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武口茶廠原系國營企業,2000年依法進行體制改革,2001年7月30日改制結束。改制后,武口茶廠成立留守處,負責剩余國有資產的管理。留守處由被告人蘇某某擔任負責人,包括曹某某等三名班子成員和詹某某等五名聘用人員。2002年8月,根據新的土地規劃政策,武口茶廠地價已由124.31元/平方米調整為340元/平方米。2002年底,在曹某某的建議下,留守處九名成員簽訂內部協議,決定共同買下武口茶廠行政辦公樓其周遭土地使用權,并以詹某某的名義辦理相關手續。2003年2月,蘇某某等四人按計劃召開留守處班子會議,決定將武口茶廠行政辦公樓及周圍土地1543平方米賣與詹某某,并偽造會議記錄召開時間為2001年3月18日,套取當時的優惠政策,確定轉讓價格為13.32萬元(而此時的其真實價格實為60.4萬余元)。2007年6月九人將該辦公樓及土地以96萬元的價格轉讓給他人,每人分得105000元。
二、分歧意見
本案的分歧主要在定性上,蘇某某等人的行為是構成私分國有資產罪還是共同貪污?
第一種意見認為,蘇某某等人的行為是私分國有資產行為。主要理由是將武口茶廠辦公樓及周圍土地底價轉讓的決定是武口茶廠留守處的會議決議,體現的是武口茶廠留守處的單位意志。其次,將國有資產低價轉讓所得的利益是武口茶廠留守處的所有成員予以均分,是為單位所有成員謀取的福利。
第二種意見認為,蘇某某等人的行為是共同貪污。首先,所有參與者主觀上都有利用改制時期優惠政策,騙取武口茶廠國有資產的故意,并在此故意支配下進行了不同的分工。其次,在客觀上采取了偽造單位決議的秘密手段使40余萬的國有資金被套取截留,使武口茶廠留守處對該部分資金失去控制,對該部分資金的分配不是武口茶廠留守處單位意志的體現。
三、評析意見
綜合上述兩種意見,筆者認為本案應定性為共同貪污。
(一)單位的決定并不等同于單位的意志
單位是種擬制的人格,其意志的表示離不開單位成員的行為,尤其是其法定代表人的行為。在本案中,武口茶廠留守處是一法定單位,其意志的表達離不開留守處班子成員的決議。但是,作為班子成員的個人,其在履行職務時是代表單位,在不履行職務時是代表個人意志。因此班子成員的決議既可能是單位的意識表示,也有可能是個體的共同犯意表示。簡單的將單位的決定等同于單位的意志無疑是錯誤的。
本案中留守處班子成員決議是共同貪污的犯意表示,而不是單位的意志決定。首先,以蘇某某為代表的四位班子成員,在召開會議之前就既已存在利用改制政策騙取國有資產的主觀故意,其召開會議的出發點與落腳點并不是為單位的利益進行決策,而是冒用單位的行為謀取個人利益,這種不為單位謀取利益,而從單位榨取利益的行為是無法解釋為單位行為的。其次,單位會議有著其法定的成員按照法定的程序進行,2003年2月份的決議在2003年召開,卻偽造成2001年的決定,到底體現的是留守處2003年的意志還是2001年的意志。這種悖論的唯一解釋就是,該份決定不是單位的意志,而是個人冒充單位的名義進行的行為。最后,武口茶廠留守處是武口茶廠這一國營企業的延續,作為企業,經營是其存在的基本價值,武口茶廠留守處作為一個單位依然延續著通過經營行為管理國有資產、處理債權債務的職責,2003年2月,在無任何經營的壓力下以明顯低于市場的價格賤賣國有資產,無疑是和武口茶廠留守處的存在價值相背離,不應是這一單位的基本意志表現。蘇某某等人盜用單位名義實施犯罪,其收益最終由個人私分,按照我國關于單位犯罪的相關解釋,是自然人犯罪,而不應以單位犯罪論處。
(二)受益者的多少并不是區分司法國有資產罪與貪污罪的標準
一般而言,共同貪污行為的實施比較隱蔽,獲益者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而私分國有資產行為具有公開性,單位的所有成員均是受益者。但是在一個人數較少的單位,這種區分就失去了其明確性。在本案中,如果因為九名成員均受益了,就認定本案應定性為私分國有資產罪,那么在一個只有三名成員構成的單位中,只要三名成員都受益了就排除了共同貪污存在的可能性,這是略顯片面的。全部成員都是受益者不必然是私分國有資產,它還存在著分工配合、共同貪污的可能性;僅有部分成員是受益者也不必然是共同貪污,它還存在著彈性發放津浦貼的可能。
因此,受益者的多少不是區分的關鍵,關鍵是以什么理由獲得收益。如果是以單位成員的名義獲得收益,則是私分國有資產的行為;如果是因為參與共同實施犯罪行為而獲得的,則是共同貪污。本案中,九名留守處人員獲得收益,并不是因為他們是留守處的成員,而是因為他們在整個犯罪過程中,通過相互之間的密謀,相互的出資共同完成套取國有資產的行為。整個犯罪的完成與每一個人的行為都不可分離。
(三)武口茶廠留守處的處分權體現
武口茶廠在改制前、改制時乃至改制剛完成后,對本案的標的(武口茶廠辦公樓及周圍的1543平方米土地使用權)具有完全的處分權。2003年2月份的決議是蘇某某等被告人冒用武口茶廠留守處的名義進行的,雖然不是武口茶廠留守處的真實意思表示,但是客觀上造成了武口茶廠辦公樓及周圍土地使用權被非法轉讓的后果,武口茶廠留守處這一單位僅獲得了13余萬的現金收入。對該部分現金,武口茶廠留守處無疑也是具有完全處分權的。對于其中的40余萬元差價,在武口茶廠留守處的賬簿中始終未能予以展現,也一直不屬于留守處的資產。該筆資金不為單位所知,不為單位所掌控,卻認定以單位的名義進行私分無疑是錯誤的。另一方面,縱然認可2003年2月份的單位決議在形式上的效力,也無法得出武口茶廠留守處具有私分國有資產的意識,因為縱觀整個犯罪過程,武口茶廠留守處并沒有以單位的名義將國有資產分給留守處每一個成員的決議。
(四)九人犯罪過程中具有秘密性
九人的共同貪污行為具有事先通謀、精確分工、秘密實施的特征。本案的發生是曹某某提出犯意,由另外八人商量同意,決定利用蘇某某等四位班子成員的職權,偽造單位決議,以低價購買的形式套取國有資產,使其非法占有公共財產的行為不僅在留守處的賬簿上無法反應,同時也欺騙了相關部門的監管。這完全符合貪污罪的犯罪構成,而與私分國有資產罪想去甚遠。私分國有資產在其正式或非正式的賬簿中,對私分的理由雖然千奇百怪,但對私分的事實并不隱瞞,其私分的過程也大多有據可查。而本案中,明明是九人共同的犯罪行為卻偽裝成詹某某一人購買,明明是60余萬的資產卻偽造成13萬元出讓的決議,這種行為的目的不是通過留守處的名義將國有資產進行私分,而是通過個人低價套取,將國有資產騙取出國有單位控制,然后當事人之間再進行分贓。
由此可見,準確認定私分國有資產罪中的單位意志方是區分私分國有資產罪和共同貪污的核心區別。本案應認定為共同貪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