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故鄉

手無寸鐵的故鄉

那些被時光銹蝕的鋤頭

在老屋的一個黑暗角落啞默

我曾反復興奮地回憶

它的溜光圓滑

閃著激動人心的光澤

屋后的莊稼地里

它高過我年少的贏弱

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和石子清脆的撞擊聲

敲響枯燥乏味的日子

如今主人遠走他鄉

鋤頭懶散緊裹塵埃

不愿動彈

故鄉手無寸鐵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秋風中

手足無措

秋草

還沒來得及被牛羊啃掉

它們就發黃了

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卑微地矮著身子

不停地倒伏

在故鄉的田間地頭

沉默的山岡

它們的委屈無法向誰訴說

那些搖著尾巴的牛羊

哪里去了

它們和草親近的時間

越來越少

得不到青睞的草

日漸消瘦

在詞不達意的風中

自生自滅

田埂上的高粱

它們可以做成迷人的酒

猛喝一口

她酒窩里的笑意

讓我徘徊

那些年的田埂

高粱粗壯

我歪在綠瑩瑩的高粱下

睡著了搖頭晃腦間

身體滑進水田

高粱站得更高了

我抬頭看見她的羞澀

裝滿醉醺醺的酒

這些年收成不好

高粱去了遠方

一個人獨自沉醉

墓地空寂

我走了很久

最終還是回去了

空曠的墓地里

泥土沉默

父親在泥土里沉默

我還記得起他的遺言

他閉著眼睛說話的聲音

改變了我生活的顏色

該回來的人 已經不見了

驀然回頭

墳上的衰草

被風掀起衣角

想故鄉

這個季節的故鄉

到處彌漫莊稼成熟的氣味

我多想到田野里走走

穿著那雙布滿泥的解放鞋

邁過層層熱浪

蚱蜢跳躍

以這種樸素的方式讓道

稻谷點頭哈腰

卑微的稻香穿透肺腑

知了一直在叫

聲音沙啞了也不停歇

我想彎下腰去

像父老鄉親那樣

摸一摸沉甸甸的谷粒

可是我笨拙的手勢

卻被擋在離故鄉

幾百里外的小城

鐵里的光陰

那把銹跡斑斑的鋤

呆在鐮刀旁邊

沉默寡言

鐮刀失卻光芒

曾經鋒利的牙齒

長滿蛀蟲

它們停下來了

在這些年的光陰里

抬不起頭來

地里長滿野草

鋤和鐮刀相互謙讓

在各自的皺紋里

尋找出路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