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那么做了。”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我朋友莎莉低聲對我說。“又做什么啦?”我問她,裝作沒有聽懂。我們正在參加一場晚宴,其中一個女人在幾年前做了件對不起我的事,為了避免和她交談或者目光接觸,我選擇了離她最遠的一個座位。
“邁克式做法。”莎莉說,“還記得《教父》續集嗎?邁克·柯里昂決定不和他哥哥弗雷多有任何往來,因為弗雷多背叛了他。每當有人傷害了你的感情時,你正是那么做的。”我能說什么呢?她說得沒錯。當邁克·柯里昂咆哮道:“我知道那是你,弗雷多,你讓我的心碎了!”我了解他有多心痛。多年來,我像教父一樣與許多人斷了交往。
我似乎很自然地采取了這種方式。在我們家,懷恨在心仿佛一件瓷器傳家寶般代代相傳。我的奶奶羅斯,因為地界問題與一個鄰居發生了一次爭吵,便再不與其說話。她停止與另一個鄰居講話的原因,是她們的女兒小時候在一起玩時打過一架。甚至都沒人能記起導致那場戰爭的導火索是什么,而羅斯奶奶與那位女鄰居斷交超過50年。
我的兩個姑媽,自從1976年在羅斯奶奶的葬禮上吵嘴之后,拒絕與對方講話。另外兩個姑媽在一個圣誕夜切斷了聯系,只因姑媽A與姑媽B一同在熟食店門口排隊買意大利熏火腿時,前者訓了后者幾句。記得小學三年級時,我放學后去一個同學家做作業,當我回來后,母親生氣地告誡我:“你不能與那個女孩交朋友。他的叔叔十分不尊重你爺爺,我們不會與那家人有任何往來。”
上大學后,我最好的朋友莉齊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背叛了我,我便再不與她講話。我們大學有一個舞蹈隊,其最聞名的舞姿是穿著百褶裙伴著搖滾樂搖擺臀部。莉齊和我經常笑她們的樣子傻。然而一天晚上,當我走進女生聯誼會大樓時,卻瞥見莉齊和舞蹈隊的一個女孩在跳那種舞。那天晚上我們碰面后,她卻對練舞只字未提。我很生氣,開始冷落她,最終我們的友誼凋零了。
看著莉齊跳著舞離開我,我感覺就像吞下了一枚硬石子。切斷一段維持很久的友誼,不管原因是什么,總使我的內心充滿悲傷。但無論如何我都做不到輕松地原諒一次,只能裝作那個人在我的生活里無足輕重,裝作我沒有受到傷害。
2002年,我女兒格瑞絲死于一種致命性鏈球菌喉炎,朋友和熟人都紛紛鼓勵我振作起來。除了一位老朋友布里奇特,她躲開了,躲了幾個月,幾年。“你想念她嗎?”丈夫問我。我當然想念布里奇特,想念她的風趣幽默和有力擁抱。“那么打電話給她。”丈夫說。怎么可能?她可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拋棄了我。
不料,2005年的一天傍晚,我家的門鈴響了,布里奇特站在門口。關上門何等容易,但不知為何我沒那樣做。相反,我后退幾步,打開家門,請她進來。原諒一個人不容易。那晚,布里奇特坐在我家的餐桌邊,講起她曾經的感受。布里奇特是從報紙上得到格瑞絲的死訊的,她當時十分震驚。她想,如果我會失去一個孩子,那她也可能失去,這種恐懼使她遠離我。布里奇特說她想修復我們的友誼,這是我以前從沒有嘗試過的事情。盡管我們之間的裂痕是如此深,比與莉齊之間的還要深,但我想修復。
那晚,我的內心發生了巨大改變。也許是我成熟了,也許是在經歷了失去后,我已更懂得珍惜擁有。布里奇特已經向我邁出了一步,該輪到我了。我不禁想起莉齊:曾經,我們披著溫暖的棉被,盤腿而坐,徹夜長談,我們分享秘密,想象著老了時還能如此親密地坐在一起。一個舞蹈真的能抹掉我們的美好記憶和所有共同情感嗎?看著坐在身邊的布里奇特,我想,如果我原諒她,也能原諒其他人嗎?我發誓要試一試。
那個我試圖回避的女人在吃過甜點后走到我面前,為過去對我的傷害道歉。盡管我嘴上說著不會再計較,但心里最初的想法也只是禮貌性地接受她的道歉。但我的第二個念頭是,深呼吸一下,拿起酒杯,真心傾聽她的話。不一會兒,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我開始喜歡我們的談話。還沒回過味來,我們已經開始交換電子郵箱。
放下怨恨,結果像結怨一樣令人上癮。一個密友在她墜入愛河后把我給甩了,我是有點生氣,但當她再來電話時,我照常接她的電話。我表妹的男友一再傷她的心,當我建議她分手時,她卻對我發火,可我在她需要安慰時給她依靠哭泣的肩膀已經足夠,我不要讓怨恨留宿在我的心。那個時常沖著我的狗喊叫的鄰居呢?我想不理她。然而,我沒有。對她說“早上好”比明里暗里詛咒她好多了!
我目睹了羅斯奶奶怎樣切斷與所愛之人的聯系,見過她在聽到他們任何一點消息時臉上都會浮現陰影。對于她來說,過去的關系猶如幽靈,把她團團纏住。我不想那樣生活,因為我終于明白,原諒別人,得到釋放的其實是自己。最近這幾周,我總是想聯系莉齊。我們留著飄逸長發、穿著休閑襯衫的19歲時夢想的愛人與生活,如今她找到了嗎?她也會在不經意間想起我嗎?也許有一天,我會站在她家的門前。也許,她也不會關上門,而是后退幾步,張開雙臂,讓我走進。
[譯自國外英文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