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難唱幾出木偶戲
木偶戲也叫“傀儡戲”,相傳遠在西周時代就有了雛形的木偶演出形式。北京的木偶戲在金元時代就很盛行,元代楊暹在雜劇《西游記》中還有“他喚作傀儡,他喚作傀儡??”等曲詞。明清以來,以托偶形式表演的木偶戲在北京成為一種固定表演行業,清末時還有三四個較大的木偶戲班。除此以外也有很多以三兩個人組成的家班,或是一個人表演的“扁擔戲”,老北京人稱為“耍猴立子的”或“耍嗚丟丟的”。
明代以來,北京城里的木偶戲伴唱多以昆高兩腔為主,清中葉后京畿郊區多以山陜梆子腔以及小曲為主。昆腔就是誕生在蘇州昆山的昆曲,高腔則是誕生在江西的弋陽腔。清代中葉后多用高腔演唱,此時的高腔早已脫離江西風格,成為以京音演唱的北京地方戲曲。高腔只用鑼鼓擊節伴奏,一人唱多種角色,因此這種腔調很適合托偶的表演。隨著京劇的盛行,以皮黃腔調為木偶戲伴唱很受觀眾歡迎,因此演習兩百年的高腔被西皮、二黃腔調取代。當時有很多京劇票友義務伴唱,后來逐漸成為半職業性,這種伴唱術語叫“鉆筒子”。
北京的木偶多是由人舉著表演,講究的舞臺可以一丈二尺長,臺高四尺五寸左右,臺頂上還用彩子扎制垂檐,下有圍幔遮擋。耍手的與伴唱的都在圍幔中,看木偶表演時有如同真人演唱一樣,但演唱者卻如鉆在一個筒子里。當時的京劇票友多是做小官或閑散宗室以及貴胄子弟,“鉆筒子”伴唱不會拋頭露面的大過戲癮。于家的金麟班坐落在前門外李鐵拐斜街,專門應酬各大宅門以及妓院、飯莊等處的生日滿月等喜壽堂會。最有名氣的托偶大班是四義班,因經常承應內廷演出,素有“大臺宮戲”的美譽。
民國初年,北京僅有的兩三家木偶戲班因抵不過其他演出市場的繁榮,因沒有自身演唱特色而逐漸凋零歇業。雖然也有些臨時性的組班演出,時起時斷終究一蹶不振。身懷絕技的藝人們紛紛改行做小生意,也有挑起扁擔串胡同表演淪為街頭藝人。北京木偶再也不能演出成本大套的戲目,而在街頭巷尾的表演只是一人演些哄小孩的小戲。這些戲目少得可憐,除了插科打諢外就是用個旦角或丑角說演,什么《老頭兒賣豆腐》《豬八戒背媳婦》等,最后才上演一出有其名無其實的《王小兒打老虎》。北京梨園界的歇后語中還有這個典故,比如某位演員戲目少就會有人嘲笑為:“你有幾出戲呀?除了《王小兒打老虎》還會唱什么?”
京城的廟會上有時能看到木偶戲演出,大多是為了哄小孩賣些偶人而已。隆福寺廟會有一家京南采育王家托偶攤最為出名,清光緒末至民國大概經營了近30年。因木偶雕刻費工費料,又沒有人下功夫練習耍練,故只能放在最高的貨架子上壯門面。其他的偶具都是改用紙或泥制,這樣既經濟又能夠維持長期營業。王家的托偶攤子是用藍布鋪蓋底座,分為三層擺放偶人。最下一層是稱為“耍貨兒”的小偶,頭型用河泥捏制的玩具偶人,用紅、綠、藍三種粗布縫制簡單的衣衫。二層是一尺多高的戲曲人物,頭型用膠泥捏制,用各色洋布縫制衣服,頭部繪制精細,雖然簡單但上手耍弄還很漂亮。第三層是二尺多高的極品,頭型用幾十層的草紙范模后外糊高麗紙,在面部撲粉勾臉與舞臺戲曲人物一樣。頭盔也用紙殼雕刻刷金瀝粉,絨球、珠子、胡須、飄帶等精細非常。戲裝用綢緞繪制成如刺繡一般,手中道具如刀、槍等也是如同舞臺樣式。在此多是成組人物,如《二進宮》《天霸拜山》《黃鶴樓》等。據說采育王家能制作出與當年名伶酷似的偶人,贏得眾多京劇名家光顧。
解放前夕,北京已經多年沒有木偶戲班了。就連在胡同里“耍猴立子的”也多是河北農村的貧苦藝人,真正的京派托偶至此滅絕??
京派落,蘇派升
1952年11月,北京舉辦“中蘇友好月”,蘇聯著名戲劇家謝·奧布拉茲卓夫率團訪問中國。謝·奧布拉茲卓夫是世界木偶協會的會長,對中國流傳已久的木偶戲專門進行考察。他詢問中國是否有一個專門演木偶的劇團?接待領導只得說目前還沒有。而后經北京藝術界再三訪尋,找到一位名叫閆鳳武的落魄藝人表演了一場。閆當時已連糊口的木偶擔子都沒有了,更不要說表演舞臺以及重要道具。從梨園公會借來一位京劇藝人家中收藏的木偶戲擔,就連表演服裝也是借的。謝·奧布拉茲卓夫看完演出很高興,便向周總理提議成立個木偶劇團,文化部馬上調遼西文工團木偶隊進京,在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組建了中國木偶藝術團。1956年,中央戲劇學院戲劇個人研究組與藝術團合并成立中國木偶劇團。
此時的北京木偶戲已經完全脫離原有的京派托偶風格,表演劇作也是以蘇式體系加上新文藝工作者們的創造性技巧而走出的一條新路。中國木偶劇團經過七八年的成長后,由北京市戲曲學校培養了20多個第一代科班出身的木偶戲學員,后來在1972年、1982年、1988年、1997年、2000年又招收過5批學員。而今以何玉琴等為首的第一代學員都已經年過花甲,而在劇團改企后的2008年卻開始公開向全國招聘演員。至此,中國木偶劇團又經歷了一次嶄新的輪回,走出一條順應市場改變原有風格的新路。
星星之火
目前,京城還有個民營的“歡樂童年木偶藝術團”,而團長王鐳則是2007年7月18日剛從中國木偶劇團辭職出來的演員兼導演。他是1988年屆的學員,現在已不惑之年。我問他,都這個年紀啦為什么還要辭職?他笑笑說:“劇團改企要求員工們身份轉變,要在同一起跑線上!我跑步慢,除了拿得起木偶,別的什么都拿不起來。自己干,還能多耍幾年木偶??”看來他是真喜愛他的木偶戲。我問他現在還有沒有伴唱的木偶戲?他說:“早不用戲曲形式伴唱啦!都是放事先做好的錄音。我們與退休下來的何玉琴老師一起干,演出《小放牛》《大鬧天宮》《梁山伯與祝英臺》《鶴與龜》等傳統戲目,《白雪公主》《野天鵝》等洋戲目前也很受觀眾們的歡迎。”
這個“歡樂童年”除了長期演出周末劇場,還在全國巡回演出。有一次,我的學生吳非與金玉米結婚,就請他們在史家胡同李蓮英府演過一場。想不到那天是露天場,下午3點開始。在四合院中放下帷幔,海棠樹作為臺柱子,陽光透過樹蔭正好照在偶人上。這種自然瀟灑的表演仿佛有時間隧道的感覺,百年前這里就經常舉行木偶戲堂會演出。看著那只縮頭膽小的小烏龜,不依不饒上下咄咬的大仙鶴,儼然湊成一幅野曠天高圖。在音樂聲中梁山伯與祝英臺情意綿綿,恍惚間表演祝英臺的王鐳與表演梁山伯的何玉琴走出帷幔,人偶共舞于觀眾面前,不禁驚嘆木偶確是有靈性??
編輯/馮 嵐 icarusfe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