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兒子

2012-04-29 00:00:00李治邦
北京文學 2012年10期

這是一個關于生命輪回的故事,也是父子之情的另類表達。父親對兒子的摯愛深情以及對兒子成長與人生選擇的無奈。深刻揭示出父親的優點與弱點。小說頗具宿命意味,也值得普天下的家長深思。 司遠見是這座中等城市的海關關長。這座城市有200萬人口,因為距離長江很近,又有幾座聞名遐邇的寺廟,就有了人氣。做買賣的人很多,據說胡雪巖就在這座城市做過幾宗大買賣。于是有了傳說,這座城市的風水很好,為此海關的業務也很繁忙。司遠見提拔很早,剛到50歲,就已經擔任關長六年了。司遠見結婚很早,24歲就成家,而且不到半年就有了兒子。當然他步入殿堂的時候,老婆懷孕就有三個多月了。三個月的孕婦還不太顯,倒顯得豐碩許多。兒子生下來,由于司遠見這個姓太少,起名字的時候費了很多周折才起了司諾。老婆不喜歡,司遠見不悅地說,你懂個屁呀,司諾這個諧音過去六十年很出名的,那是一個美國著名記者叫斯諾,采訪過毛主席,在世界都聞名呢。老婆不太樂意,反駁道,你讓咱兒子起個美國人名字干什么7我最討厭崇洋迷外了。司遠見不管,他當官當霸道了,橫著眉頭說,我給兒子起的名字,不能因為你反對就改變! 在海關,誰都知道司諾是司遠見的命根子。有次,海關總署副署長到這里視察工作。大家早就私下傳聞,司遠見有可能被提拔到總署,因為司遠見在海關這個圈子里很出名,那就是能偵破,所有違法經過這個關口的都被他手下人查破。特別是文物,上億的字畫藏在哪兒都能被查出來。而且一查出來就是大案。有專家甄別后說是假畫,是高仿,你們弄錯了。司遠見對著這個專家毫不客氣地說,這幅畫是從哪兒出土來的,為什么是真的,怎么高仿不出來,來龍去脈說得專家啞口無言。晚上吃飯,可能喝酒喝高興了,副署長突然對司遠見嚴肅起來,一本正經地問,你是愛你老婆,還是愛你兒子?這個問題很多人問過司遠見,司遠見都說是兒子,其實這個回答在政治很敏感的氛圍是不能說的,愛老婆起碼是一個生活嚴謹的象征。可是當有人桌子下面拽司遠見的褲腿時,司遠見已經很爽快地回答,我兒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副署長說,那你愛不愛你老婆呢?又有人拽司遠見的褲腿,司遠見對那人生氣地說,你拽我褲腿干什么?我就愛我兒子。據說,那天這個副署長不太高興,因為先是副署長在酒桌上說自己怎么愛老婆,可司遠見就是不接這個茬兒,非反說不可。后來,副署長掛不住面子又追問,誰生了你的兒子呢?司遠見也不含糊,說,我老婆就是一個義務。當然后面這個就是傳說了,沒人印證。副署長拽了酒杯子,呵斥司遠見不懂規矩,告誡他,老婆也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怎么叫義務呢?司遠見說,老婆可以離婚,我再找,但兒子是不能分離的,他是我的血肉承接。有人找副署長問過,副署長哈哈大笑,說,胡扯,那都是酒桌上的話,何必當真呢。但司遠見從那起沒有再提拔,也沒有任何被提拔的跡象。 熟悉司遠見的人都知道,他不溺愛兒子司諾,甚至對兒子的教育都很刻薄,從來沒給他遞過笑臉。但他沒打過兒子,甚至沒有跟他紅過臉。司遠見始終信奉一個教育孩子的原則,那就是尊重他,如果兒子鄭重其事說了話,也要當成領導布置的工作去聽,你只有聽他的話,他才聽你的話。每次司遠見出差,兒子都充滿渴望地說,你要給我帶回禮物,你要是空著手回來,我就不理你了。為此,司遠見出差就必須要去給兒子買禮物,這也成司諾惦記父親唯一的念想。記得司諾上小學時,司遠見到海南出差。兒子叮囑父親,一定要給我帶回來一件當地的禮物,一看就知道是海南的。司遠見到海南后,在三亞四處選找,終于買了一個用椰子殼做的娃娃。娃娃設計很是可愛,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透著頑皮。回家后,司諾頭一次撲到父親懷里,第一個動作就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他的旅行包。當他看見椰子娃娃后,高興地親吻著,把娃娃珍重地放在自己枕頭旁邊,與它共眠。司諾對媽媽說,這個娃娃的眼睛很像你。媽媽也高興地說,你是說媽媽眼睛也那么漂亮嗎?后來,海關的關長看見這個椰子娃娃后,也十分喜歡,愛不釋手。當時,司遠見只是稽查處的處長,關長說話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回絕,他沒經兒子同意,也覺得沒什么,就把椰子娃娃送給了關長。沒想到惹了大禍,司諾放學后發現椰子娃娃突然不見了。對司遠見撒潑,任憑他怎么勸也無濟于事。無奈,司遠見舍著臉皮找關長重新要回來才算安撫了兒子。關長當時就發火,說,你寧可得罪我,也不得罪你兒子啊!司遠見說,沒辦法,我命根子就是兒子。關長也不客氣,說,我女兒還是我命根子呢!司遠見說,我的命根子比你的命根子重要!關長甩袖而去,半個月沒理睬他。司遠見也不退讓,兩個人僵持了三個月,最后,還是關長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來,在偵破一個文物走私案上給了他一個熱情擁抱,說,你給國家挽回了9000萬的文物,給咱們海關爭了臉。那個文物就是一個明朝的瓶子,人家巧妙地放在夾層里,結果還是被司遠見發現。看見這個瓶子已經被抹了一層特殊顏料,這個顏色在機器里是根本認不出來的。 從此后,只要司遠見出差辦案子,兒子就不厭其煩地囑咐他帶禮物。哪回司遠見辦案子忘了,司諾就會對他大發脾氣。伴隨著司遠見不斷地出差,司諾從小學生轉眼已經即將步入大學新聞專業。僅僅幾年的光景,他的禮物箱子已經被司遠見盛得滿滿的。里面五花八門,琳瑯滿目,無所不涉。有云南的木雕大象,有青島的玩具洋樓,有重慶鬼城的五指骷髏,有江西景德鎮的瓷器小貓,有廣西南寧的八娃荷包,有內蒙古的仿金制酒盅,有福建廈門的木器牧童短笛,有四川的藏族短刀,有陜西眉縣的裝飾畫,有湖北武漢的玻璃牡丹碗,有遼寧大連的海貝美人魚……司遠見的一個大學同學安城從加拿大回來看望他,拿出一套精美的加幣和美元,作為收藏禮物送給司遠見。司諾看見了頓時有了興趣,他買來有關錢幣的書籍認真翻閱,覺得其中蘊涵著不少學問。于是兒子對父親表達了新的欲望。我要收集錢幣,你必須給我完成。司遠見又增添了任務,替兒子收集各國的錢幣。好在海關經常有出國的差事,他就囑咐下屬去仔細找。經過司遠見的不懈努力,司諾已經存有了三十幾個國家的錢幣。其中難得尋到的有伊拉克和伊朗錢幣,上面的字跡很不好認。司諾磨父親,讓他找朋友討個明白。司遠見從來不求人,只得找有關專家虛心討教,詢問那古怪的文字是什么。專家講解,司諾拿筆認真地——記下。其中,土耳其的錢幣是海關一個處長冒著地震的危險為他尋來的。為這個錢幣,司遠見受過一次警告處分。一個朋友找他辦事,說一批機器因為手續不齊全不能領走,找司遠見幫忙。已經是關長的司遠見拒絕,后來這個朋友拿出來一枚埃及的法老古錢幣,讓司遠見動了心。法老古幣上有宙斯的雕像,造型很是威武。而且含有99%的銀。他是個很少動心的男人,見了漂亮女人都能做到坐懷不亂。到了澳門賭場,多大的彩拿到了就走,不再回頭。可這次癢癢了,因為兒子曾經對他說過,你要是能弄到埃及法老古錢幣,我就給你磕頭。兒子喜歡收藏錢幣,為這個下了很大的功夫,在網上看到了埃及法老古幣,覺得如果要是有了就是神話了。司遠見紅著臉收下了,可他給下邊打電話詢問這個朋友手續怎么樣了,下邊回答肯定不齊全。司遠見還是把埃及的法老古錢幣還給了朋友,他只是偷偷把古錢幣拍照下來,拿回來給兒子顯擺。司諾激動地看完了相片,嘖嘖了半天,說,就是這個,我要是有了,這輩子什么也不想了。說完,兒子還是對父親充滿了感激之色。司諾說。我不想因為我,你沒了一切。司遠見想說,你就是我的一切,但話到了嘴頭又吞回去。他看到兒子拿著埃及法老古錢幣的照片低頭走了,他也很酸楚。他暗自發誓,一定要弄到埃及古錢幣給兒子,給兒子一個神話,而這個神話正是他給兒子制造出來的! 司諾21歲,提前兩年考上了中國傳媒大學研究生。應該說,他的成長道路是相當順暢。在高中選科的時候,司遠見就對兒子的選擇作好了安排。司遠見喜歡文學,那就是兒子必須喜歡文學這個職業。司諾曾經質問過父親,你喜歡什么我就必須喜歡什么嗎?司遠見說,當然,我喜歡的必須是你喜歡的,這個不能更改。兒子很惱火,有次拍了桌子問父親,你是什么人,說話就不能更改了?旁邊媽媽勸解,說,他是你父親。兒子不示弱,說,父親也是人,我為什么必須要聽?司遠見說,神人說話深奧,圣人說話簡約,賢人說話明了,眾人說話繁多,小人說話狂妄。你父親我就是一個賢人,我說的話很清楚,不用你理解費勁了。其實司諾喜歡的是計算機,他很迷戀這個東西,因為他太癡迷虛幻的世界。他覺得父親太現實了,也太不符合他浪漫的情調。司諾曾經悄悄問過媽媽,我是司遠見的兒子嗎7媽媽大驚,問,你什么意思?司諾迷惑地問,我怎么一點也沒有他的遺傳呢。媽媽捂住兒子的嘴,說,你就跟我說,而且就說這一次,如果被你父親知道了,他可能真的懷疑你是不是他親兒子了。司諾問,為什么呢,難道我真的不是他親兒子嗎?媽媽哭了,哽咽著,能不是嗎?你看看你那張臉,你的執著、你的脾氣,有哪點不像你父親呢?我怎么這么造孽,有兩個倔驢在我身邊,誰都是爺爺,就我一個孫子。說來,當初司遠見娶了司諾的媽媽,沒有任何的故事,就是司遠見在一次報關員會議上見到了這個女人,不很漂亮,但眼睛好看,皮膚細膩,頭發也黑黑的,關鍵是留著一頭長發。所有這一切都符合司遠見找媳婦的要求,因為這個女人就是母親曾經描述過的模樣。在司遠見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父母從外地坐長途汽車看他?在崎嶇的山路上出了車禍,汽車磕磕絆絆地滑進了山澗里,全車的人只有兩個人死了,就是他的父母。在醫院搶救時,母親曾經努力睜開過一次眼睛,對著兩眼都是淚水的司遠見說了最后一番話,說我死了以后,你就會找這么一個姑娘,眼睛是丹鳳眼,皮膚像豆腐那么白嫩,頭發是長長的,而且黑得像是芝麻。司遠見淚如涌泉,母親微弱地說。她會給你生個兒子,你千萬不能讓他離開你,就讓他守著你。你兒子離開你。你就會跟我和你爹一樣死去。說完,腦袋一歪就奔了黃泉。 司遠見的母親在村里是個不同尋常的女人,說是在寺廟里生的,誰生的不知道。寺廟里的住持晚上聽到啼哭聲,過去抱起來見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娃。這個女娃就是司遠見的母親,一個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女人。后來,這個住持給這個女娃起名叫語多。果然司遠見的母親一生都在不斷地說話,說的都是不著邊際的話,可說的都很靈光。本來司遠見不想讓父母跑來,可母親說了,我們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當然去就比不去好了。司遠見覺得母親的話晦氣,告訴母親,我畢業后回去看你們。結果,還是父母阻擋不住來了,來了就死在這條山路上。司遠見辦理喪事時,村里人說,你母親不想讓你回來,說,這條山路會要了你小子的命,她是為了救你呀。母親就生了司遠見一個人,但做過很多次流產。父親為老婆的流產也很傷心,說,怎么生了一娃就生不了別的呢?母親對父親解釋說,這個娃也不是你的,那就是天給的,你就知足吧。司遠見有個叔叔,叔叔有三個孩子,也只有一個兒子。從小,司遠見就跟這個叔伯哥哥死活不在家睡午覺。大暑天的正午,變著法地跑出去游泳。母親當然連午覺也睡不成。冒著下火般的烈日,大街小巷、大河小河邊地巡邏,汗流浹背,臉頰像燒烤過的鴨子,胸前的兩只大奶子急促地上下顫動著,將陳舊得幾乎看不出花的棉布坎肩鼓起風帆。腳下生風,藍布褲懸吊著,褲腳撲嚕嚕地抖動,像迎風招展的旗幟。怕兒子出事,母親找紅了眼,司遠見就是她的命根子。司遠見嬸子曾經對他母親這么做說過,你的兒子是命,我的兒子是草,至于的嗎?每次母親心急火燎地跑遍村里村外,疲憊回到家,總能看見司遠見光不哧溜地頭發濕漉漉地站在院子里,笑嘻嘻地看著她。母親氣急敗壞地問,你干什么去了!司遠見總是沒事人似的回答,洗澡去了!那語氣好似在籠里囚禁了十年的烏終于逃出去自由地飛了一圈。母親無奈,兒子平安回來就念阿彌陀佛了。司遠見考上縣城的高中離家,叔伯哥哥卻名落孫山。為這個叔叔和司遠見父母鬧了別扭,說,怎么咱的兒子一起上學。一起到河里洗澡,你兒子上了高中,我兒子什么也不是?母親生氣地對小叔子說,我兒子什么人,那是海里的龍,你兒子就是河里的蟲。縣城的學校伙食很糟糕,司遠見想家,想母親做的飯菜,想得都哭。逢星期天回家來,母親總變著法子給他做好吃的,臨走時總是給他捎小魚熬青豆瓣兒,用玻璃罐頭瓶裝上滿滿一瓶。司遠見愛吃這口,母親就托進縣城的鄉親給兒子帶去。一次,母親聽說司遠見的叔伯哥哥去縣城拉山貨,就讓他給司遠見捎了三大罐子小魚熬青豆瓣兒。過了兩個星期,司遠見饑渴渴地從學校回來,母親問:收到了小魚熬青豆瓣兒了嗎?司遠見一頭霧水。不高興地問母親,什么時候捎來的,我都快饞死了。母親不解地回答,是你叔伯哥哥呀。司遠見說壓根沒見著。母親和司遠見就像兩面鏡子相對,都明白了,小魚熬青豆瓣兒被叔伯哥哥偷吃了。其實那幾條大魚是母親花了錢在集市上買的。 后來,司遠見為考大學決定不回家了,在宿舍里埋頭復習,非要考出個樣子給母親掙個面子。母親開始找人捎吃的、捎棉衣,捎棉被。臨近入冬。父親專門來看他,側著身子肩扛厚厚的被子進到狹仄的宿舍,沒說幾句就掏出一張折成長方的紙。父親說,這是你娘給你寫的。司遠見很納悶,母親沒上過幾天學,從來沒見過母親寫信。慌忙接過來打開,果真是母親的親筆信,上邊沒幾個字,就是想你,畫了一只大雁,在地上看著天,天上是一行南飛的大雁,一行人字形的大雁。司遠見看不明白,問父親,我娘畫的這是什么呀7父親說,你娘說你就是地上這只大雁,看著天上的大雁,就是飛不上去了落個孤單。司遠見問,那天上南飛的大雁就是你們嗎7你們不管我了嗎?父親坐在椅子上流了淚,說,你娘說,不是我們不管你了,是你不想和我們一起飛了。你沒看見你落在那兒了嗎?司遠見再仔細看,地上的大雁落在一叢花草里,花草里還有蝴蝶和小鳥在飛翔。司遠見嗚嗚哭起來,說,我想我娘了。父親說。只要你考上大學。我和你娘就去看你,你娘正準備東西呢,一箱子都是小魚熬青豆瓣兒。結果,在出車禍后收拾亡者的行李中,果然有一箱子小魚熬青豆瓣兒。 司諾提前一年就高中畢業了,因為他小學上的五年制。司遠見對他說,你當然是選文科了,我看你上咱們這兒的師范大學新聞專業吧。司諾反對,說,我想去北京上學。司遠見搖頭,說,你必須在這兒上學。司諾說,我不喜歡這個城市。媽媽詫異地問兒子,這個城市怎么不好啊?司諾回答,不爽快,霧氣沉沉的。媽媽不高興了,說,我看著天天都艷陽高照的,怎么會霧氣沉沉的呢?司遠見破例地對兒子說。你說原因。司諾說,我喜歡有小雨的時候,那個時候人很有情調。司遠見笑了,說,你放屁。誰喜歡天天下小雨呀?司諾說,我就喜歡。媽媽說,那北京也不天天下小雨呀。司諾頑皮地說。北京有漂亮女人,那就跟小下雨一樣。媽媽戳著兒子的鼻梁骨說,這兒的漂亮女人也不少。司諾搖頭說,沒幾個。司遠見說,我不管這個,你必須在這個城市上學。司諾說,你別逼我,逼急了我,我就出家當和尚,反正這兒的寺廟也多,我說到做到!這句話說怔了司遠見,他突然放棄了留兒子在身邊的想法,說,你去北京吧,只要你能考上。兒子高興極了,連司遠見的老婆也很震驚,她沒想到丈夫會同意兒子去北京上學,因為他曾經對老婆說過,堅決不能讓兒子去外地,我父母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嗎? 翻開月歷牌,離高考還有兩個月,這也是司諾高考沖刺的最后階段。司遠見的情緒開始焦灼,上班的時候經常發脾氣,一些下屬跟他時間長了,知道這是為了兒子。在一次把收繳的文物送給市文物局的儀式上,市文物局長晚來了半個小時,司遠見見了市文物局長就沒鼻子沒臉地問,你要是不要,我就不給了。這些文物我海關留著,辦個展覽也是我的業績。市文物局長不好意思,說,路上堵車耽擱了。司遠見說,知道堵車你早出來呀。來了很多的新聞記者,市文物局長主動伸出手來,司遠見佯裝沒看見,在旁邊背著手站著。市文物局長回來就別扭,跟別人說,給我們文物也不是給我的,那是給國家,端什么臭架子司遠見作出一個決定,搬到兒子房間去住,親自監督兒子復習。還沒等兒子反對,老婆作出強烈反應,說,你就是神經病,你住進去兒子能復習好嗎,這不是添亂嗎?司遠見不管這套,當晚就搬了進去。兒子下課回來見父親搬進來,暴躁地跳了起來,說,你干脆把我關監獄里算了,你住進來我怎么復習啊,我還有自由嗎?司遠見說,你復習你的,我在這兒看我的書,保證不說話,不干擾你。兒子說,我信嗎7你能不說話,你要不說話太陽能從西邊出來,公牛能下奶,中國明天能做出宇宙飛船去火星。司遠見笑了,說,中國能做出宇宙飛船去火星你知道嗎?中國就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一做出來就一鳴驚世界。司諾尋找母親的支持,司遠見老婆袒護兒子也絕,不給司遠見做飯。司遠見就買漢堡包吃,住進來后真的每天看書,竟然不說一句話。 司諾知道父親的性格,只能這么跟父親耗了。他每天晚上復習都到半夜,而天還沒大亮又得匆匆去上學。司遠見睡的是行軍床,確實睡不舒服,但司遠見就這么堅持著,而且真的不說話,天天看書,如同一個雕塑。司諾不知道父親天天晚上看的什么書,有次看見父親睡了,悄悄拿起一看,看的是大開本的新華字典。司諾知道這本書永遠看不完。即便看完了還可以重新再看。司諾睡的是一張碩大的床,這是司遠見主張買的,他說,兒子是男人,就該睡大床,能有個大的空間,思維就有了延伸。可這個房間里有了兩張床,一個大桌子給兒子打電腦復習用,還有若干個大書柜子,小屋已經沒多少立足之處了。在這擠壓的小屋里,客觀條件逼著司諾天天復習時必須要喊出來什么。他對父親說,我喊了你就別干擾我,誰讓你非住我這兒呢!司遠見說,你要喊就喊,別因為我在這兒就憋著。于是,司諾不管這個,因為他常常把英語單詞和歷史政治什么的都大聲喊出來,司遠見有時忍受不住就戴上耳機。有時,兒子喊什么秦始皇李世民漢武帝的。司遠見忍耐不住也會喊一嗓子,但喊的都是他家鄉的山歌小調:桃子沒得李子甜,郎口沒得姐口甜。去年六月親個嘴,今年六月還在甜,新舊甜了兩三年。老婆跑過來嗔怪,你唱的什么玩意兒,你這是搗亂知道嗎?但兒子總是頑皮地一笑,他對司遠見說,你這么一吼一鬧,我的煩躁就這么輕輕吹拂過去。司遠見給兒子買了一個新穎的電子鬧鐘,能用漢語和英語報時。模擬女人的聲調,柔柔酸酸的,讓人聽了像是老電影里國民黨撤退大陸時,電臺播送那種腔調。兒子總在噩夢中被這種玩意兒弄醒,然后閉眼睛耐心等待,因為一般都定電子鬧表報送三次,從早晨六點到六點半,隔10分鐘一次。等到六點半。他才不情愿地起床。媽媽輕手輕腳地給他熱奶,怕把司遠見吵醒,畢竟白天要忙一天。兒子這時喝著牛奶,吃著餅干,聽著隨身聽,磨蹭著開始收拾書包,接著就是叮叮當當推著自行車下樓。往往等兒子走了,司遠見再接著睡,因為電子鬧鐘一響,他就醒了。他是不想打擾兒子,覺得自己心臟老毛病始終在作祟,而且很悶。他在機關每天中午都習慣打乒乓球,可為了兒子,他中午就得睡一會兒。他的一個下屬心疼地說,你為了司諾改變了自己,真難為你了。 四 就在司諾選擇考取北京的中國傳媒大學前的一個星期,他突然在一天中午復習中病倒了,得的是急性闌尾炎。其實這個病不很要命,但大夫怎么也找不到闌尾了,磨蹭了兩個小時。司諾在手術臺上過了麻醉期,疼得直喊,爸爸我疼啊!司遠見始終守在病房跟前,當他看到醫生跑出來時使勁拽住了衣領,問,我兒子怎樣了7醫生說,找不到闌尾了,需要主任過來指導。司遠見憤怒地變了形,說,兩個小時找不到闌尾,我兒子不疼死呀!穿孔了就完蛋了!說著,他親自押著醫生去了主任室,然后拽著主任又去了搶救室。有兩個護士攔住他,但司遠見奮力推開了護士,直接闖入了手術室,喊著,我兒子出了錯,我就殺了你們!當司諾做完手術推出來,司遠見看著蒼白而虛弱的兒子,竟然趴在他身上嗚嗚大哭。后來,醫院把司遠見在手術室叫囂的事情通報給海關,因為司遠見本身就是海關關長,他把通報擦完了鼻涕隨手扔到了紙簍里。醫院見沒有反饋,覺得太拿醫院不當回事了,又報送給市政府。主管外貿的副市長急火火找到司遠見,說,你也太猖狂了,為你兒子,能在手術室里喊殺死人家。你是什么人,不就是海關關長,說嚴重了你就是土匪。司遠見跟這個副市長比較熟,以為在開玩笑,沒想到副市長卻一本正經。越說越生氣,說,雖然你歸海關總署管,但你畢竟還在我們的地盤上,你快去醫院道歉,要不然我就通報你們海關總署,跟你沒完。司遠見見人家真惱火了,只得跑到醫院道歉鞠躬。沒想到,醫院的院長輕輕說了一句,道歉就免了,我們進來的心臟搭橋器械卡在你們那兒了,說稅收不夠,你就高抬貴手吧。司遠見梗了梗脖子走了,他對下邊的人忍氣吞聲地說,為了我兒子,你們放行吧。后來有次見到了那位副市長,司遠見沒有理睬,副市長喊了幾聲,司遠見說,你有話說話,不該在我兒子上跟我耍花招!副市長面子忍受不住,回嘴,你的軟肋就是你兒子,你對你兒子太溺愛,早晚會折在他手里!司遠見怔了半天,臉上白一陣紫一陣。 司諾手術剛結束,就被他父親逼著在病房復習。司諾不理解父親,傷口還在發炎,一動就跟刀割似的。可司遠見下班了就到病房監督,任憑兒子怎么求情也無動于衷。他的舉動成為醫院一段殘酷的傳聞,有不少人跑到病房看熱鬧。司遠見已經聽到那些護士和大夫們在背后戳戳點點,說,這就是法西斯式的父親,為了考大學連兒子的命都不要了,這可能不是他親兒子。老婆忍耐不住了,對他說,你能不能讓兒子消停消停啊?畢竟兒子身上的傷口還沒痊愈,你沒看他滿頭是汗!我跟你商量商量,咱今年先別高考了,休學一年,明年再考吧。司諾不點頭,他對媽媽的意見也不情愿。司諾說,該考還考,只不過我出院再復習。司遠見說,放屁,你出院就該高考了,還有什么時間復習?司諾看著小桌子上一摞摞的復習課本,對父親說,讓我復習也可以,我半天上網玩游戲,半天復習功課。司遠見沒這么為難過,他在海關說話辦事就是一根筋。從來不考慮下邊怎么辦。想了足有十分鐘,司遠見說,我同意,但只要你違反了你的承諾,我就把你的電腦砸爛,我說話算話。司諾笑了,笑得很愜意。于是。司諾半天盡情地上網玩游戲,玩高興就喊。有一次他媽媽都以為他疼得喊,跑來看是玩游戲玩的,就抱怨幾句,因為病房里還有三個病人。每次司遠見下班過來時,司諾就認真復習,老婆在旁邊不住表揚,說,兒子不是裝的,真的那么認真。 幾天后,兒子進行高考,司遠見每天中午就喝一碗粥。海關的人看著他臉色憔悴,都勸他想開點,畢竟他兒子大病一場。司遠見臉色鐵青,勸的人也不好再說什么。一個副關長實在看不下去,對他推心置腹地說,為了兒子,你不能懲罰自己啊。司遠見搖頭回答道。我不是懲罰自己,我是真的吃不下去。高考結束了,司諾也不跟父母說考得怎么樣,臉上也沒什么特殊的表情,就是回家上網玩游戲,一玩就到后半夜。司遠見也不勸。媽媽有時敲開兒子房門說,你剛做完手術。高考折騰完了。自己就別這么折騰自己了。司諾說,我就是想玩,父親不是說,讓我做喜歡的事情嘛。媽媽氣惱了,說。那是你父親說的,我說的呢?司諾心不在焉地回答,手里還繼續打著鍵盤,那沒辦法,爸爸說話就得算話。 司諾的高考成績單是通過電話問詢知道的,兒子不敢打,媽媽也嚇得戰戰兢兢,還是司遠見打的,知道考了670分,是高分,考取中國傳媒大學手拿把掐。司諾只是笑了笑,然后擁抱住父親,說,感謝你父親,沒你這么逼我,我可能撐不過來了。媽媽在旁邊先哭的,然后司諾也跟著流眼淚,壓抑了很久的淚水盡情流到脖子里,也沒有去擦。司遠見微笑了,拽著兒子去了父母的遺像前,規規矩矩地跪下。他對父母說,您孫子沒給您丟臉,比我強,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您保佑他一路順風吧,我讓他坐飛機,不走山路。老婆在旁邊拽他起來,說,你一個關長怎么還這么封建呀!司遠見火了,說,這不是封建。這是我給老人匯報家務呢!兒子不讓媽媽幫忙,自己收拾行李。兒子要啟程去北京的那天,陽光燦爛。司諾把司遠見請到他房間。司遠見進去一看愕然了,兒子把箱子里的禮物滿滿地擺在床上桌上地上,簡直像一個展覽會。司遠見拿起每件禮物,勾起他很多美好的回憶。司遠見發現每件禮物都有兒子的文字注解,什么地方出品,什么風格,多少價錢。司遠見意外地看到了埃及古錢幣的那張照片,背面寫著:雖然父親沒有拿回來真的古錢幣,但我也保存,因為父親不能拿回來真的。而放棄自己的做人原則。兒子充滿溫馨地對父親說,感謝爸爸這么多年送給我的每件禮物,我能掂量出來,里面有爸爸對我的全部感情,我這次全都帶到北京。我想你了,就拿出來看看。我還給同學看,讓同學們知道父親怎么愛我的,也能讓我驕傲。聽到這些,司遠見的喉嚨發酸,半天沒說出話。司遠見沒有送兒子去機場,聽老婆說,兒子在機場入關前一步三回頭,不住喊著,我父親怎么不來,我父親應該來呀。其實,司遠見就在機場海關開會,距離兒子只有400米遠。司遠見就這么忍著,他知道自己去了就沒了父親陽剛形象。回到家,他撲簌簌地掉眼淚,掉得老婆臉色煞白。說,你忍忍吧,我是他媽媽都沒怎么樣,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心腸這么軟呀!司遠見沒解釋,他找出父母的相片又擺在桌子上,然后坐著默默無聲。老婆也不知道怎么辦,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是司諾在北京機場打來的,說,告訴爸爸我平安到了。這時,司諾聽到話筒里傳來父親的山歌聲,嘶啞但很纏綿;郎是高梁梗,姐是絲瓜藤,纏上纏下、纏下纏上,雖說不打緊,纏掉郎的魂。 五 司諾走的轉年春節,就在司遠見很想見到兒子的時候,司諾打來電話,喜滋滋地說,有了一個女朋友,很漂亮,是天津人。春節就不回家了,跟女朋友去天津玩。司遠見心里一陣酸楚,問,你爸爸媽媽就不重要嗎?司諾說,重要,可是我已經許諾女朋友了,不能更改,要不她會傷心的。司遠見罵街了,說,你他媽的混蛋,養你這么多年還不如一個女人嗎?司諾笑了,說,你怎么罵也不會改變了,等玩兒完了有時間再回家看你們。司遠見把話筒扔給了老婆,說,他不是我兒子了。老婆接過話筒,頭一句話高興地問。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啊?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啊?長得漂亮嗎……司遠見那頭暴著青筋喊,你跟他啰嗦這么多干什么?你讓他永遠別回來了。晚上,從來不喝酒的司遠見獨斟獨飲,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躺在床上,喊著,我操你媽! 大年除夕,司遠見帶著老婆回了老家。自從父母遭遇車禍去世后,司遠見很少回家去看看。他恨那條山路,那條彎彎曲曲的十八盤,路兩旁的懸崖峭壁。村里還有他一個叔伯哥哥,他也對這個叔伯哥哥不滿意,因為父母到城里看他的時候,他曾經叮囑這個叔伯哥哥一定要開車送過來,因為全村只有這個叔伯哥哥有輛拖拉機。但叔伯哥哥拒絕了,說,村里正是播種的季節,走不開。司遠見帶著老婆回到老家,坐的是海關他那輛奧迪。本來他不想開進村里,覺得太顯眼。可是老婆不愿意走那幾步路,結果還是開進了村口。司遠見對司機說,我們先下車,你后面慢慢跟著。老婆悻悻地說,你是不是神經了,你是全市海關的關長,坐車回家很自然,沒什么顯擺的。司遠見還是舍不下臉坐車,老婆不下,被他活活拽下來。結果碰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叔伯哥哥。叔伯哥哥靦腆地說,老遠就看見你來了,你能不能讓我坐坐你的小轎車?司遠見問,你去哪兒?叔伯哥哥朝村里指了指,說,在村里轉一圈。司遠見對司機說,你帶他轉一圈吧。司遠見帶著老婆回到自己老宅子,這個宅子已經空了許久了,房頂上長滿了荒草。風使勁兒吹過來,荒草就隨著搖曳。當司遠見叨叨著母親的名字走進去以后,意外發現里面打掃得干干凈凈。他走到里屋,看到了一個女人在屋里端坐著。司遠見愣住了,心里一揪一揪的。是一個很秀氣的女人,眼睛丹鳳朝陽,暗起來又是一彎銀月。皮膚雪白,嘴唇那么鮮紅,薄薄的,像是山里人愛吃的兩片煎餅。頭發也很長,長到了腳后跟,黑得像是墨染。他覺得這么像母親,母親年輕時就這樣的。司遠見不敢問,女人就這么眼巴巴看著他。還是老婆在旁邊對他發話,問,這女人是誰呀?司遠見想不起來是誰,但就是活脫脫的母親再世。他斗膽地問,你是誰呀7那女人哧哧笑著,說,你母親死以前是不是跟你說了,你應該找的女人眼睛是丹鳳眼,皮膚像是豆腐那么白嫩,頭發是長長的,黑得像是芝麻。還沒等司遠見說話,他老婆不耐煩地說,你會說話嗎,你是什么人?司遠見制止住老婆,而是坐在那女人跟前,說,你怎么知道我母親死之前說的這番話7那女人嫣然一笑,說,你母親在夢里告訴我的,我是你鄰居張二嬸的閨女,比你小快20歲。我母親跟你母親論姐妹,只不過你走的時候我還小,還在我母親懷抱里嘬奶呢。司遠見問,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說,我叫癢癢。司遠見沒聽明白,追問,什么癢癢?這個叫癢癢的女人笑開了,說,就是你身上癢癢,又夠不著的地方,需要有人給你撓撓。司遠見老婆很生氣,說,你這個小姑娘說話怎么沒分寸,這個房子你怎么進來的?癢癢,說,我母親讓我常過來收拾,說,有一天你會回來。 癢癢說著跳下床,問,你想吃啥?司遠見說,喝粥。癢癢就給房間里的冷灶點起火來。一陣子噼里啪啦,柴火在灶里蹦來跳去的。很快大鍋里的水就沸騰了,癢癢一點一點地熬著,不急不慢的。司遠見對老婆說,咱們躺在炕上歇歇,我累了。他老婆也不好再說什么,躺在床上,見褥子被子都是新的。司遠見摸上去厚厚的,柔柔的。他順手捏了捏,絕對是新鮮的棉花,剛彈出來的,還帶著一股子田埂味道。他老婆不陰不陽地問癢癢,你結婚了嗎?癢癢說,沒有,等你丈夫和你離婚呢。司遠見說,你胡說什么!他老婆倒沒有發火,只是鼻子哼了哼,說,等我和我丈夫離婚的女人多著呢。 癢癢把兩碗小米粥小心翼翼地端上來,擺上了小炕桌,還有一盤子炒雞蛋,一盤子肉炒蘑菇。癢癢問,喝酒嗎?司遠見搖搖頭,遞嘴就喝了一小口,小米粥香得浸到骨子里,黃澄澄的,像是一碗碎金子。老婆沒吃幾口就迷糊著了。司遠見看見司機跟著叔伯哥哥進來。癢癢對司遠見的叔伯哥哥說,你帶著司機去我家吧,我母親做好了飯,有你愛喝的燒鍋酒。叔伯哥哥帶著司機顛顛地走了,癢癢陪著司遠見喝粥,哧溜哧溜的,很是有滋味。司遠見說,你母親對我很好,把我當成她兒子。癢癢說,我母親生了三個都是女娃,我是最小的,本來她以為是男的呢。司遠見喝完粥,覺得從胃里進發著舒服,他也半躺在床上,他聽到老婆已經有了輕微的鼾聲,一天的山路顛簸很疲勞。司遠見見癢癢收拾著碗筷,彎腰的時候能看到兩只乳房跟熟透的桃子,鼓鼓甜甜。他忽然對這個女人有了沖動,這是久違的渴望。因為他在海關,很在意這個官銜,于是就守住了男人那點兒都有的垂涎。但他還是問,你怎么不結婚呀?歲數也不小了。癢癢說,我等你呢。司遠見笑了,說,你知道我是誰呀就等我,再說我也結婚了。癢癢盤腿上床,如是一條蛇。她說,你一個兒子太單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就麻煩了,我給你再生一個娃。司遠見吃驚,說,你怎么這么想。誰讓你這么想的?癢癢漫不經心地說,你母親。司遠見變了臉色,說,我是看你媽媽面子上不罵你,我母親去世這么多年了,你別總拿她說謊。癢癢說,就是你來前你媽托給我的,說,你一個兒子怕保不住,讓我再給你續香火,而且一定是兒子。只有這個兒子才能讓你安定下來,司家的香火才能延續下來。司遠見說,你瘋了,我不理你了,你走時把門帶上。 癢癢走了。司遠見忽然困了,很久不走山路,連續的盤旋把人弄得神神顛顛。他睡著了,忽然母親來了。她穿著那件簇新的藍色棉襖,頭發梳得井井有條。母親坐在他床頭,不眨眼地盯著司遠見說,小子,這么多年才回來看娘,娘恨你了。村里老人們有令兒,跟死人說話不吉利。司遠見翕動著嘴唇,沒敢吱聲。母親抿嘴樂了,彈了他一個腦崩兒,這是小時候母親經常做的,疼疼的但甜甜的。母親挨近他,說,你不愿和娘說話,娘不怪罪。告訴你兒子,我跟你爹在這兒呆得孤單,想你,可又看不見你。離你的地方太遠了。托夢都托不到。你兒子去北京了,他是個大心的人,還得走。娘不放心你,你沒兒子在跟前,你就跟娘一樣。娘前世就是大雁,因為落單了,沒跟上隊伍就留在這里了。張二嬸的閨女癢癢不錯,她能給你生,一準是個兒子。這個兒子能守著你給你送終。我和你爹商量,你不要動我們的墓地。你死了,你就回來守著我們。司遠見忽然哭了,死死拉著母親的手,舍不得松開。他對母親說,你不該和父親去看我,是我害死了你們。母親走了,像是一枚風吹葉子,輕飄飄的。走前,把司遠見踢掉的壓床被拾起來蓋好。屋里黑漆漆的,司遠見只能瞧見母親那雙熠熠的眸子,那雙丹鳳眼。娘!司遠見大叫了一聲,老婆拼命地搖醒了他。他臉色慘白,嘴唇急劇地抖動著,兩個肩膀縮成一堆。老婆詫異地問,你怎么了?司遠見喘了半天氣也沒勻出一句話,老婆抖抖嗦嗦地摟著司遠見說,剛才我看見一個黑影坐在你的床頭,你小子躺那兒一直嚶嚶地哭。我一動身兒,那黑影刷地沒了。司遠見緩過神來安慰老婆說,別害怕,那是我母親。他抹去溢出眼窩的淚坐起來,看到壓床被讓母親蓋得嚴實極了。 司遠見回來的消息在村里風傳,每天都是人來人往,癢癢幫助料理著。司遠見對老婆說,咱們一早就走吧,這么多人找我辦事,我不能推,也辦不成。一早,天蒙蒙亮。山里的日頭就是升得慢,連綿不斷的大山擋住了太陽的臉,朦朦朧朧的。司遠見讓司機發動了車,對司機說,山路不好開,慢點開。車還沒啟動,鄰居張二嬸帶著癢癢堵住了車的去路。張二嬸跪下,嚇了司遠見一跳,慌忙攙扶起來,說,您這是怎么了?我從小就跑您那兒吃石榴,餓了就吃您熬的粥,褲子破了也是您一針針地縫。張二嬸說,聽說你到城里當了大官,也該是我們癢癢有了福氣。過幾天我讓她找你去,你給她安排個掃地刷碗的活計,她不是這村里的人,思念的都是城里的日子。司遠見不好說話,老婆在旁邊說,您就這么一個閨女守著,舍得她走?張二嬸嘆口氣,閨女大了,留不住了。張二嬸遞過來一個小包裹,非讓司遠見打開,司遠見打開一看是一萬塊錢,都是舊票子,但碼放十分整齊。司遠見眼睛濕潤了,喉嚨發酸。他對張二嬸說,錢拿回去,我回去想轍安排再給您回話。癢癢抱怨著,我高中畢業就回來了,覺得很是寂寞,沒有電視機,沒有城市的霓虹燈。司遠見慢慢上了車,車開動了,他看見癢癢在后邊跑,問,你沒夢你娘來看你,你娘都給你說了什么,是不是跟我說的一樣啊,司遠見老婆催促司機,你快點開,她是一個瘋子。司機笑著,說,瘋子這么好看。司遠見回頭看,癢癢被路上的石頭絆了一跤,爬起來又跑。車拐進了山里,回頭再看就是一片片綠茵茵的樹林子。昨晚下了一場小雨,透過車窗,司遠見瞅著煙雨蒙蒙云霧冥冥的天空。老婆說,你應該當場就回絕了人家,一個鄉下的丫頭在城里怎么呆,你給她安排什么?司遠見說,當時我要不說什么,張二嬸就一直這么跪著。老婆狠狠地說,跪著就跪著。司遠見憤慨地說,讓你回來一次怎么這么別扭?不想跟我過你可以走人。老婆不說話了,因為每次司遠見這么說都是掐她的七寸,她不能沒有司遠見。車到了山頂上,司遠見愕然地望去,原來是癢癢在前邊的拐彎處端坐著。司遠見的雞皮疙瘩起來了,他讓司機停下車。他下車慢慢地走過去,司遠見沒害怕過,都是別人怕他。但這次他真真的顫抖了,他看著氣定神閑的癢癢問,你啥時候能趕到我前邊的?癢癢風情地抿嘴笑著,小聲地說,我會給你生個兒子,但不要你的婚姻。司遠見哆嗦著說,不可能。癢癢說,有你我的兒子,你就平安無事了。我一直守著你,守著你的兒子。但你記住了,你得給我在城里安個窩,哪怕就是一個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床的窩。說完,癢癢轉身就在山坡上飛跑起來,在司遠見的眼里她上身變短,下身變長,就能跳躍了。山林鱗次櫛比,也把癢癢的身影破壞得七零八落。山靜了,日頭退在厚厚云層后面,風逐漸消失了。老婆從后邊跑過來問,你跟癢癢說了什么7司遠見默默回頭,對老婆說,她說注意點,山里有狐貍。

六 司諾快畢業的時候,帶著她女朋友回來探親了。這個女朋友叫潺潺,說是天津人喜歡水,潺潺就是帶來流水。司諾對父母說,我們準備畢業后去加拿大的溫哥華,潺潺的姑姑在那兒,手續基本都辦得差不多了。司遠見眼前一陣眩暈,他知道母親夢里的話在應驗。老婆對兒子的舉動倒不是很反對,說,只要你樂意,我不管,關鍵是你父親堅決不同意的。司遠見沒理睬潺潺,因為她發現潺潺的眼睛很像是狐貍,在山里他曾經和狐貍面對面相視,狐貍的眼睛就是瞇縫著,但里邊的眼光都是爍爍發亮。晚上,司諾和潺潺住在一起,司遠見本想反對,但就聽到關門聲,然后是兩個人的笑聲。老婆說,你想開點吧,都什么年代了。我想兒子都大了,他們對人生追求的目標和生活方式有自己的選擇,做父母的不必管得太多太死,去進行干涉,再說你管得了嗎7就是你真能強力制止他們,你讓他們錯過嘗試自己一生追求的機會。也會落埋怨的。司遠見賭氣地說,我們沒兒子了。老婆說,你神經啊,兒子去加拿大又不是去地獄。司遠見皺著眉頭,說,跟地獄差不多。司諾走了,就不會回來。咱們算是白養了他,我們就得孤單地去死。死了都沒有人給咱們遷墳。老婆呸呸著。說,你能不能不亂說。司諾在家呆了三天,司遠見沒有跟兒子談過一次話,因為每次談,潺潺都擁抱著兒子,這讓司遠見無法接受。在海關,有次他在大樓走廊上看見一對男女下屬手拉著手,就被他當面訓斥一頓。說,這是上班時間,談戀愛回家去!我再發現你們這樣就卷鋪蓋卷走人。后來,那個男的實在忍耐不住,把這句話發在網上。引起很多人發帖子對司遠見攻擊。轉天,司遠見把那個男的下放到了港口,對他說,你去兩年,想通了再回來見我。 半年后,司諾跟潺潺要去加拿大了。司遠見不想去送,但老婆執意要去,說,哪有兒子出國咱們不去送的?也巧,司遠見需要到海關總署述職。他和老婆去北京才發現,司諾在一個加拿大獨資的廣告公司工作了,工資收入比他一個局級干部還高。潺潺在外輪代理公司搞外匯結算,也是一個好單位,又有一個不錯的收入。兩人在地安門買了不錯的兩室一廳。聽司諾說,他在廣告公司辦公用具就是一個蘋果筆記本電腦,工作輕松而瀟灑,見多識廣,生活無憂,經濟富裕。司遠見真鬧不懂了,兩個人有這么好的工作和生活環境,為什么非要遠離父母,冒險移民他國呢?司諾是把地安門的房子賣了一百多萬,換成了加幣。司遠見不說,母親問司諾,你們這不是挺好的嗎,去那么遠圖個什么呢?潺潺說,這沒意思,我們就想換一個新鮮世界。司遠見突然張口問司諾,別光她說,你也說說。司諾說,從小跟你們慣了,我就想找一個沒你們管的地方生活。司遠見罵街了,你畜生,我們養你為什么!司諾說,就是你們這個養你,我忍受不了。我誰也不想養,我就想自己養自己。司遠見老婆按捺不住發火了,說,養你們那也是疼你們,你不想讓我們疼嗎?司諾和潺潺幾乎異口同聲,說,不想,疼我們也是痛苦! 就在兩個人送兒子去首都機場的路上,一輛加載的汽車超越司遠見的車。司遠見叮囑司機慢下來,讓加載車過去,他看見加載車上有二十輛新車交錯在上面。司機慢下來,但加載汽車的后尾還是咣地掃在了司遠見的車上,結果司遠見趴在老婆身上,他再抬起頭已經是一片黑暗。等到司諾和潺潺匆匆趕到醫院,跑到搶救室,父親的鼻孔插滿了膠皮管子,醫生和護士在身邊忙碌著。司諾走到父親身邊,司遠見在昏迷中奇跡般地睜開眼睛,始終看著兒子,嘴唇在急劇地抖動。司諾控制著眼淚喊著父親,從來不流淚的司遠見突然滿臉是淚。喊著兒子的乳名諾諾。醫生警告司諾說,你父親的血壓增長太快了,你必須出去!司諾清楚地看見父親的臉一直追隨著他。他已經看不清楚父親的模樣,因為他眼眶里全是淘不盡的淚水。兩天后,當大夫告訴司諾,你父親過了危險期,你可以走了。司諾跟母親告別,因為司遠見用身體遮擋了她,要不然早就沒命了。司諾和潺潺上了改簽的飛機,在飛機上司諾告訴潺潺,我爺爺和奶奶為了看我父親,就是出車禍死了。我真不想因為我,父親也重蹈爺爺奶奶的覆轍。潺潺說,以后咱們把你爸爸媽媽接去,一起在溫哥華。 當司遠見在病床上徹底蘇醒過來時,大夫說,你是嚴重的腦震蕩,我們怕你成植物人。司遠見看見海關很多人圍在他的床前,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兩眼紅腫的癢癢。其實就是癢癢那雙丹鳳眼。半夜,他強支撐著自己走出病房,他在走廊盡頭看見了癢癢。癢癢淚水漣漣,說,你死了,我們就沒兒子了。司遠見寬慰道,我死不了。癢癢說,是我天天半夜偷偷跑到你床前喊你。知道我喊你什么嗎?我喊你媽媽來了,你小子睜眼啊。你就是不睜眼,后來我又扯脖子喊,咱們兒子來看你了。你才惶惶睜開眼,問我。我兒子在哪兒呢?你就是這么醒過來的知道嗎?你就是兒子比老子重的人。癢癢擁在了司遠見懷里,司遠見覺得女人的乳房像是兩座山,擠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知道癢癢一個人很不容易,就在碼頭的倉庫里當保管,真的住在很狹窄的房間里,只有一張床。沒人知道癢癢跟他是什么關系,司遠見只是告訴碼頭的倉庫經理,癢癢是我老家村里的人,你知道就行了。對外就說是你的外甥女。如果有人知道是我推薦來的,你的經理就別當了。司遠見每個月去一次癢癢那兒,呆一會兒就走,留下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癢癢在他懷里靠著,說著城里人的話,這是她剛學的。癢癢傾訴道,我總想你,聽不到你的呼吸,我會很孤獨的。看來,癢癢學習城里人的感情語言很快,說著就像是背誦臺詞。司遠見聽見自己心跳,再聽癢癢的也跳,聲音很好聽。他知道這是兒子回報給自己的,他對癢癢斬釘截鐵地說,回去生吧,不要把他領回來,領回來就又走了。

七 司諾和潺潺走了沒有半個月,司遠見就開始失眠。失眠了三個月以后,體重急劇下降了十幾斤。海關里開始傳聞,他甚至聽到有人說他接受賄賂,正在接受總署紀委的秘密調查。司遠見在海關中層干部會上大聲地說,我就是失眠了,失眠的原因是想出國的兒子。大家都笑了,可司遠見笑不出來。他繼續失眠,特別是接到兒子的電話,兒子沒說幾句他就難受,他甚至不敢聽兒子的聲音,讓老婆去接。他老婆笑話他是小廟里的和尚,兒子去加拿大了,又不是去月球回不來了。可司遠見就是思念兒子,越思念就越失眠。他在恐慌中開始吃安定藥片了,吃多了就感到害怕,怕吃多了容易有依賴性,就想盡各種辦法找能治療失眠的療法。凡是報紙上刊登能治療失眠的醫院,他都力爭跑去看看。他的一個副關長看他實在難受,就聯系青海海關的朋友,給他郵寄來藏藥。專門治失眠。那種藏藥是藥面,就著水吃,吃起來很苦澀,吞完一天嗓子眼兒都是堵堵的。司遠見吃了一個療程根本沒效果。有次,他去北京海關總署開會,隨手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說某某藥能治療失眠,曾經結束了不少患者長期失眠的歷史。他一看藥店距離開會的賓館不遠,就徒步走了30多分鐘跑到藥店。

一打聽,藥品高達四五百元,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狠心買下來。回到賓館天已經黑透了。司遠見吃了一小瓶,靜等著從此能睡個好覺了。可眼睜睜看著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沉,一直到露出魚肚白,他依然精神抖擻。只是到天亮的時候,才迷糊了一會兒,司遠見知道那不是藥物起作用,而是他實在到了該困的時候。司遠見笑自己,只吃了一小瓶就想有效果,那成神藥了。他堅持吃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有等到那種安然入睡的感覺。他老婆害怕了,說,兒子不回來你會不會神經了?司遠見點頭說,會。 司遠見以前不喜歡上網,他覺得網上的東西太亂,看多了會臟了腦子。可他卻能在網上看到兒子的樣子,明顯瘦了,但依舊那么嘻嘻哈哈。兒子說,我和潺潺常常做送報的差事,借機遛遛彎,然后把報紙準時插到鄰居家的報箱里,熟識的還打個招呼,顯得很愜意。但是也有受罪的時候,刮風下雨,也得從暖被窩里規規矩矩爬起來,因為人家付給我們那份工錢,就得按時看報。司遠見對電腦里的兒子說,你應該干點活,以前你在家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懶死你了。有次兒子跟司遠見說,這兩天我在餐館里給顧客端啤酒,需要兩只手在啤酒龍頭下準確無誤地把啤酒斟滿,不能溢出。然后再兩只手端著送到餐桌上,還要做到滴酒不灑。他訴苦說,每天晚上回到宿舍胳膊都抬不起來,我要是在啤酒龍頭底下沒接好,流到外面多少都要從我的打工費里扣除。他說,我不讓潺潺做,經常有女孩子做這種事情,兩個月下來胳膊就抬不起來,急得嗚嗚直哭。司遠見馬上關掉電腦,他聽見兒子在那頭喊,你別關,怎么我一說受苦你就關電腦呢7那天司遠見看見兒子在網上傳過來拍攝的一個現場生活片,一邊拍一邊給父親對話。司遠見看見兒子給一個主人家遛狗喂狗,兒子帶著狗對著攝像機說,爸爸,知道我每天給人家遛狗掙多少錢嗎?司遠見問,多少?兒子得意洋洋地說,不告訴你,反正不少。司遠見在鏡頭里看到一個大花園,里面的草坪一片碧綠,花壇點綴其間。旁邊潺潺流過的河水帶來一片清涼,使岸邊的一排柳樹風姿婀娜。兒子問著,這兒的風景美不美呀?這就是我的生活,比國內好玩吧。接著司遠見看見司諾在柳陰下讀書,然后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司遠見問,你不是給人家遛狗嗎7怎么躺那兒看書了。司諾笑著。讓狗自己玩去吧。一會兒回來找我的。司遠見問,你什么時候回來看我呀?司諾說,我又不是狗。沒等司遠見再要說什么,司諾已經順手關掉攝像鏡頭,電腦一片白點子。司遠見罵街,說,以后我不看了,省得我替你操心! 晚上,司遠見一直睡不著,他捉摸不透,兒子在北京生活工作各方面都不錯,為什么還要移民國外?他問老婆,老婆說了一句讓他意想不到的話,說,兒子喜歡豐富多彩的經歷,勝過熟地久居的安逸,他要尋求一種新的生活,從環境到內容。上班的時候,他又問了一個跟他很久的副關長,副關長推心置腹地說,你兒子整個中學的六年,中午都跟著你在海關食堂吃飯,他對咱海關的公務員生活和工作環境太熟悉了。一方面他感到海關的人很老實肯干,很規矩,素質也不錯;可另一方面,他也看著每個人一天都在循規蹈矩,看著領導的眼色行事,慢慢地等待升遷的機會,覺得這是一種煎熬。司遠見不解,說,他在加拿大就不這樣了?又不是咱海關這樣,到了哪都這樣。副關長說,你兒子跟你一樣,他不喜歡委曲求全過日子。我跟你說你兒子一件事,你兒子問了稽查處的郭處長,說,你怎么快五十了才熬成一個處長呀?郭處長拍了拍你兒子肩膀,說,你小子到我這歲數還未必能當上處長呢。你兒子說,我也不熬,我也不當。司遠見不滿意地對這個副關長說,你這些話怎么不早說呢!現在晚了!副關長說,你兒子對你就是一尊佛,我能說什么?司遠見惱了,說,我什么時候把兒子當成佛了?副關長笑著說,你的兒子只能你碰,別人誰也不能碰,這就是佛。 八 一年過去了,兒子很少跟他通電話,在網上也不再有交流。司遠見很失落,他不好求兒子多跟他來往。但兒子倒經常跟他媽媽在網上聊天,有時候司遠見過來看一眼。兒子比以前胖了。但電腦里的兒子變形了,嘴巴大大的,腦門寬寬的。有時候兒子看見他就喊一聲爸爸,司遠見搖搖手就走了。他覺得自己真要崩潰了,這么一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兒子卻如此遙遠和陌生。又到了春節,家家戶戶放鞭炮,可司遠見家里卻顯得格外冷冷清清。老婆抱怨地對他說,你也放一掛炮,熱鬧熱鬧。司遠見不理睬,他就坐在家里看閑書。老婆實在不能忍受,就跑回了娘家。寂靜的房間里只有他自己,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木雕,只不過能喘幾口氣。兒子打來電話,第一句話說,爸爸,給你拜年了。司遠見哼了哼,兒子也不在意,告訴他,我已經被一家公司錄取,在你們海關算是一個科長吧。說完,兒子哧哧笑著,等兒子笑完了,司遠見問,錄取很難嗎?兒子說,你去上網到北美中文網看看,在這兒移民能被一個大公司錄取很難的,甭說當科長了。司遠見不說話了,兒子問,你是不是很恨我?司遠見說,大過節的說什么話呢7兒子說,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司遠見看著窗外升起的煙花,問,我想什么?兒子說,你想讓我守著你。給你快樂。我沒做到。司遠見眼圈潮濕了,哽咽了,說,不指望你給我快樂,別給我痛苦就行了。兒子說,你跟媽媽到這兒來吧,咱們一起過,我給你帶來快樂。司遠見說,我不去,我就死在這兒。兒子難過地說,你不要總想爺爺和奶奶,他們的死是偶然。司遠見喊道,我不怕死,我是怕我死了以后,你小子孤單。司諾也提高了嗓門,爸爸。你總會死的,我注定要孤單。另外我告訴你,我和潺潺已經結婚了,在教堂結的,我和她很幸福。司遠見如電擊般,老半天才緩過來,質問道,你怎么不告訴我呢?你結婚我怎么能不在現場呢!兒子說,我結婚你未必非要在現場,潺潺的父母過來了。司遠見陡然怒吼著,她父母在現場,我和你媽媽卻不知道,你這是什么意思?兒子問,我讓你過來,你敢來嗎?司遠見怔了怔,兒子說,你不是怕看我的路上飛機掉來下嗎?司遠見倔強地駁斥道,我就是掉下來我也去,我是你爸爸。兒子說,我已經跟媽媽發了郵件,都是我和潺潺結婚的照片,也有錄像,拍得很真實,你慢慢看吧。兒子斷然掛了電話,司遠見看見窗外的煙花綻開得更加燦爛,姹紫嫣紅,鞭炮聲震耳欲聾。 他給老婆打電話,始終沒人接。他就一直固執地打。一直打到了窗外的鞭炮聲高潮過去,老婆才接了電話問,你有什么事?司遠見問,你知道兒子和潺潺結婚的事嗎?老婆說,我看了他們結婚的錄像,挺好的,去的人很多,有牧師主持,還有唱詩班……司遠見問,為什么不告訴我,我要不問你還打算瞞我多久?老婆喃喃著,說了不是怕你生氣么。司遠見說,你回來吧,我要看那段錄像。 老婆嘟嘟囔囔地回來,從電腦里調出來兒子發來的錄像。司遠見轟走了老婆,自己坐在那兒慢慢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兒子穿著一件白色西服,潺潺穿了一襲深具中國古典色彩的旗袍。他覺得潺潺的表情不是很喜興,跟參加葬禮一樣,很是嚴肅。他看見了潺潺的父母,這是第一次見,都穿著帶中國傳統的“喜字花”的衣服。那個牧師穿的是白衣加紅領帶,兒子在錄像帶里解釋著,說,這是牧師對我們中國的尊重,人家就是這樣有人性,不像你總強迫我。司遠見很難受,他覺得兒子以前把他當成敵人,他也無法跟兒子溝通,盡管兒子血管里流淌著他的血脈。他看到牧師在向兒子和潺潺講著什么,兒子在旁邊替牧師翻譯著:我愛你們,正如父親愛我一樣。你們要常在我的愛里。你們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愛呈。正如我遵守了我父的命令,常在他的愛里。這些事我已經對你們說了,是要叫我的喜樂,存在你們心里,并叫你們的喜樂可以滿足。你們要彼此相愛,像我愛你們一樣,這就是我的命令。司遠見看不下去了,按下了遙控器。這話應該是他說的,他一個牧師有什么權力命令兒子,可他就是看兒子俯首帖耳地聽著,偏偏對自己背叛。 那幾天,司遠見按照兒子的叮囑看了北美中文網的那篇文章《過好移民生活的經驗之談》。里邊所描述的移民找工作競爭必備的幾個條件,在國內知名外企有數年中層工作經驗,動手能力強,英語口語足夠工作交流。有很強的專業背景,對行業專用軟件、國際慣例,兩方管理思想非常了解。準備移民時就開始關注加拿大就業市場,開始考加拿大行業證書。或者出國前已經聯系好學校,一落地先開始讀書,畢業時有本地學歷,扎實的國內外企經驗,使很多新移民比本地同學工作都找得好。機會總是給有才能有準備的人留著的。司遠見看不下去了,所有這些刻薄條件兒子都做到了,兒子為什么呢7就為了離開他嗎?就為了過所謂的那種無拘無束的日子?那個副關長知道司諾進了一家有名公司的消息,中午吃飯時羨慕地對司遠見說,我侄子也在溫哥華,十幾年都想進你兒子所在的那個公司,死活進不去。你兒子移民一年多就進去了,真是幸運兒啊。司遠見覺得臉上有了光彩,他說,他可能遺傳了我。副關長笑了,遺傳你什么呀?司遠見吃了一個肉丸子說,凡是想吃的都能吃到。副關長大笑,笑得周圍人都看他們。

九 司遠見到海關的培訓班講話,這個培訓班是為準備上崗辦的。全都是一張張年輕氣盛的臉,眉宇間都是極度的渴望。見到司遠見后,全體人員齊刷刷地起立,向他舉手致敬。在他們心目中,司遠見就是一座高山,有關司遠見的傳說在海關很盛,他去年給全市創造了19億的關稅,進口環節稅16.3億元的神話。講完了課,司遠見沒走,而是找了幾個學員挨個地問,你對爸爸親還是媽媽親呀?所有的回答都是對媽媽親。司遠見和顏悅色地問,怎么對爸爸都不親呀?學員們解釋,爸爸給的都是壓力,媽媽給的都是母愛。司遠見問,那么聽誰的話呢?學員們幾乎異口同聲,當然聽爸爸話了。司遠見愜意地笑了,問,為什么呢?學員們知道司遠見想聽什么,都說,爸爸的意見是對的。司遠見背著手走了,走了很遠,他突然回頭看這些學員,看到的都是學員們投給他的注目禮。他很滿足,他知道學員們在討好他,但也很高興。 晚上回來,他跟老婆說起這個。老婆不屑地說,你對,怎么兒子離開你呢?老婆揭了他的瘡疤,司遠見也不知道哪根神經作祟,上去就給老婆一個耳光子,說,以后你少說你兒子!老婆見司遠見神經兮兮的樣子,很害怕,她從來沒見過丈夫這樣。因為司遠見從來都能控制住自己情緒,所以海關的人很怵他,不知道那張冷峻的表情里隱藏著什么。老婆發不出火來就跟兒子說。兒子說,我爸爸就是個神經,他想把我也弄成他那樣。我才走的。老婆囑咐兒子,千萬別給你爸爸說。兒子說,我想在這兒買房。還差30萬人民幣,你能幫助我嗎?說這句話時,司遠見進了房間,兒子不說了,但這話被他聽到了。他問老婆,咱家賬上有多少錢?老婆說,60萬。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最后還是老婆繃不住勁,說,要不就給他30萬,兒子從來不張口。司遠見說,北京那房子不是賣了100多萬嗎?老婆說,你就這么狠,他們為了去溫哥華這100萬已經花了一多半了。司遠見像是頭獅子,說,不給,就是不給!老婆反駁道,就給,反正錢在我手里掌握著。司遠見指著老婆的鼻子,你要是給了,我們就離婚。老婆絲毫不害怕,說,離就離,跟你過夠了!三天后,兒子破例給司遠見打來電話,說,你給我的30萬賬上看到了,剩下的錢我會想辦法,我不想租房子過日子,我要有自己的房子。司遠見知道老婆寧肯離婚也要把錢給兒子匯去。司遠見不是心疼錢,他是覺得兒子沒志氣,于是說,你得還我。兒子自信地說,三年吧。司遠見不想再說什么了,他放下電話。 海關緝私局查處了662輛進口汽車的《貨物進口證明書》,司遠見憑借著敏感,從中發現了100輛假證走私車,涉及貨值達2500萬元人民幣。為了這個案子,多少人求情都被他拒絕。一個副省長找他。被他當場頂走,還讓司遠見罵了街,說,你他媽的怎么當官,他們混蛋,你也混蛋嗎?還有一個熟人跑到他辦公室,遞給他一個密碼箱,打開里邊都是清一色的嶄新加幣,說,給你兒子買房子吧。司遠見突然饒有興趣地問,有多少呢?那熟人說,15萬加幣。司遠見喝著清茶讓熟人坐下,問,我兒子15萬加幣能買到什么房子?熟人說,一個不錯的單元,100多平方吧,有車庫,后面還能有一個小花園。司遠見越問越帶勁,說,在溫哥華能買下來你說的這種房子嗎?熟人想了想,問題不大,地點稍微偏一點。司遠見說,你讓我干什么吧熟人說,你一句話,把那100輛車放了吧。司遠見說,把假證當成真的辦理。熟人說,別說得那么難聽。那證你就當是真的。司遠見說,那你給我15萬加幣的事要是傳出去怎么辦?熟人壓低聲音說,我不說誰傳!司遠見說,你要是傳呢?熟人不高興了,說,我神經病,為什么傳呀?司遠見說,你什么時候在酒桌上一高興就說出來了,說副省長辦不成的事,我給辦成了。熟人說,那我說什么你相信我不說?司遠見站起來,一拱手說,我不說你來了,你走吧。說著把密碼箱推給了熟人,說,謝謝你,我知道了我兒子在溫哥華買房需要多少錢,我給不了他這么多,只能靠他小子自己掙了。熟人悻悻地走了。司遠見晚上給兒子打電話嚴肅地問,你掙出一套房子15萬加幣,需要掙多少時間呀?兒子莫名其妙地問,你問這個干什么?司遠見說,我就問問。兒子說,我不說三年了么,你就這么著急要讓我還借給我的錢啊,你還是我親爹嗎?司遠見很郁悶,他越是想跟兒子親近,但所有的舉動都好像是跟兒子作對。 半年后,老婆去了加拿大溫哥華看望司諾。家里就剩下了司遠見,他覺得一切都跟進了冷庫一樣,有次發高燒都是半夜自己爬起來去吃藥。就在轉天的晚上,他去了癢癢的家,這個家就是他花錢給買的。一個小獨單,也就是30多平方。他是不愿意去癢癢那兒的,因為癢癢沒有按照他的要求生完了孩子不回來,而是抱著剛滿月的兒子回到了這座對她來說充滿欲望的城市。癢癢說,你每月給我兩千就夠了,我養活這個兒子,我也不要你婚姻。司遠見說,我不信,你要的不是我的兒子,你要的是我給你一個家。癢癢拿起了菜刀,說著就要下手剁掉指頭,說,你不信我就剁下來給你看。癢癢對司遠見的處理就是從一些細枝末節開始。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喜愛,慣常的表達方式是把喜愛揪碎了,一絲一縷將它們融入尋常的日子里。這樣看上去,既不顯山,也不露水。司遠見攔住了,他知道自己注定要有癢癢這個女人,其實就是骨子里要有一個守在跟前的兒子,哪怕這個兒子不知道自己是他的親爹。司諾是指望不上了,因為司諾曾經信誓旦旦說過一句話,我不會回來,只有你們去我那里找我。 司遠見走到癢癢的房間已經是黃昏了,玻璃上染的都是橘黃色,路上的樹葉也是一片黃色。司遠見躺在床上,因為癢癢也在床上懶懶躺著,小兒子已經在地上亂跑了。司遠見喊兒子,小兒子不理睬他。癢癢對小兒子說,記住了,他不是你爹,你爹死了。小兒子問。是被車撞死的嗎7癢癢說,放屁,跟你說了多少遍,你爹是被雷劈死的。司遠見瞪著癢癢,有你這么咒我的嗎?癢癢說,你不是說不讓暴露這個身份,暴露了你就成千古罪人了?司遠見見小兒子跑來跑去,屁股圓圓的,那眼睛很像是他,盯誰都炯炯有神,像是燈泡子。 司遠見躺下沒有摸癢癢,癢癢說,你就不知道碰我一下。我又不丑。司遠見說。我累了想歇會兒。癢癢爬起來給司遠見倒水,然后削蘋果。癢癢說,我不想看倉庫了,我想當報關員,我能行。司遠見瞇縫著眼睛,問,你到哪家公司當報關員,癢癢說,我有辦法,你別管。司遠見說,打我的旗號。癢癢說,不用,我有我的辦法。司遠見不說了,他看見小兒子跑累了,躺在他肚皮上睡覺了。他的肚皮一起一伏,小兒子也跟著一鼓一鼓的。癢癢說,我給孩子起個名字,戶口本上就這么寫了。司遠見問,什么名字?癢癢笑著說,司令。司遠見說,你怎么起我的姓?癢癢說,廢話,他是你兒子,不起你的姓行嗎?司遠見知道自己滑到了一個火坑里,火焰四射,自己已經沒了肉皮,只有骨頭架子還在火中燃燒著,或者硬撐著。他跟小兒子一樣也睡著了,他又夢到母親陪他去縣城的高中上學,母親陪他到汽車上,有時在車里坐一陣兒,有時時間短促,就在車外遠遠站著,不錯眼珠地望著車窗里的他。他幾次催母親回去,母親總不肯,非等車啟動,開遠了,母親仍立在車停的地方,伸長脖子翹首遙望車影。司遠見坐在車里向車外張望,怎么也找不見母親,他猜測母親回去了。待汽車開起來,開出百余米,司遠見一眼望見母親正沿街道的房墻根朝車開的方向蹣跚地挪動腳步。天很熱,房山遮住一點陰涼。原來,母親已經在前邊等他了,想再看他一眼。司遠見激動地朝母親的方向揮手,母親好像沒看見他,但停下了腳步,大概是看見汽車駛過來,母親的眼神順車窗搜索,右手像以往一樣遮在額前。汽車飛跑過去,將母親望夫石般滄桑的身影拋在后面,拋在一堵房山的一小塊兒陰影里。司遠見喊著母親喊醒了,他看見癢癢在給他扇風扇,房子里沒有空調。司遠見很久沒有經受過女人這樣了,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癢癢。癢癢懂得如何操作男人,不同的男人使用不同的操作手段。她操作是隱性的,全部潛伏在平靜之下。操作男人們的同時,也在操作自己。把她自己操作成一個芙蓉出清水般,人見人愛的小可憐,使得落在她身上的各類男人的目光疲憊不堪了,依然硬撐著不肯離去。 十 老婆在網上給他傳來視頻,他看到兒子居住的小別墅雪松翠柏環繞,院內草坪上盛開著各種鮮花,周圍是原始森林、大草坪、湖泊、溪流,一塵不染的藍天白云和近在咫尺的休閑公園。司遠見真是感到美麗得出乎他意料和想象,兒子居然能買到這樣良好居住環境的房子。在這兒他是無論如何也買不到的,即便買到了也會遭到質詢。老婆說,溫哥華的最高氣溫是25攝氏度,夜間也只有15度,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避暑勝地,你是不是也過來?司遠見說,抽空吧,抽空我一定去看你們。老婆說,不會再出事了,你就是有陰影。還有,潺潺懷孕了,大夫說是兒子。你有孫子了,還不來看看嗎?這時,司諾也插話,說,你來吧,還指望你給孫子起名字呢。司遠見的心在動,血液也在膨脹。他問,你什么也沒做了就生孩子了?司諾說,我一年給加拿大繳納二萬加元的個人所得稅,也是一種貢獻,怎么就什么也沒做呀?司遠見問,你還回國內發展嗎?司諾說,我說了,我不回去了。你們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其實住在哪兒不是生活呀,到這里可能改變你的固執,生活還有好多色彩呢。 老婆住了大半年沒回來,司遠見決定要去加拿大看看他們。他跟總署請假,總署破例給了他假,說,兩個月后,你跟總署領導考察多倫多國際機場海關以及加美邊境的和平橋海關業務現場。你抽空去溫哥華兩天,然后跟總署領導再回來。司遠見走前去看癢癢,看見小兒子長高了許多。癢癢說,你給他辦幼兒園吧,一年得交九千塊呢。司遠見知道一步步的陷阱讓癢癢挖好了,自己必須跳。他對癢癢說,我要去加拿大出差。癢癢說。你不怕看你兒子出事啊?司遠見說,住嘴,我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癢癢說,你死了我就抱著你兒子找你老婆。司遠見眼睛血紅,他對癢癢悻悻地說,你能不能說點順聽的話7癢癢笑了,給了司遠見一個單子,上面是煤氣費水費取暖費的合計,還有買菜買米買油鹽的,總數是一萬多塊。癢癢說,我可是給你省著花。司遠見給了癢癢一個信用卡,說,上邊有一萬,你先花著,我不是銀行。癢癢說,你是海關的關長,你還沒錢嗎?司遠見嘟囔著,我進了監獄你就老實了。司遠見走時抱了抱小兒子,小兒子說了一句話,你是我爸爸,你不是讓雷劈死了嗎7怎么又活過來了呢! 一個星期后的溫哥華電視臺,播放了一則消息,昨日凌晨發生該市近年罕見的慘烈大車禍,三四十名華裔人士剛離開一個慶祝朋友生孩子的派對后,邊打著鼓,邊踏步往嬰兒的母親家。不料一輛貨車突然闖入人群中,釀成1死23傷。事故很蹊蹺,有一輛貨車由反方向突然駛至,失控撞向人群,多人當場被撞倒。住在肇事現場附近的男子Ivan Lee表示,意外發生前,他仍聽到舉行派對的房屋傳出音樂聲與歡笑聲,三十多人穿著色彩斑斕的中國傳統服裝熱烈慶祝嬰兒誕生,據說還是一個男嬰兒。房子外街道兩旁停滿車子,他當時心里還替這個中國鄰居高興。他說突然間,音樂聲停了,經過一段時間的寧靜后,聽到呼叫聲與多輛救援車輛的警號,才知道發生慘劇。警方趕抵現場后,立時將現場一帶道路封鎖,多輛救護車及消防車趕抵救援。由于受到撞擊的人數眾多,救護直升機亦緊急出動。警方直至昨日下午仍然封路調查,區內的市民對發生該慘劇均感難過。據警方介紹,死亡的是一個中國官員,51歲。這個中國官員是為了看望出生的男嬰兒特意從多倫多趕來的,稍感欣慰的是男嬰兒安然無恙,父母也都無損。 司諾在整理父親的遺物中突然發現了一枚古埃及法老古幣,這枚古幣是放在父親內衣口袋里,用一個紅布兜包裹著,估計是給他的。因為司諾的母親說。你父親一直說有一個神話給你。司諾手里緊緊攥著這枚古埃及法老古幣,突然神情有些恍惚。他攥著這枚埃及法老古幣,覺得天昏地暗,他努力讓自己不倒下。冥冥之中抬頭竟然看到了父親在他上空飛翔,朝他招手,云層綻開,露出一絲晨陽。司諾參加完父親的下葬儀式后,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謝絕了所有人,包括母親和妻子。他拿著這枚埃及法老古幣反復掂量著,覺得越來越沉。他在網絡上查找,終于找到一個線索,說考古學家不久前在埃及發掘出383枚托密國王統治時代的古埃及銅錢。據悉,這些古錢幣的歷史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線索稱。考古人員在位于開羅西南80公里處的法猶姆綠洲加龍湖附近挖掘出這些古埃及銅錢。埃及文物局曾經發表過聲明,說這些古錢幣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世紀托勒密國王統治埃及時期。司諾似乎進入了一種癡迷的狀態,他研究出這個古幣中的法老就是阿蒙一宙斯的神像。緊接著,司諾就瘋狂地琢磨這個宙斯,他是克洛諾斯之子。克洛諾斯是時間的創力和破壞力的結合體,他的父母是天神烏拉諾斯和地神該亞,他的妻子是掌管歲月流逝的女神瑞亞。瑞亞生了許多子女,但每個孩子一出生就被克洛諾斯吃掉。當瑞亞生下宙斯時,她決心保護這個兒子的生命。她用布襄住一塊石頭,謊稱這是新生的嬰兒。克洛諾斯將石頭一口吞下肚里。于是。宙斯躲過一劫。瑞亞對宙斯說,你是我兒子,我可以不要我自己,也要讓你享受你的生活。 在安靜的夜晚,司諾閉上雙眼,他不知道父親生前知道不知道瑞亞對宙斯說的這句話,或者是父親早就知道,就是拿著這枚古幣告訴自己。司諾懊悔,他覺得對父親的回報太少了,給父親的煩惱太多了。他覺得自己在作孽,是他殺害了父親。司諾在內疚中睡著了,他好像睡在花園里,在一個溫暖的、陽光明媚的午后,仿佛自己是一個剛出生嬰兒,有小鳥落在他的身畔。他看到父親拍打著他,輕輕地吟唱著。他覺得父親有點像古幣上的宙斯,他覺得父親的聲音溫柔而幽遠,就像是來自天堂。司諾突然覺得父親的話聽不懂了,但他卻能感覺到與父親一種心靈的共鳴。司諾醒了,他似乎聽到窗外還響著父親吟唱的歌聲。司諾實在忍耐不住自己的悲痛,就跑到母親的身邊,對母親嗚咽著說,我想父親。母親發現兒子流淚了。母親對他說,你父親其實不想來溫哥華,我動員他,他始終對我搖頭。有一天,他下班回來對我說,可以去了。我問你父親,什么叫可以去了?你父親說,我找到了兒子的驚喜。他拿出一個紅布兜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問他是什么?你父親說,這就是一個神話,不能說破的。當晚,司諾睡到了母親身邊,他聽到了一種靜靜的、淡淡的憂傷,他對母親說,父親會像陽光一樣籠罩著我,也可能天亮的時候他就來看我了。母親想要哭泣,她知道兒子入魔了。天快亮了,兒子喃喃地對母親說,父親像陽光一樣的幸福,我無法觸摸到他,但他的確就在我的身邊,我可以感受得到。讓我在這樣的溫暖里,接著睡去吧。感謝父親。 母親發現兒子手里攥著那枚埃古法老古幣,攥得緊緊的。

作者簡介: 李治邦,男,河北省安平縣人,1953年5月出生于天津。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77年開始發表作品,已出版長篇小說《逃出孤獨》《城市獵人》等。

責任編輯 張頤雯

主站蜘蛛池模板: 久久综合九色综合97婷婷| 人禽伦免费交视频网页播放|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国产一级二级在线观看| 精品自窥自偷在线看| 欧美啪啪一区| 一区二区午夜| 国产精品99久久久| 国产在线无码av完整版在线观看| 国产成人综合久久| 国产剧情伊人| 91午夜福利在线观看精品| 国产激情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亚洲国产精品不卡在线 | 亚洲一级毛片免费观看| 精品国产免费观看一区| 最新精品国偷自产在线| 国产亚洲精品在天天在线麻豆| 成人小视频网| 亚洲国产成人久久精品软件 | 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 | 国产午夜不卡| 伊人天堂网| 国产免费网址| 午夜老司机永久免费看片 | 四虎永久免费地址| 成人福利在线免费观看| 日韩在线播放中文字幕| a免费毛片在线播放| 国产精品久久自在自线观看| 2019国产在线| 亚洲高清中文字幕在线看不卡| 偷拍久久网| 久久不卡精品| 小说 亚洲 无码 精品| 久无码久无码av无码| 国产在线观看第二页| 视频一本大道香蕉久在线播放 | 国产精品护士| 亚洲va视频| 欧美曰批视频免费播放免费| 男女男免费视频网站国产| 免费视频在线2021入口| 欧美成人午夜视频免看| 国产麻豆va精品视频| 日韩免费视频播播| 香蕉蕉亚亚洲aav综合| 午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app| 国产成人高清精品免费软件 | 亚洲男人的天堂在线观看| av天堂最新版在线| 国产亚洲精品精品精品| 国产91高跟丝袜| 免费99精品国产自在现线| 国产青榴视频在线观看网站| 国产区人妖精品人妖精品视频| 久久国产精品夜色| 国产精品久久久精品三级| 日本国产在线| 亚洲aaa视频| 国产黄在线观看| 国产美女无遮挡免费视频| av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 精品亚洲欧美中文字幕在线看 | 青青青视频91在线 | 色婷婷啪啪| 亚洲三级电影在线播放| 国产爽妇精品| 欧美成人精品在线| 永久免费精品视频| 尤物视频一区| 国产精品男人的天堂| 一区二区三区四区精品视频 | 伊人欧美在线| 伊人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国产精品 欧美激情 在线播放| 五月婷婷亚洲综合| 日韩欧美国产中文| 毛片免费在线视频| 亚洲成人高清在线观看| 九九热精品在线视频| 永久免费无码日韩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