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民：玩足球玩出火

當李志民的名字出現在中國足壇反賭掃黑系列案的“黑名單”上時，陜西球迷的心理是很復雜的。

一位行內人士感慨地說：“如果把投資搞足球的老板視為足球玩家，毫無疑問，李志民是個失敗的玩家。要說他的貢獻，就是給熱愛足球的人們帶來了短暫的快樂和瘋狂。但是，他也傷害了球迷，因為他違背了游戲規則。足球場上不按規則踢球叫犯規，場外那就是犯罪。”

力邀軍旅扯起陜西國力足球大旗

中國足球職業聯賽始于1994年，李志民搞足球應該也是從這一年年底開始的。

陜西人喜歡足球，踢球的成績也不差。職業聯賽之前，陜西足球隊是中國足球的一匹“黑馬”，曾創下兩項驕人的戰績：其一，從1959年至1987年連續六屆全運會，陜西隊全部打進了決賽階段的比賽，除了陜西隊之外，只有人才濟濟的遼寧隊和解放軍隊做到了這一點。當時的全運會是國內足壇頭號賽事，尤其是上世紀80年代之前，幾乎每次全運會足球預賽都有近30支球隊參加，陜西隊能多次從預選賽中殺出重圍，著實不易。

其二，陜西隊以全運會第六名的優異成績躋身甲級行列之后，雖然沒有獲得過全國冠軍，甚至在1987年之前，沒有產生過一名國腳，但曾戰勝過所有全運會冠軍和全國甲級聯賽的冠軍。

陜西足球曾以“堅守強攻硬到底”的“愣娃”作風享譽中國足壇。

1993年第七屆全運會足球預賽中，發生了震驚足壇的陜西球員追打裁判事件。因裁判的明顯偏袒，陜西隊被江蘇隊擠出全運會決賽圈，陜西足球連續打入全運會決賽階段的紀錄就此終止。更大的打擊是，在無緣全運會之后，陜西隊被迫解散。于是，當1994年推行足球職業聯賽時，陜西已無球可看，而在相鄰的四川省的賽場上，“雄起”之聲不絕于耳，球市炙手可熱。

此時，李志民的腦海中就有了玩足球的想法。

1994年12月24日，當時的甲A勁旅八一隊以招標的形式確定聯賽主場，最終珠海中科公司以出資158萬元中標。從小在西安長大的李志民正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

軍人出身的李志民下海經商之后，與八一體工大隊有著良好的合作關系。1995年，李志民承接了八一隊在西安的主場比賽。這一年，據說李志民從足球上掙了80萬元，也有說掙了300萬元。最重要的是，他點燃了西安火爆的球市，嘗到了投資足球的甜頭。

第二年，李志民毅然決定成立一支足球俱樂部。在與八一隊合作期間，李志民與八一隊主教練賈秀全有了很好的私交，他力邀賈秀全到西安來一起搞足球。隨后，他又挖到了王振杰、柳忠長、尚青等幾位原八一隊和遼寧隊經驗豐富的球員。

在陜西省有關部門的支持下，1996年，國力足球俱樂部掛牌成立，當年參加全國乙級聯賽。1997年進入甲B行列，成為西北地區第一支甲級職業球隊。

初涉足壇從被“黑”到進京行賄

在李志民出事之前，陜西的球迷包括陜西的媒體一直都認為，國力隊涉嫌“假”、“賭”、“黑”，都與李志民后來結識的臭名昭著的足壇“通天教主”王珀有關。直到去年底，備受矚目的中國足壇反賭掃黑系列案在遼寧省鐵嶺市開審時，人們才大吃一驚，原來被成千上萬三秦球迷引以為榮的國力隊在進入甲B之前就已經嚴重“犯規”了，而“幫助”李志民“犯規”的竟是他的搭檔賈秀全。

李志民邀請賈秀全來陜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賈秀全是陜西的女婿，在陜西人氣很旺。同時，賈秀全曾是一位偶像級球員，也是國內較早到國外踢職業比賽的球員，既有經驗，球員們也服氣。

回顧16年前的乙級聯賽，大致可以還原國力及李志民“犯規”的一幕幕細節：1996年，首次征戰乙級聯賽的國力隊就吃了個啞巴虧。當時乙級聯賽實行賽會制，國力隊與云南天元、成都五牛、重慶紅巖等四支西南球隊同分一個小組，比賽地點在四川彭州，結果國力隊被“西南聯盟”合力擠出決賽圈。據說李志民這一年總共投了七、八百萬元，為了沖甲，國力隊還請了三名俄羅斯外援。脾氣火爆的賈秀全氣憤不過，除了向陜西的媒體發泄“我們被人坑了”的憤怒，還跑到中國足協去告狀。據說，年輕氣盛的賈秀全還與負責聯賽的馬克堅大吵一架，后此事不了了之。

也許就是那次進京，賈秀全受到“點撥”。后來發生的事情，就如同法庭上公訴人描述的那樣：1997年4月，由時任的（國力隊）主教練賈秀全在北京體育大學附近送給張建強40萬元。此后，9月乙級聯賽復賽，張建強應賈秀全要求安排陳超作為陜西和長春的主裁判，此后陜西1∶0戰勝長春亞泰，以乙級第三名的成績進入1998年甲B聯賽。1998年10月底，陜西國力為了感謝張建強的關照，并希望繼續得到關照，由賈秀全在張建強的辦公室送給其50萬元。張建強當時擔任足管中心業余部副主任，主管裁判工作。

很多球迷還記得1997年10月國力隊在長沙沖甲成功時的情景?！皶x級的過程是驚心動魄的，國力隊以1∶0戰勝長春那場比賽，場上還少一人。總算贏下了，李志民的投入終于有了回報?！币晃涣私鈨惹榈娜耸空f道。

賈秀全喜極而泣，只是不知面對這樣的勝利，他的心里有沒有發虛。

“職業聯賽初期的中國足球就像個大染缸，沒有幾家是干凈的。以國力隊當時的實力，沖入甲B應該沒多大懸念，如果沒有1996年的‘教訓’，李志民也不會去花那冤枉錢，要知道90萬元在那時就是天價了。但不能就此認為國力不具有甲B水平，整個風氣壞了，像申花、魯能這樣的冠軍球隊都在打假球，國力充其量是花錢買公平。”資深球迷馮先生接受采訪時這樣說。

城市英雄甲級賽場上的金色記憶

沖上甲B之后，李志民和國力迎來了一段非常風光的日子。

1998年和1999年這兩個賽季，國力隊一直在保級的邊緣掙扎著。但這支實力并不突出的球隊卻有可怕的戰斗力，特別是在球迷強大的助威聲中，常常會有超水平的發揮。

在這兩個賽季的主場，國力隊僅輸過一場球，而且還誕生了至今讓陜西球迷津津樂道的經典賽事：1998年，國力在足協杯比賽中主場6∶1狂勝當時的甲A勁旅廣州松日隊，外援魯迪內成為那個賽季甲B聯賽的最佳射手。1999賽季甲B第八輪，在新落成的陜西省體育場，國力8∶1重創廣州太陽神隊，創造了國力參加職業聯賽歷史中單場比賽進球數最多、比分差距最大兩項紀錄。當時的主教練是接替賈秀全不久的谷明昌。

2000年，國力實現了又一重大突破，巴西人卡洛斯率領起初并不被看好的國力隊，開賽階段即取得不可思議的四連勝，而且從第五輪起，就一直保持著甲B領頭羊的位置，直至最后一輪升A成功。國力隊從而成為迄今為止西北地區惟一一支進入中國足球頂級聯賽的球隊。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年，西安還發生了“7·15”球迷騷亂事件，國力主場被迫從西安遷往寶雞，國力隊是在寶雞完成沖A的。

2001年至2002年，李志民一手拉起的國力隊迅速達到了一個巔峰狀態。他與“神奇教練”卡洛斯一起，成了受陜西人尊敬的城市英雄。

2001年，國力隊初登甲A賽場，由于球隊并沒有引進高水平的球員，因此前景并不被看好。然而，卡洛斯再一次創造了神奇。首輪比賽中，國力隊便在客場1∶0擊敗了實力強大的山東魯能。這一年的陜西省體育場每場5萬名球迷吶喊助威，使西安成了聞名全國的“金牌球市”。

國力隊大半個賽季都排在六、七名的位置，賽季末最終排名第九位。能在14支球隊中排名第九，對甲A新軍國力隊來說應該算是不錯的成績。

可惜好景不長。也是2001年，卡洛斯因為心臟病而告別國力，這也成為國力隊盛極而衰的轉折點。接替卡洛斯的是他的巴西同胞路易斯，2002年甲A前六輪過后，國力隊僅獲得三場平局，路易斯便早早打道回府。隨后另一位巴西教練阿杜·內多也無力回天，整個賽季國力隊僅贏過兩場比賽，最終在甲A排名倒數第一，而且竟然比倒數第二的四川隊少15分。所幸的是那年甲A聯賽取消了降級，國力得以繼續留在頂級聯賽的隊伍中。

南下北上漂泊中走上了不歸之路

李志民和國力的真正淪落是從2003年開始的。

這一年，國力隊請來了保加利亞人科采夫擔任主教練。六輪過后，科采夫因戰績不佳而黯然下課。李志民隨后又請回了功勛教練卡洛斯。這一次，巴西人未能再創造奇跡。

與此同時，俱樂部的經營也出現了問題。由于球隊成績不理想，先前動輒數萬名球迷山呼海嘯的場面看不到了，球票銷售大幅下滑，最低時到現場看球的觀眾僅千余人。球隊的廣告銷售也不景氣，經濟非常窘迫，開始出現了欠薪的情況。

這年8月，王珀入主國力，出任總經理。有媒體披露，在反賭掃黑系列案開審之前，應李志民親友的要求，長期討債未果的江洪、張延等原國力球員表示愿意證明，“當初國力俱樂部的確由于經營不善”，“李志民出于無奈才讓王珀接手球隊，而非其他目的?！?/p>

王珀的到來，徹底改變了李志民和國力隊的命運。2003年10月，卡洛斯因拒絕打假球而被王珀罷免，國力的沖超夢基本破滅。因為從下一年起，聯賽將改為超級聯賽、甲級聯賽和乙級聯賽三個級別，各隊都在為能進入超級聯賽而全力廝殺。

李志民卻在沖超無望下做起了足球交易。經查明，這一年，李志民先后收受四川冠城、上海申花等球隊人民幣共計250萬元。涉嫌“賣球”的兩場比賽分別為2003年9月21日，國力客場1∶5不敵四川冠城，以及同年11月26日，國力客場0∶2負于上海申花。與國力交易的這兩支球隊一個要保級，一個要奪冠，后來兩個球隊的目標都達到了，國力隊則降入中甲行列。

2004年是中超元年，此時委身中甲的國力卻在為生存而苦苦掙扎。尚青、趙昌宏、畢勝三位少帥先后都擔任過國力的主教練。八輪過后，俱樂部不得不做出了南下寧波的決定。國力就此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據說，國力遷往寧波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當時西安的安馨園隊也升入了中甲，陜西有關方面規定，國力和安馨園在西安都只能打8個主場，因此兩家俱樂部不得不另尋主場。據說，最先和寧波方面接觸的是安馨園俱樂部，后來國力也有意南遷。寧波方面權衡之后認為安馨園是一支保級的球隊，而國力卻有實力沖超。另一個原因很簡單也更重要，就是國力急需資金支持。

一位足球圈的朋友告訴記者：“和國內那些財大氣粗的豪門球隊相比，國力隊只能算一支平民球隊，一無后臺背景，二無雄厚財力支持，能在足壇堅持8年之久，也屬不易?！睋?，李志民在南方是靠電池產業起家的，在他經營足球以后仍靠昔日主業支撐。盡管一年利潤3000多萬元，但要養一支甲級足球俱樂部就遠遠不夠了。

在陜西時，李志民經常出現在一些有主管文體的省上領導出席的場合，他是在向省上要政策、要資金、要地皮。事實上，直到國力離開陜西，國力隊也沒能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訓練基地，其經營狀況由此可見一斑。

國力在寧波的日子也不好過。俱樂部和球隊完全被王珀操控，昔日威風八面深受球迷擁戴的國力隊已經淪落為行走江湖的“賣藝”球隊。寧波長江廣告公司總經理殷傳生曾向媒體聲稱，他手里有國力隊在寧波打假球的線索，并強烈呼吁司法介入調查。

“我可以負責任地講，國力隊在寧波至少打了兩場假球。”殷傳生說，“2004年10月16日中甲第26輪國力隊在寧波主場對陣珠海中邦隊的比賽肯定是一場假球。此戰，中邦隊以3∶2勝出，拿到了沖超的關鍵3分。”

2005年，國力悄然移師冰城哈爾濱，更名為“哈爾濱人國力”。賽季初，球隊因欠薪問題，被中國足協取消了比賽資格。國力被迫解散。

據說王珀完成了最后一筆交易，將大部分隊員賣給山西一家俱樂部之后，徹底與足球絕緣。曾經的國力至此在足壇消失，而國力的創始人李志民此時早已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33號囚衣鐵窗里還有沒有足球夢？

李志民再度引起人們關注，是在2010年1月。有陜西媒體披露：傳聞原國力董事長李志民已“失蹤”多日，可能卷入當時的足壇風暴。不久，傳聞得到證實。

2011年12月19日，身著33號囚衣的李志民出現在遼寧省鐵嶺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法庭上。他也是反賭掃黑系列案庭審階段惟一一位微笑著離開法庭的被告。兩個月后的2012年2月19日，李志民因“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

據悉，國力隊解散后，李志民一直在北京做生意，經常在北京和西安兩地活動。有媒體援引一位國力舊部的話說：“案發前，李志民本已談好了一個電池廠的生意，若能成功說不定能翻身，誰知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出事了?！?/p>

“20年后又是一條好漢”，這是人們經常聽到的一句鼓勵和安慰都適用的廢話。李志民用不了20年，可他還能成為一個足球好漢嗎？

這同樣是一句廢話，但可能很多國力老球迷都會想到這句廢話。

▲2012年4月21日下午，陜西省體育場迎來了久違的熱鬧場面，數名國力老將參加了一場陜西民間足球賽。老將江洪（上圖）在球場高舉帶有國力標志的毛巾；看臺上的球迷（下圖）則沒有忘記李志民，打出了“李總，我們等你回家”的橫幅。（攝影/劉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