖書。“這些孩子在農村長大,每天所見、所聞、所想的都是身邊的人和事,他們面對的世界的色彩也是單一的,因此在語言表達和寫作能力上可能不如城市的孩子。我想通過讀書就可以彌補他們這一方面的不足,要讓他們從書中領略大千世界的紛繁絢麗,總結別人的經驗,學會思考問題。”
孩子們向蘭俠請教的最多的就是作文,最怕的也是寫作文。蘭俠告訴他們,語文其實是最好學的,作文也是最好寫的。“其實寫作文就是用你的手,寫你心里想的東西,再用一種規范的方式表達出來。”
為了打消小朋友們對寫作文的恐懼,蘭俠給孩子們講了一個故事,說以前國學大師錢穆教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布置了一篇作文寫《今天的午餐》。有一位同學在作文的結尾處是這樣寫的:今天的午飯,吃紅燒肉,味道很好,可惜咸了些……錢穆告訴學生,說話、作文要有曲折,要有回味的余地,就像這篇作文的最后一句:“可惜咸了些”。
賴錦程是蘭俠平日里關注較多的一個孩子,蘭俠觀察他特別的愛思考,別的孩子做完作業下棋或者是看動畫片,他就安靜的坐在一邊看書,時常還問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蘭俠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常開玩笑的使勁兒拍一下他肩膀說:以后繼承我衣缽的就是你了。
“你得善于發現他身上有優點,表揚他們,常常鼓勵他們,他們會做得更好。”賴錦程確實比一般的孩子多一份心思,他老早懂得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他有一個小本子,把讀到的好句子隨時摘抄下來,也隨時記錄蘭俠的經典語錄。“以前我語文成績不好,蘭老師告訴我,學語文其實就是建房子,摘抄詞句就是搜集磚頭,雖然真正建房子的時候,哪塊磚頭用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但是這些知識、詞句是有用的,會潛移默化變為自己的思想,等建房子的時候就可以用起來。”某一天,他忽然跟蘭俠說:“蘭老師,等我長大了,我也想成為大學生,懂得這么多知識,像你一樣!”
“老師,我在繼續你的理想”
下柳源村的快樂書屋辦起來后,蘭俠給遠在馬達加斯加孔子學院交流任教的恩師發了一條短信:老師,我在繼續你的理想。
蘭俠不斷提到自己的恩師吳志峰,和老師經常說起的那句話:知識分子應當是社會的良心。老師推薦的《鄉土中國》(費孝通著)、《我向總理說實話》(李昌平著),他結合實踐,一讀再讀。
吳老師讀博時曾為自己的家鄉籌備捐贈了一個書屋,他號召的許多教授和學生們都捐出了家中的珍藏書籍,可惜的是,這個書屋因為管理問題沒有利用好,這讓他非常遺憾。蘭俠心里明白,隱藏在這個遺憾背后更深刻的,是社會責任擔當缺失的問題。
蘭俠身上有一種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一種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時代鋒芒。“一個人最可怕的是喪失理想,我們每個人應該都有理想,每個人有理想,這個社會才是有希望的。我自己要對得起我的理想,我想為這些孩子服務,從本質上改變孩子們的習慣,這也是自己的一種責任感,我覺得既然拿著國家的錢,就要對得起這份薪水,也對得起自己的責任。還有希望能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
兩年后,蘭俠的村官任職期滿,由于工作表現出眾,他被借調到安源區委組織部工作,最近因換屆工作忙的不可開交。冬日里的一個午后,他下了班直接坐上了回下柳源村村委會的公交車。“太放不下這些孩子們了”,即使只能抽出這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也要去學校看看孩子。
他現在最迫切的,是想多擠出一點時間,和孩子們在一起。他現在最希望的,是能有更多的人來關愛這些孩子。
“農村的孩子很樸實,在書屋里他們都拿我比老師,把我當朋友,認我做哥哥,兩年的服務期有孩子們的歡笑相伴,能和孩子們一同成長是一件幸福而快樂的事。今后我希望能和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們一起搭建奉獻愛心的公益平臺,為留守兒童營造良好的成長環境。讓他們和城里的孩子一樣擁有同樣的天空,同樣的陽光,同樣的色彩,同樣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