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被告人袁某某系璧山縣璧城街道事業干部,2005年下半年到璧山縣璧城街道園區辦從事征地拆遷工作。被告人廖某某系璧山縣璧城街道某村被征地拆遷戶。2006年9月,被告人袁某某擔任璧山縣璧城街道園區辦公室廖某某所在等村征地拆遷工作組組長。9月中旬,被告人袁某某對廖某某所在村構附著物進行丈量和登記時,廖某某同時提供了一個面積為262.2平方米已經聲明作廢的磚混結構房屋產權證,請求袁某某上報申請補償,并許諾事后會將多得的錢分一部分給袁某某表示感謝,袁某某一并收下該房產證。后經廖某某多次要求,袁某某在經辦的廖某某家構附著物清理表上添加了該面積為262.2平方米的磚混房屋。園區辦工作人員按照登記內容與廖某某簽訂拆遷補償協議并開具了相應的拆遷補償款領款單。廖某某因此領取房屋拆遷補償款56635.2元。事后廖某某通過他人轉交給袁某某22000元。
二、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袁某某與廖某某應以貪污罪處罰。
第二種意見認為,被告人袁某某定貪污罪,對被告人廖某某定行賄罪。
該案檢察機關以被告人袁某某、廖某某犯貪污罪提起公訴。一審法院認為:被告人袁某某作為國家工作人員,在征地拆遷過程中,接受被告人廖某某的請托,利用職務之便為被告人謀取利益56635.20元,收受袁某某好處費22000元,其行為構成受賄罪;被告人廖某某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給與國家工作人員好處費22000元,其行為構成行賄罪。
三、評析意見
(一)被告人袁某某、廖某某的犯罪行為所侵犯的對象是公共財物
對被告人袁某某、廖某某的行為分別定性為受賄罪、行賄罪的錯誤在于忽視了被告人的犯罪行為所侵犯的對象,導致本案公共財物所遭受的損失未得到合理法律評價。
從侵犯的客體方面而言,貪污罪與受賄罪所侵犯的均是復雜客體:一是國家機關、國有公司、企事業單位、人民團體的正常管理活動。二是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廉潔性。如果僅從客體上加以區分,二者可能存在混同。但是,從貪污罪與受賄罪所侵犯的對象上,可以對二者進行有效的區分。貪污罪所侵犯的對象是公共財物,而受賄罪所侵犯的對象是他人財物。
本案中二被告人實施犯罪行為所針對的對象是征地拆遷補償款,屬于公共財物在本案中無爭議。被告人袁某某、廖某某實施犯罪行為后,相關職能部門將拆遷款通過銀行賬戶打款給被告人廖某某,二被告人套取國家財物的行為已屬既遂。根據《全國人民法院審理經濟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議紀要》“應當以行為人是否實際控制財物作為區分貪污罪既遂與未遂的標準。”“行為人控制公共財物后,是否將財物據為己有,不影響貪污罪的認定。”被告人袁某某、廖某某套取財物后,在廖某某通過銀行取得財物時,本案已屬既遂狀態。而被告人廖某某事后將其中22000元按照事前約定交給袁某某,屬于事后對財物的分配,不影響貪污的既遂。將被告人袁某某的行為定性為受賄罪,廖某某的行為定性為行賄罪的觀點,無疑否定了被告人袁某某、廖某某等人取得該56635.2元財物的非法性,錯誤的僅僅將其中22000元作為廖某某的個人財物評價,對另外廖某某所得34635.2財物未作評價,更對國家財物所遭受的56635.2元損失未做絲毫評判。而本案的實質是,袁某某、廖某某共同騙取56635.2元的公共財物繼而侵占。
(二)被告人袁某某、廖某某對財物的分配行為并非本案的客觀方面
犯罪的客觀方面是區分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重要依據。貪污罪的客觀方面表現為利用職務之便,侵吞、竊取、騙取或者以其他手段非法占有公共財物的行為。受賄罪的客觀方面表現為行為人具有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向他人索取財物,或者收受他人財物并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
貪污罪與受賄罪均表現為利用職務的便利,但是利用職務便利的內容存在差異。貪污罪的利用職務之便主要是指行為人利用其主管、經管、經手公共財物之便,非法占有公共財物。而受賄罪的利用職務之便則是指利用職權或與職權有關的便利條件,行為人并沒有主管、經管或經手公共財物的便利條件。兩罪的行為人最終都能獲得某種物質利益,但是獲取物質利益的方式不同。貪污罪是采取侵吞、竊取、騙取或者以其他手段占有公共財物。而受賄罪則是采取索取或非法收受的方法獲得財物。
闡釋上述關于貪污罪與受賄罪的客觀方面的區分后,回歸本案的案件實質。首先,被告人袁某某系某街道辦事處工作人員,負責其所轄征地區域內的構附著物的丈量并登記上報工作,這一職責,雖不直接占有、保管國家財物,但在被告人的履職過程中,國家財物因其履職而被予以處分,形成了管理國家財物的職務便利條件,此不贅言。其次,被告人袁某某的行為系與廖某某共同商量以虛假的房產證登記上報套取國家財物,其行為一經實施完成,系典型的“侵吞、竊取、騙取或者以其他手段占有公共財物”的行為,而被告人廖某某取得貪污所得款項后對財物的支配,系對騙取的公共財物的處置行為,不影響對其前行為的判斷。而認為被告人袁某某的行為構成受賄罪、廖某某的行為構成行賄罪的判斷,忽略了貪污罪與行賄罪、受賄罪的犯罪構成要件,是對二被告人的犯罪行為既遂后的財物分配行為作出的評判,是對本案的客觀方面做出的錯誤判斷。
(三)被告人袁某某、廖某某的主觀心態是對公共財物的非法占有
貪污罪和受賄罪都系故意犯罪。貪污罪的主觀故意是行為人明知侵吞、竊取、騙取公共財物會危害國家利益,但為了滿足非法占有公共財物的目的而故意為之。受賄罪的主觀故意是指行為人明知索取、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并未他人謀利,會危害國家機關職能,腐蝕國家集體,但為了滿足私欲而故意為之。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貪污、職務侵占案件如何認定共同犯罪幾個問題的解釋》“行為人與國家工作人員勾結,利用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便利,共同侵吞、竊取、騙取或者以其他手段非法占有公共財物的,以貪污罪共犯論處”。被告人廖某某主觀上多得拆遷補償款的故意在袁某某實施征地拆遷的過程中已表露無疑,但廖某某作為刑法理論上的不具有貪污罪構成身份的人,該行為通過其本人無法得以實現。故廖某某將這一犯意傳達給具有刑法意義上構成身份的被告人袁某某,勾結被告人袁某某利用其身份騙取國家財物,事后二人予以分配。二被告人的主觀心態是對公共財物的非法占有。
被告人廖某某一直有較為穩定的供述稱“事后分錢予以感謝”,而袁某某的供述為“廖某某表示事成后知道感謝”,被告人袁某某意圖據此否定提出分錢的意思,掩蓋其對該56635.2元的分配故意。但該供述所針對的是所得公共財物的處置問題,刑法意義上的“非法占有”既可以是非法占為己有,也可以轉為他人占有。本案中被告人廖某某與袁某某的行為系典型的將貪污所得的公共財物轉為廖某某占有。廖某某對財物的事后處置不影響袁某某、廖某某二人對所得56635.2元公共財物非法占有的故意。且即使被告人袁某某系為他人騙取公共財物后收取好處費,其收受好處費的行為也系另一個受賄的法律關系,不影響其前行為即貪污罪的成立,但因其兩行為具有法律上的牽連關系,可以擇一重罪處罰,仍應定性為貪污罪。
綜上所述,袁某某、廖某某系共謀騙取公共財物后,以袁某某的國家工作人員身份和職務便利條件,非法占有公共財物的行為,應當對二被告人以貪污罪定罪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