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月28日,阿里地區法院援藏干部劉孟騏的妻子徐彩麗到阿里探親。和所有家屬一樣,她一心想幫愛人洗洗衣服,做做飯,收拾收拾屋子。但是,到了第二天,她就住進了醫院。
“這里太高了!”在醫院打點滴的徐彩麗苦笑著對記者說。
幾天后,徐彩麗的身體有點適應了,但在家里拖地仍要歇幾次,“洗衣服也要兩個人一起,搟面就更不敢想了。一頓飯,歇三次才吃完?!?/p>
援藏初期,劉孟騏在電話里向妻子描述:我們在這里吃飯要慢慢的,走路要慢慢的,說話要慢慢的。徐彩麗當時還半信半疑:“胡說呢吧!”
最大的和最小的
陜西援藏干部中年齡最大的和最小的兩個人,都在阿里地委黨校工作。
阿里地委黨校的大門口,寫著“黨校姓黨”四個字。黨校里有一個教授也姓黨,他叫黨軍國,陜西援藏干部中年齡最大的,已經48歲,大家都叫他“老黨”。
“當時我們學校分到了一個援藏干部指標,21天,兩次選拔,都沒能確定出人選,最后,我就來了?!秉h軍國說話語速不快,仔細聽能聽出每句話之間輕微的喘氣聲。
黨軍國原單位是陜西理工學院。從氣候宜人的漢中來到阿里,他是有吃苦的精神準備的?!霸?0年代出生的人,什么樣的苦沒吃過?當時想阿里也沒有我吃不了的苦!”
但是,阿里的艱苦還是出乎黨軍國的意料?!皼]想到空氣中的氧這么稀薄?!彼38械叫貝?,睡不著覺。最令他困擾的是,有時正講著課,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黨軍國為自己準備了一臺便攜式吸氧機,靠藥品在水里反應制氧,一次只能用半個小時的樣子。
今年上半年,黨軍國已在黨校舉辦了17個專題講座,講座的對象都是不同級別的政府官員。課怎么講才更生動,黨軍國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從一部《西游記》,他能演繹出理想信念的重要性,能引申出如何處理上下級關系、怎樣建立一個高效團隊等話題。用他的話來說,這叫做“理論案例化”。
張選朝來自寶雞文理學院,只有28歲,是援藏干部中年齡最小的。
今年4月份,張選朝隨地委黨校工作組一行4人到阿里7縣(噶爾縣、札達縣、普蘭縣、日土縣、革吉縣、改則縣、措勤縣)黨校進行調研和業務指導。返回途中,他們遇到了一次險情。
“當時在海拔6000多米的攸拉山(仲巴縣)遇到了大雪封路。山坡積雪厚達1米多,汽車爬坡很困難,手機又沒有信號。”張選朝和同伴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努力,才終于脫離了險境。
緣友之情
“視覺的天堂,身體的煉獄。”援藏干部何江波這樣概括阿里。阿里有著世界上最純粹的美景,也有著世界上最嚴酷的生存環境。
近三年來,阿里地區因車禍、高原病等非正常死亡原因,帶走了幾十位干部職工的生命。據說遼寧一位援藏干部去世了兩天才被發現。此后,地區要求所有援藏干部24小時不得關機。
一位多年從事高原病研究的部隊醫生列出一串數字:在高原連續工作8年以上的人,高山適應不全癥100%,高原心臟病90%以上,血色素增高90%以上,普遍有心律不齊、血壓升高、血脂升高、脫發、脫齒現象以及胃炎、關節炎、結石等疾病。
生活在阿里,人的身體抵抗力并不會隨著時間的延長而增強,相反,在這里待的時間越長,高原環境對健康的威脅也越大。
“我這幾年掙下最大的家當,就是一柜子藥,和這一身的病?!逼仗m縣委書記黑樹林不無自嘲地說。內地醫院給他的診斷是“代謝性綜合癥”,可他笑言:“這能把人死了?我就不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看沒事兒?!?/p>
有人說,只有到過阿里的人,才知道什么叫感情。
在阿里,援藏干部互相稱為“緣友”?!熬売选痹瓰椤霸选?,意即因援藏結成的朋友?!耙淮卧兀惠呑优笥?。我們把緣友的緣都改了,不是提手旁,而是紐絲旁?!焙跇淞终f。
7月底,老黨身體一直不好,晚上拉肚子,白天沒精神。因為缺氧,話也很少。但是,他一天當中接到好幾個電話,都是緣友打來的關心電話。
何江波有一個讓很多援藏干部羨慕不已的蔬菜暖棚。黨校就在科技局旁邊,一墻之隔。老黨沒事就到何江波家串門。“他這兒的條件確實不錯,因為有綠色嘛。”老黨說。
獅泉河鎮的陜西路上,有一家名為“咸陽飯莊”的飯館,是援藏干部愛去的一個地方。每到周末,緣友們就會相約,“到咸陽飯莊吃面去!”
有時候,緣友們也自己用高壓鍋煮面吃。劉孟騏記得,有一次,他們到昆莎弄了些苜?;貋?,便叫了一幫緣友到宿舍來吃面。他先涼調了一盤苜蓿端上來,等他再次從廚房出來,一盤苜蓿已經見底。吃面時,碗不夠,舀水的瓢也拿來當面碗用。三、四個人先吃,吃完洗了碗,換下一撥。那頓苜蓿面,讓他久久難忘。
援藏干部的妻子們
劉孟騏的妻子徐彩麗這次來阿里沒敢帶6歲的兒子來。兒子被送到周至縣的奶奶家,每天都給媽媽打電話:“你什么時候回來接我?”
讓劉孟騏郁悶的是,他有時接到兒子電話,兒子只說一句話:“讓媽媽聽電話!”劉孟騏說,以前兒子不是這樣,來阿里后,兒子和只在電話那頭出現的他變得沒話說了。
今年7月11日,屈尚文也帶著即將上初中的女兒一起來到阿里,她是謝恩主的妻子。
屈尚文在阿里的這段時間,謝恩主終于可以吃上最喜歡吃的麻食了?;貋砭陀袩岷躏埑?,這是他兩年來在阿里第一次享受到的待遇。
“老謝來阿里之前,身體可好了,省委機關體育比賽總能拿獎,我們家的背包,被罩,全是他得的獎品?,F在,每次有人從西安來阿里,我都會給他捎藥?!鼻形恼f。
謝恩主在決定援藏前,專程爬過一次太白山,海拔也有3600多米,沒覺得有什么不良反應,于是更加堅定了來阿里的信心。但是,他還是低估了阿里高原反應對身體的影響。
“第一年來還不覺得什么,第二年有一批人就出現了不良反應,今年比去年更嚴重點?!边@是黨軍國的總結。
“老謝去年回西安,經常性的腿疼,去四醫大看了后,醫生說是膝關節滑膜炎。今年來就帶了一個頻譜儀,疼的時候在宿舍烤一烤?!鼻形恼f。
去年冬天,謝恩主連著在辦公室加夜班,因為辦公室里沒有取暖設施,每次加完班,他的雙腿就凍得幾乎僵掉,站起來都困難。醫生判斷,這可能是他致病的一個原因。
今年謝恩主的女兒小升初,考進了西安名校鐵一中。固然是女兒爭氣,但謝恩主覺得這也有妻子的一半功勞。六年級這一年,女兒的生活、學習都是靠妻子一個人經管,其間還碰上裝修新房,他遠在阿里,什么忙都幫不上。想起這一點,就覺得內疚。
“我這一走,老謝就拜托你們照顧了!”離開阿里前的一次聚餐中,屈尚文舉著酒杯,對給她送行的援藏干部們鄭重地托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