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昨天我還在溫暖的音樂禮堂中高歌,今天我便成長為一名農村小學音樂教師了。2009年的冬天,對于剛剛走上特崗教師的我來說意味著新的起點、新的挑戰。這里沒有暖氣,沒有電腦,沒有鋼琴,沒有寬敞明亮的教室,我只能把自己埋在臃腫的棉衣里偷偷自苦。但是這個冬天對我來說又是溫暖的,因為這里有著這樣一群喜歡唱歌、喜歡音樂的孩子。也許他們衣衫破舊,也許他們滿面灰塵,也許他們從沒有過作為歌者的理想,但他們的眼睛是干凈的,他們的心是純凈的,他們喜歡唱歌,他們稚嫩的歌聲里有著我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第一堂音樂課
輕輕推開教室的門,原本整齊的朗讀聲戛然而止。一聲響亮的“起立”后,十幾雙明亮的眼睛“唰”地轉向我,隨后響起“震耳欲聾”的“老師好”。真的是震耳欲聾。我不禁好奇,這一個個小小的胸腔是如何爆發出這樣令人感到震撼的聲音?帶著這樣的好奇,我不無忐忑地走到講臺前,開始了我人生的第一堂音樂課。
并不寬敞的教室里十幾個小朋友戴著紅領巾,背著小手端正地坐在課桌前,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我,還有我從袋子里拿出來的教具。一張張帶著高原紅的皸裂的小臉蛋兒像是家里放久了的紅富士。他們就是我的學生——孫吳縣腰屯鄉中心小學剛入學不到一個月的小朋友。
為了我的人生第一節課,我忙碌了數周,比準備畢業匯報演出還要緊張得多。從教學內容到教學方式、教案和教具的準備,我反復斟酌了一次又一次。選擇哪一首兒歌?他們能不能理解我說的話?要不要與他們互動,如果冷場怎么辦……
慶幸的是,我擔心的大多數問題都沒有出現。
這一節課基本達到了我預期的效果。我知道這并不值得吹噓,但是我還是由衷地為他們也為自己感到自豪。
黃泥小火爐
一灘黃泥,幾塊紅磚,半截汽油桶,幾段烏黑帶著黃褐色鐵銹的爐筒子,這些東西神奇地組合在一起,便成了一座黃泥小火爐,算不上精巧,卻驅散了一個冬天的酷寒,承載著孩子們一個教室的溫暖。
圍爐屈曲宜深炷,在我心中一直是一種浪漫而詩意的存在,但在這兒卻向我訴說著生活的艱辛。第一次點火生爐,我弄得濃煙滾滾,灰頭土臉,看著年僅9歲的妮妮熟練地用樹皮、柴草燃起紅燦燦的火苗,在柴火的噼啪撕裂聲中火苗一點點地漸旺起來,我自慚形穢,我開始明白炊煙渺渺的詩情畫意里有著說不盡道不完的艱辛。
“教老師生爐子好不好?”我對妮妮說。
“好呀!”妮妮含笑點頭說:“但是老師,能單獨教我唱一首歌嗎?”
“為什么你想要單獨學一首歌呢?”我疑惑不解。
妮妮低下頭,粗糙皸裂的小手不停地搓動著衣角,低聲說:“音樂老師,我想唱給媽媽聽,媽媽癱瘓兩年了,一直不能動,我想唱一首歌讓媽媽高興,媽媽說妮妮一唱歌她就會高興的。”
我被孩子的這份孝心所打動,眼圈濕潤了。
“老師,你怎么哭了,妮妮讓您不高興了嗎?”妮妮突然手足無措起來。
“沒有,妮妮很乖,老師是……剛才被煙嗆到了。”我連忙擦了擦眼角,蹲下來對妮妮說:“妮妮,老師教你一首《我的好媽媽》,你唱給媽媽聽好不好?”
“太好了!我就學這首,我要唱給媽媽聽。”妮妮拼命地點頭,通紅的小臉兒上洋溢著微笑。
11度青春
11是10與12之間的自然數。在數學中,11是最小的循環單位質數;在化學中,11是鈉的原子序數;在音樂中,11是歌手“與非門”所發行的專輯名稱;在其他領域,11是姚明的球衣號碼,是光棍節的意思等等。
但在寒風凜冽的北方冬日里,在這所學校,在這間簡單的教室里,11卻是能溫暖我們的最高溫度。冰冷覆蓋了一切,地面、黑板、桌子、燈光、筆尖,還有空氣。冰冷的空氣凝固了思維,也凝固了時間。我看到了自己的呼吸,它們現在是白色的氣體。
看著孩子們在天寒地凍里通紅的小臉兒,一邊哈著氣跺著腳一邊用顫抖的小手認真地習字讀書,我多想在黃泥火爐里再添一把柴,可是望著教室后邊本就不多的柴火,我只能無奈地嘆氣。身為教師的我們,只能讓孩子們盡量遠離四處漏風的門窗,圍爐成圈坐著,盡量靠近爐火。
轉眼間,來到這所學校已經有近兩年的時光,我曾彷徨過,動搖過,甚至想過退縮。
可每當看到孩子們在寒風中期待的眼睛,我知道我已經放不下他們。我是這所學校唯一的音樂老師,我不能逐一溫暖他們凍得青紫的小手,可我要讓他們學會歌唱。歌唱春天,歌唱美好,歌唱幸福,因為孩子們相信,我也相信,音樂中有一種溫暖的力量,我的青春在11°的冬日里飛揚。
一杯豆漿情
也許我的性格中傳承了父親的寬厚與母親的執拗,兩年的時間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寒冷,也習慣了感覺“不冷”,我只怕生病,從小體弱的我對于感冒從來沒有什么抵抗力。今年的這一場感冒尤為嚴重,發燒、咳嗽自不必提,不幸的是我的嗓子壞了,甚至不能說話。連續三天孩子們在我抱歉的眼神中無奈地上著自習。孩子們是善良的,他們不會有任何的責備,可我辜負了孩子們眼神里的期待。
連續換了好多種藥,打針也并不管用,也許我真的不爭氣,躲在辦公室里偷偷地又哭了一回。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淚水,我匆忙擦了擦眼淚。打開門,三年級的青山小朋友抱著肩膀緊裹著棉衣猶豫著走了進來。
面對我詢問的目光,青山開始變得局促不安起來。青山放開懷抱,小心地從棉衣里掏出一個罐頭瓶子,瓶子里裝著乳白色的液體,微微地散發著甜香。
“老師!”青山輕輕地說:“我媽說喝豆漿好,我給你帶了一杯,路上怕涼,我裹在棉衣里,老師您趁熱喝了吧,杯子我刷了好幾遍,很干凈的……”
我連忙接過,小小的罐頭瓶在我的手中卻有種不能承受之重,杯壁的溫熱傳達向我的指尖,一股溫暖從指尖向我的全身蕩漾開來。
我不知道這是豆漿本身的溫度,還是青山的體溫。就著這溫度,我在青山期待與欣喜的目光中喝光了豆漿。
“謝謝你,青山!”我忽然發覺我竟然能夠說話了,盡管聲音喑啞,但卻覺得從未有過的動聽。
所有的委屈、不甘、苦悶都在這一刻化作濃濃的溫情在心中延續,我知道我的選擇沒有錯!
因為有一種溫暖,在悄然盛放,在愛中延續……
(作者單位:黑龍江省孫吳縣腰屯鄉中心校)
(責任編輯:邢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