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蒼穹》：網絡制片撬動好萊塢

眾包模式開始進入電影界。開放的互聯網、有法律保障的融資渠道以及有創意和參與意愿的資深影迷是網絡制片成功的基礎。這種方式在未來或許能成為抗衡好萊塢電影資本霸權的力量。

“當時我們真的很絕望，覺得沒有辦法找到足夠的資金了。”科幻電影《鋼鐵蒼穹》的導演季莫·沃倫索拉這樣對《中國新聞周刊》描述面對資金短缺時的心情。“我們甚至擔心這部電影最終沒法順利完成。”

《鋼鐵蒼穹》是一部充滿想象力的黑色幽默科幻片：德國納粹1945年戰敗后，并沒有完全被消滅，而是躲到了月球的暗面，時刻準備反攻地球。

這部獨立制作的科幻片絕非大制作，然而在季莫的設想里，卻要“試著和好萊塢大片拼技術”。季莫的信心來自粉絲。不同于傳統電影單向輸出的模式，《鋼鐵蒼穹》從一開始就采用了“眾包”的方式——網絡制片，粉絲參與。眾包指的是一個公司或機構把過去由員工執行的工作任務，以自由自愿的形式外包給非特定的大眾網絡的做法。眾包的任務通常是由個人來承擔，但如果涉及到需要多人協作完成的任務，也有可能以依靠開源的個體生產的形式出現。

這個基于開放的互聯網的工作方式運用在電影上，即表現為技術、設計等各個環節向網友征求意見，甚至在拍攝資金上也向粉絲征集廣泛支持。“通過(網絡制片)這種方式，獨立制作電影有了和好萊塢抗衡的可能，這必將改變整個電影事業。”季莫對《中國新聞周刊》總結道。

“將網絡制片發揮到底”

今年初，這部集合了納粹、科幻、諷刺現實等叫座元素的電影，通過長達六年的拍攝籌備等工作，在歐美地區上映。對此，導演季莫-沃倫索拉和制片人特諾·考科瑪更愿意把成功歸于網絡參與籌集資金和電影制作的方式。

作為網絡狂人，季莫和他的朋友們清楚地知道網絡的力量。用于電影制作的各個環節，它的效果同樣不可小覷。此前他們曾在網上推出過《鋼鐵蒼穹》的預告片，號召感興趣的人們參與進來，得到了很好的反響。影片充滿邪典色彩又混雜著蒸汽朋克味道的主題精準擊中了互聯網一代的審美心理。“如果網友真的對這部電影感興趣，我們相信很多人都不會吝嗇掏腰包的，”制片人特諾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起當時的想法。

對獨立電影而言，真正的難題還是資金籌集，這也是季莫和特諾所面臨的最大的問題。納粹、飛碟、月球、太空，這些激動人心的因素，沒有一定資金和技術上的支撐，只能淪為一個自娛自樂的粗糙視頻，季莫和他的朋友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特諾說，雖然十分熟悉網友和粉絲在電影制作中的作用，但真正通過網絡向粉絲籌集資金，這一想法還是來自于英國一個成功的例子。2009年有一部叫《愚昧年代》的紀錄片，制作費用為100萬英鎊，所有資金都是從網上籌集，這對制作《鋼鐵蒼穹》的年輕人們啟發很大。

《愚昧年代》混合了紀錄片和故事片的雙重元素，講述一個2055年生活在殘破地球上的人，看著2000年代的資料和影片，問道“為什么當我們有機會的時候，沒有去制止氣候變暖?”這部氣候主題的片子得到了很多環保人士的支持，很快就籌夠了100萬英鎊的制作費用。

《鋼鐵蒼穹》采納了《愚昧年代》籌集資金的方式。“既然環保的片子有它的支持者，那么科幻片也應該會有，”特諾說。“既然是網絡制片，干脆將網絡的作用發揮到底。”此前，雖然也有一些傳統渠道的投資方感興趣，然而資方卻一直猶豫，遲遲無法下決心為這樣一個異想天開的小制作電影掏錢。

影迷也是股東

作為一部獨立制作的電影，《鋼鐵蒼穹》的預算并不高，僅為750萬美元，但在一開始籌集到的資金遠遠沒有這么多，季莫和他的朋友們首先想到通過官網預售《鋼鐵蒼穹》的特制徽章和T恤，這樣既能為電影籌錢，又能起到宣傳效果，一舉兩得。

但結果證明，以這種方式能籌集到的資金“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真正進入資金環節后，壓力來了。季莫的野心是要做一部雄心勃勃的科幻片，愛情、納粹、正義與邪惡、并且想達到類似《星球大戰》的效果，從傳統的方式募集資金卻到處碰壁。

特諾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鋼鐵蒼穹》后來選擇的這一公開募集資金的方式主要在歐洲進行。用股權投資的形式向粉絲征集投資，片方承諾如果影片獲得利潤，投資者就會得到相應的回報。然而，公眾集資是一個比較復雜的過程，在《鋼鐵蒼穹》粉絲量巨大的美國，任何投資都需要在證券交易委員會備案，這就增加了資金籌集的難度。而在歐洲，類似面向公眾的大規模集資，每個國家的投資者不能超過一百個，但每個人的投資額可以從1000歐元起，沒有上限。《鋼鐵蒼穹》提供的投資金額分為幾檔：1000歐元、3000歐元、5000歐元，10000歐元和20000歐元。

通過一年半左右的時間，這一方式為《鋼鐵蒼穹》獲得了約100萬歐元的資金收入。更重要的是，此后，粉絲的這一積極參與又迅速為電影贏來了另外200萬歐元的直接投資。特諾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包括位于斯堪的納維亞的北歐銀行在內的投資方，一開始很猶豫，但是看到粉絲的積極表現后，就直接拍板決定投資。

粉絲的參與程度大致可預估為價值1000萬美元的市場營銷可能，季莫和特諾稱，單從資金上來說，網絡投資對這部電影的影響就“十分驚人”。季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眾包’將成為將來獨立電影制作中一個常規的資金募集渠道。”

“為獨立電影比拼好萊塢打開了一個新的模式”

事實上，近些年來，“眾包”這一方式已經逐漸被運用到獨立電影制作中。這些電影包括正在進行中的《一群天使》，以及另一部最近剛發布消息、還在制作階段的科幻電影《永遠的阿特米斯》。這類電影通過網絡社區，由粉絲們共同投資、編寫、制作和拍攝，能夠自由下載和分享，如果電影的模式允許，還可以自由參與改編電影。

《一群天使》旨在成為世界上第一部徹底通過網絡集資和發行的電影。目的是想要吸引5萬名個體投資者，每個人投資25英鎊參與制作，“一群天使”這一電影名就是指的這5萬名投資者。

《鋼鐵蒼穹》的團隊也同樣寄厚望于互聯網。2006年，季莫和他的團隊發布了《鋼鐵蒼穹》第一部預告片，希望以此贏得網友們的支持，并且同時擴大電影的影響力。這段2分40秒的預告片效果非常震撼，伴隨著來自外太空的說話聲和柔美憂傷的音樂，納粹的飛碟戰艦從月球背面呼嘯而來。網友對這部片子充滿期待，甚至稱之為一部“超水準CG特效科幻電影”。日后，即使對整部電影抱有微詞的影迷，也承認“《鋼鐵蒼穹》有著出色的美術設計”。

更讓科幻片粉絲們驚喜的或許還是預告片結尾出現的一排字：“請加入我們的制作”。這意味著這部還沒有成形的電影是向觀眾敞開的，每個人對這部片子的想法很有可能被采納。

芬蘭導演季莫·沃倫索拉，32歲，狂熱的科幻迷。早在2005年，還在上學的季莫就已經嘗試過在電影創作中運用網絡的力量。他執導的太空題材電影《星艦殘骸》，模仿好萊塢經典作品《星際迷航》，這期間他就嘗試著運用網絡的力量來“玩電影”。這部電影預算僅為1500英鎊，季莫和他的幾個朋友一起，通過互聯網征求到的臨時演員，同時從網上征集大家對服裝、場景設置等方面的想法，在一間小小的工作室完成了拍攝，并且首次嘗試網絡發行，一共被下載800多萬次。

這一次的《鋼鐵蒼穹》，依然是有限的資金，依然是科幻故事，季莫想要走得更遠，他甚至將目標瞄準了好萊塢。盡管電影公映后廣受吐槽，很多觀眾認為這部片子完全偏離了預告片的水準，但季莫堅持認為，“類似《鋼鐵蒼穹》這樣網絡制作的片子，至少為獨立電影比拼好萊塢打開了一個新的模式。”這部電影的票房收入尚未統計完全，最終數字會在今年年底公布。

季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鋼鐵蒼穹》在服裝、道具、背景音樂等很多方面都是來自網友們的直接意見，《鋼鐵蒼穹》因而被戲稱為“粉絲神作”，受到世界各地科幻迷的熱切期待。

對目前雄厚的資金、大制作主導的好萊塢電影世界而言，這種網友自娛自樂的電影制作方式，顯然已經成為電影的另一個趨勢。在導演季莫看來，粉絲的積極參與，這是這部電影“最為重要的元素之一”。而互聯網對電影事業的推動與改變，在過去一百多年的電影史上，其意義可能僅次于有聲電影的發明。在電影制作的各個環節，網絡都可以扮演非常重要的作用，這將“毫無疑問地改變電影世界的格局和現狀”。

從設計到制作、發行等方面，《鋼鐵蒼穹》都會征求網友的意見，并邀請一些網上的投資者參加探班等活動，但季莫坦言，劇本和創意作為電影的靈魂，不可能完全向公眾公開征集意見，《鋼鐵蒼穹》的內容因而不可能是一個完全的“民主表決”的過程。這部電影的網絡制片實踐過程中，中國科幻迷同樣翹首以待。但季莫坦陳，因為不熟悉中國相關法律，并未考慮向中國影迷募集資金。

目前，季莫正在考慮做另一部科幻電影，作為一名鐵桿科幻迷和網絡迷，季莫希望“能沿著(網絡制片)這條路一直走下去”。現在有了一定的影響力，他還希望能拍《鋼鐵蒼穹》續集，能用自己的影片“見證獨立制片電影的未來”，并且能將這樣的網絡制片形式在中國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