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約峰會滿意了誰?

20年前，綠色和平組織的“彩虹勇士”號停在了巴西里約熱內盧的港口，和遠山上的基督像一起守望那次世界對“可持續發展”的覺醒；20年后，于6月22日如期閉幕的里約全球氣候變化峰會，因中國、歐盟、美國等最終都做出了一定的資金、技術援助承諾，并不是毫無成果的，然而，它距離NGO們希望借互聯網技術推平國界的期望又顯得非常遙遠。

“強敲”的巴西文本

在很多人眼里，里約峰會是成功的—“共同但有區別責任”的原則留下了，“尊重各國自主決定”的表述留下了，發展中國家G77國集團和中國挺滿意；“技術轉讓”和“資金支持”沒有從理念走到實操，美國等發達國家對此也比較滿意—它們正忙于修理自己的經濟。

聯合國環境署不能升級，指望著成為“世界環境組織”（WEO）所在地的肯尼亞和一些非洲國家不是非常開心，但是這個文本對它們也不算特別糟糕。

不像哥本哈根峰會那樣什么結果都沒有出來，好歹有了個達成一致的文本，各國領導人也沒有在會場上吵起來，對于主辦國巴西而言，已經是非常欣慰了。

“像綠色經濟這樣的概念，在以前的聯合國文本里從來沒有過。除此以外，聯合國環境署的職能加強了，在可持續消費上的共識也加強了，這些都是很大的進步。”一位聯合國人員對筆者說。

里約峰會正式大會（6月20~22日）開始之前，由于文本終于定下來了，忙碌了許久的聯合國工作人員終于松了口氣，開始晚上去里約泡吧跳舞，體驗南美的風情。正式會議3天，因照例是各國領導人輪流表態而波瀾不驚，前面的非正式磋商才是這種會議的關鍵。

6月13~15日，各國在諸如技術轉移等許多關鍵問題上無法達成一致，以至于這3天只達到了30%的一致。于是巴西急了，“發揮主觀能動性”，整理修改了150多頁的文本，提出了一份較為簡短的“巴西文本”。在隨后3天的談判中，巴西文本雖然受到了很多批評，但最終還是通過了。

19日的全體大會比預定遲了一個小時才開始，各大國表達了滿意意見后，一些小國抗議，但是主持人忽略了那些抗議，一錘定音。“沒有國家反對了對吧？那么就定了！”頓時，會議室后面噓聲一片。

“那就是所謂的‘強敲’啊！因為是巴西主導這部分的磋商，所以用的不是聯合國（所有國家均贊成才算通過的）規則。若要修改巴西文本里的內容，替代文本必須得到大多數通過。如果實在是大家都反對又達不成一致，那么那段文本就干脆刪掉。”那拉榮泰向筆者描述了那天談判室里的狀況，并進行了如何強硬完成一致文本的分析。作為公民團體代表的他可以進入會議室旁觀，但各國記者卻被嚴格地關在了這類實質性會議門外。

“當看到這個最終文本時，我非常難過。我們青年團體那么多天的努力就這樣……”那拉榮泰是來里約參會的中國青年之一，跟許多別國青年一樣，他們一直試圖影響各國代表的磋商，將關注于各國利益的談判引向對人類共同未來的擔當。但是，他們失敗了。

“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未來！”

“我們拒絕這個文本，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未來！”6月21日中午，在國家領導人開會的大禮堂外，青年們席地而坐，大聲集體宣讀他們的結論。

這天，非政府組織、土著人團體、青年團體的示威抗議不絕于耳。在他們看來，這次會議是完全失敗的，道理很簡單：威脅著整個星球的人類共同問題并未獲得解決，沒有明確目標，沒有時間表，這份模糊而平庸的文本，并不通向這次會議的主題—“我們想要的未來”（The Future We Want）。在他們看來，國家政府的滿意，一點也不能粉飾這次會議的失敗。

青年人表現得理直氣壯，源于這樣一個趨勢：年輕一代雖然在乎國家利益，卻不會以國家利益為最高標準，也不會以本國的國家意圖是否實現來衡量里約峰會的成敗。來自丹麥的彼得說：“我們國家是最早拿出GDP的0.7%來捐助非洲的國家之一。我們的人民為此而自豪。”

“噢嘿嘿嘿！”伴隨著搖鈴和杖聲，土著人羽冠草裙地出現在里約中心的廣場上，他們也向世界宣讀他們的不滿：“綠色經濟和這些商業計劃是對我們神圣信仰的侮辱。將森林、大地商品化，一切都是經濟？我們不是空氣和森林的主人，你們也不是！我們遠古的智慧告訴我們，要照顧好動物，照顧好森林，照顧好河流，在花叢飛的蝴蝶，是我們的親人，在天上飛的雄鷹，是我們的先祖！而今天，那些礦業、大壩等大型項目在殺死我們的山、我們的河！1992年的會議偏向于跨國公司，今天這個綠色經濟的概念，更是在袒護那些跨國公司和商人！你們明白嗎？大地母親，是不可用于交易的啊！”

“希望我能被證明是錯誤的。”在里約峰會的準備會期間，看到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都根據自己的國家利益而不是人類共同利益來進行談判，一直保持悲觀態度的丹尼爾非常失望。不過，丹尼爾在綠色和平的伙伴們仍抓住機會向人們宣傳他們的下一步行動計劃：阻止格陵蘭等北極圈地區的石油開發，對象是殼牌石油為主的跨國大公司。

“再過幾天，我身邊的這位露西?羅麗斯女士就要被宣判了—因為她對石油公司進行了77小時的‘阻撓’。”綠色和平總干事庫米向記者們竭力介紹這位年輕的母親和演員、活動家。

“我站在這里，因為石油巨頭們并不關心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未來。北極冰川就像地球的空調一樣，反射著大量的陽光，調節著我們賴以生存的氣候。然而現在，這些商人卻把冰川融化看成一個開發更多石油的機會，而那更多的石油消費又將加快冰川的融化—北極的石油操作和石油泄漏會帶來什么沒人知道，我孩子長大后將面對的未來，又會怎樣呢？”露西越說越動容。在講臺下，她笑得很靦腆，但在講臺上，她仿佛是人類堅強品質本身。

另類的聲音

對于里約峰會“空泛的結果”，氣候變化懷疑論者非常高興。在21日由捷克政府（捷克首腦是氣候變化懷疑論者）支持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一個建設性的未來”里，英國議會成員羅德?克里斯托弗這么說：“所謂的可持續發展其實是在壓迫真正的發展！世界上還有那么多人生活在貧窮里，我們卻要剝奪他們便宜的能源而讓他們用不可靠的新能源，剝奪他們有效提供產量的化肥而讓他們搞什么有機農業，那些違背經濟原則的事情是不對的，難道聯合國的官僚會比市場做得更好嗎？歷史證明了，人類的進步才是對環境最好的事情，當人類受難時，自然才受難！大量物種在近年來滅絕？證據呢？氣候變化導致了生態災難？切實的科學證據呢？沒有！”

抵制借氣候說事的聲音，還來自一些對環境會議本身冷眼旁觀者。正如巴西環境部一代表安德烈所說，這場里約峰會，表面上是一場環境大會，實質上卻逃不了商業和外交的本質。綠色經濟隱含的貿易保護，設立聯合國環境署意味著的撥款，技術轉移附加的知識產權開放條件，“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宣示的避免強制碳排放指標……一切的一切，都讓各國在這座“上帝之城”拉幫結派，明爭暗斗。在這樣的大會里，政治家想要的，大財團想要的，乃至于聯合國想要的，和NGO、普通民眾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綠色的下面，是權力和金錢的涌動。

里約峰會的印尼展館，贊助資金主要來自印尼毀林最多的金光集團等；里約峰會本身，巴西最大石油公司Petrobras是最大贊助方之一。不少國際記者對里約峰會的贊助資金來源進行研究，尋得的是充滿諷刺的事實。

政府，大公司，掌握今天的他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們主宰著的今天，真的能通向我們想要的未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