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道德,我們必須承認,我們沒有創造出任何新奇的東西。我們所談論的任何一個相關概念,都有其古老的起源和漫長歷史,我們只是在不斷的嘗試,試圖使它更加的豐富和完善,并且,我們清楚的知道,這種解釋工作是不會有最終完成的。道德好像總是“舊的”,而人永遠是“新的”。
一個道德概念(或者道德科目),其實是一個“有關生命成長的概念”,它的主要價值在于啟發一種內在性的精神活動,進而產生豐富和有意味的內容。這就像是一扇門,打開了通往新世界的道路。一個道德概念,必有其相應的心理事實。當我們談論一個道德概念的時候,總是需要一些新鮮的生命事實和心理體驗,因為一般而言,道德所指往往就是我們心靈中沉睡已久和最易麻木的那一部分。
春秋孔子言 “仁、義、禮”,戰國孟子講“仁、義、禮、智”,西漢董仲舒提“仁、義、禮、智、信”。義為“五常”之一,有美善之義。義(道義),已經深深的浸潤在中華民族的精神血脈之中,成為一種不褪色的文化記憶和民族性格。見利思義、見義勇為、義然后取,已經被公奉為社會生活的原則規范。一般普通的老百姓,都很看重義,“義”代表高尚,被人尊崇,“不義”則卑下,為人所唾棄。人們把“義”當作行事的根本,做事要求符合道義,有義行的人才配得起道德。歷代以來的義行人物故事在民間代代傳誦,啟迪教育后來人,同時也反映著人們對于道義的渴望。
最近一二十年,中國社會和中國人的精神生活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公益事業蓬勃興起,越來越多的人以志愿者(義工)的身份參與公共事務建設,溫暖人性、改造社會、彰顯良知。轉型時期集體沉淪的生存狀態使每個人都需要良心的自我救贖,需要發自根底的生命吶喊,做善事、做公益、做志愿者(義工)成為每個人的選擇。這些由衷而發的公心義行,這些立志發愿的大愛善行,在基層社會重建的過程中發揮著普遍的人性啟蒙與社群教化的功用;同時,由于這樣一種以“志愿(義工)精神”為核心的“道義實踐”它所指示的精神高度、它所提供的心理空間以及它所孕育生長的豐富的現實性內容,我們可以看到,“中國文化的新一期生命”因此而在積極的醞釀與創造當中。古義新傳,“義”(道義)被賦予了新的社會使命和時代價值,加深對它的了解和認識,也需要和前人進行對話,溫故而知新。
《論語#8226;衛靈公》記載了孔子的一段談論:“君子是把義做一切行事的本質,用禮的節文來推行,謙遜表達,信實而成就。這樣是君子啊!”(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在《論語》陽貨篇中還有相近的一句話“君子義以為上”。子路問孔子:“君子看重勇嗎?”孔子說:“君子看重義。君子有勇而無義,則將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則將為盜?!保ㄗ勇吩唬骸熬由杏潞?!”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保?/p>
孔子強調,君子應當以義為質、為上,是重義、行義之人,同時,義也關聯、含攝或通貫其他德行(禮、信、勇等)的培養,而且是任何人(包括君子和小人)都需要的修身重點。
儒學經典中“義”有三重基本內涵:
1.“義者,宜也”(《中庸》),義是人應當做、應當行的,所做、所行是合適的、合理的;
2.“義者,心之養也”(董仲舒《春秋繁露》),義能夠生養人,人心不得義不能樂,義能成德;
3.“義者,制事之本”(朱熹《論語集注》),“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也”,義可以制事。
在“義”的應然的規定性當中(1)包含著一個何以如此的內在必然(2),而這種基于道德修養認知的生命觀(2)同時也將自覺轉化為人生社會生活的實踐觀(3),三者邏輯一致,可以相互推求,演繹更多“義”的解說闡釋。
而如果對今天公民社會的志愿(義工)行動作一個簡單的精神和心理分析,同樣也有三個階段:
1.情懷。義有同情感動,但更是天下懷抱的境界,是一種同體而又超然的直觀。有情懷方能有不忍,方能有不為。《禮記#8226;禮運》大同篇和孔子“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以及張載“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可為一參照。
2.提振。做義工首先是對自己用功夫,提振正氣,端正自己,志意、精神、氣質有所變化?!吨杏埂贰把灶櫺?,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以及孟子 “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董仲舒“義在正我,不在正人”可為一參照。
3.擔當。是廓然大公、直道而行,作自己的本分事。道義擔當就是直接的履行,是此時此地的在場,別無疑慮、計較?!墩撜Z#8226;顏淵》“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和王陽明“行之明覺精察處就是知,知之真切篤實處就是行”可為一參照。
“義”是為說明古代的理想人格“君子”,“志愿(義工)精神”是為公民時代的社會建設和人文精神,二者雖有諸多不同,但從實際的日常經驗和心性體會上講,以上“道德修身的義的邏輯過程”和“義工行動的精神與心理分析”是互為注解、前后證驗的。
古之“君子”、今之“義工”都從個人的道德主體自覺出發,而指向、追求理想的社會秩序,都是各自時代最高精神活動的人格體現,也都是各自文化社會發展時期的核心概念。孔子改寫“君子”(不再以血統和權貴世襲地位來定義,而是以道德品性來解釋)而開啟中國文化精神的人文主義傳統;今天出現的志愿者(義工)同樣是帶著深沉的現實文明社會反思而努力創建人的生活世界的合理樣態,并且已經成為中國社會與中國文化重建的先行者。
今日中國,孔子能夠再回人間嗎?也許,義工和公益就是一個正在書寫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