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日本進入汽車普及年代后,發生了大量不同于以往時代的現象,人際關系急劇變化,社會節奏明顯加快,日本專家將這種汽車普及帶來的新的社會形態命名為汽車社會。在汽車社會里,汽車不僅僅是一種交通工具,它更是社會的組成部分,是人的空間屬性的擴展和精神的延伸。
汽車社會的來臨是伴隨著汽車大規模進入家庭開始的,按照國際慣例,當每百戶居民汽車擁有量達到20輛以上,就進入汽車社會。而根據中國社科院發布的《中國汽車社會發展報告》來看:2012年,我國私人汽車擁有量將達到8650萬輛,每百戶家庭汽車擁有量已達到20輛。而在北京,剛到2012年,機動車便突破了500萬輛大關,這個數字已遠遠超過了世界公認的汽車社會的門檻。當然這只是一個量的標準——擁有很大的汽車規模并不能代表一切,人們依然在擁堵不堪的公路上狂鳴喇叭、連爆粗口,每個月都計算著用車成本,那居高不下的燃油費用也讓人在駕駛座上放不開手腳。一切似乎都與想象的有所不同,理想與現實總有差距,但在汽車社會里,這個差距到底又有多大呢?
汽車社會:想做“公民”不容易
老馬已經在北京工作3年了,3年來,他的收入節節攀升。掙得多了,老馬也希望買一輛小車代步,想象著周末帶著女朋友去郊游,在車邊放著音樂吃燒烤,老馬的心像蜜似的全化開了。不過老馬一看北京的購車指標申請標準,頓時傻了眼——持有本市有效暫住證,且連續5年(含)以上在本市工作、繳納社會保險和個人所得稅的非本市戶籍人員才有資格申請。老馬只工作了3年,要想申請購車指標,看來只能再苦等兩年了。當然,這也只是老馬一廂情愿的愿景。事實是老馬這3年工作下來,一個月的稅也沒交過。原因是第一年老馬掙得少,根本沒夠交稅的條件;后兩年老馬掙得多了,可老馬的公司薪水向來分著給:基本工資2500塊,剩下的是績效工資。老馬潸然猛醒,自己一個月就是干吐了血,績效工資也不可能超過3500塊錢啊,也就是說他永遠交不了稅啦。想明白后,老馬三番五次找到公司財務,要求自己的兩種工資合起來發,以便能夠繳納個人所得稅。公司財務起初不肯,但經不住老馬的纏斗,最終同意給老馬開一個特例,并告訴他工資合著發了以后,稅交在上海。
“納尼(日語。什么)!稅交在上海?……”老馬如同一個連續遭雷劈的路人甲,登時蒙了。財務又說道:“你不知道嗎?咱們北京的是分公司,總公司在上海,錢從那邊發,稅也在那邊交啊。”老馬聽罷心灰意冷,徹底打消了在北京買車的念頭。如今我們聚會,老馬總是要豪言壯語一番:“哥就是傳說中在上海交稅北京工作的西安人,在不久的將來,哥就要回上海總公司發展了,我一定在上海買一好車,還搖什么號啊。”
“要走趕緊走啊,你們都走了我搖號的幾率還大一點。”說話的這位是小劉,我的同窗,就喜歡香車美女。香車得是流線設計的,美女得是有文藝氣質的。小劉上大學那會兒就喜歡“馬六”,學校院里停一輛“馬六”,他得圍著轉三圈,扒著窗戶往里瞅。工作以后,小劉攢了點錢,又向家里申請了足夠的經費,買“馬六”的錢湊齊了。可政策是變幻莫測的風云,說變就變,去年還鼓勵買車,今年就出了“治堵新政”。出于無奈,小劉也只能跟著一起搖號。起初他覺得搖號也沒什么,五分之一的概率,搖上幾回也就中了。可隨著參與購車搖號的人越來越多,搖號概率也從五分之一變成了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截至2012年2月,小客車指標申請累計已達到939715個,中簽概率僅有2.5%。經過一年的等待,小劉已然“移情別戀”。這也不賴他,老“馬六”已經停產了,他的買車錢也越攢越多。“我估計等我搖上車號,都能買輛奧迪了。”小劉自我調侃道。
如今想成為北京汽車社會的一員,有三樣東西是必需的:車本、證明(北京身份證明或個稅證明)、人品。當然,也有人因為急需用車采取鋌而走險的方式。王亮(化名)大學畢業后在大興一家化肥廠工作。由于工廠的效益每況愈下,再加上廠里把原本按工作業績給獎金改為按加班天數給獎金,王亮決定辭職不干了。“廠里工作的都是外地人,周末加班他們不在乎,可我不行,我得回家啊。如果周末加班,我一年都見不著幾回父母了;可如果不加,掙的錢還沒我同學的一半多呢。”辭職后,王亮和父親一塊創業做塑鋼窗生意,問題跟著來了,他們需要一輛小貨車拉料。為此父子倆也紛紛申請搖號,一樣遲遲不中。但生意真耽擱不起,商機一失不再來啊。起初王亮打算來個“曲線救國”的方式,先給車上一個外地牌子,外地車不就是上下班高峰期限行嗎,我不開不就完了。可在進一步了解后王亮發現,事情沒想象的簡單:外地車進京要辦理進京證,審批的程序復雜、條件苛刻,而且進京證每周都要申請。王亮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最后迫不得已決定找背車族買車號。王亮最終花了三萬塊錢,計劃買輛“金杯”,也因此改成更便宜的“小面”了。我說你花三萬塊錢,車寫別人的名字,你放心啊?王亮說:“實在沒招了啊,人是我爸朋友的朋友,也寫公證書了,等我一搖著號就把車轉我名下。”在北京像王亮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花高價、好不容易開上了名義上不屬于自己的汽車,并隨時等待著自己愛車名分回歸的那一天。
堵車:汽車社會的最大痼疾
2010年深秋,小黃買了他心儀已久的愛車。“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出手得太及時了。”小黃一臉得意地說道。他趕在“治堵新政”出臺前成了“有車族”,并在之后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不知不覺成了“蹭班族”。也許那位看官要發問了,這“有車族”和“蹭班族”有啥必然的聯系啊?其實這聯系還真有。所謂“蹭班族”就是下了班不回家,寧愿在辦公室里上網、聊QQ、發微博甚至無聊發呆、繼續加班的白領。小黃原先并不是什么“蹭班族”,一到下班的點,他跑得比兔子都快。后來小黃有了車,他發現開車回家,加班與不加班到家的時間竟然差不多。小黃感慨地告訴我:“我們公司在東三環邊上,每回下班一上三環,那車堵得……都一點一點地挪著走。后來我想明白了,與其在三環上堵著遭罪,費著油燒錢,不如在單位上會兒網,看看韓劇,錯開高峰期再回家。”從那以后,小黃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蹭班族”,不管公司加不加班,他都等到7點半再下班。小黃說躲開下班高峰期,路暢了一點,心也敞亮一些,就是回家后父母都吃完飯了,每晚只能吃剩菜剩飯,讓他又產生了新的糾結。
出租車堵在廣渠門至建國門的二環路上,前方是看不到盡頭的阻塞車龍。右側車道上擠過來一輛MINI Cooper,正努力把車頭往我們這邊塞進來。車上的小姑娘朝我們擺手賣萌,出租司機也很無奈,一看是小姑就讓了。過了幾分鐘,車子也沒走幾步。出租司機索性搖下車窗,拿出一包“紅梅”,抽煙解晦。我和這位出租司機的聊天話題旋即從天南海北轉移到了“堵車”上。
“倆人輪著開,一天跑活兒12個小時,得有6個小時堵在路上,錢越來越不好掙啦。”這位開了將近10年出租車的司機不由得自我感慨起來,他告訴我碰上要去國貿、工體或者途經長安街等擁堵路段的客人,他都擺手拒絕。“不是我不想拉他,真是拉不起啊。”
在這位司機看來,“治堵限購”的效果并不明顯:“原來有多堵,現在還是有多堵,沒什么感覺。”這位司機有感而發,沒錯,表面上看,“治堵新政”的確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它卻把北京機動車保有量突破500萬輛的時間推遲了11個月,起到了抑制擁堵問題嚴重化的作用。對于堵車問題的癥結在哪,出租司機也有自己的看法:“是路設計得不好。每回一到出入口,準堵車。你看前面,出入口邊上還設置一個公交站,兩三輛大公交往那一橫,不堵才怪呢!”
說到道路設計,北京倒是可以借鑒一下巴黎的經驗。被譽為“世界會議城”的巴黎( 1.45萬平方公里的大巴黎區集中了1200萬人口),每年到訪的游客上千萬人次,汽車保有量也超過了500萬輛。要說每天穿行于巴黎的汽車少則也有300萬輛,車輛超過“首堵”北京,但也很少出現被堵死的局面。巴黎交通能暢行不堵,與多方面的共同作用有關,其中道路的設計功不可沒,其擁有眾多的環島,環島多意味著出口多,一遇擁堵,選擇也就多,不會同擠一個“獨木橋”,而是“條條大路通羅馬”。不到2公里長的香榭麗舍大街就有兩個大環島和幾個小環島,協和廣場的環島有6個出口,凱旋門星形廣場環島則有通向全法各地的12個出口。而環線上的進出口很密,隨時進出,非常方便,尤其入環時,直線上的車會互相交錯禮讓。
其實政府對北京道路的微循環建設上,不可謂不重視。總投資33億元的微循環道路項目,建成微循環道路5450米,改善了周邊近50公里道路的通行條件;完成高碑店路口渠化、遠通橋匝道拓寬等疏堵工程110項;完成國貿地區綜合疏堵和交通組織優化;完成二環路輔路、頤和園路、八角東街等242項城市道路大修工程。另外在治堵新政中,政府還著力于交通設施的供給。新的“治堵方案“還提出,將開放使用地下環廊,開建東西二環地下隧道,打通400公里微循環路并升級478公里高速公路。此外,中心城將增5萬個公共停車位,全市增加20萬個基本停車位和3萬個駐車換乘停車位。
政府在道路建設上沒少賣力,但仍然收效甚微,筆者認為在道路設計問題的背后,還有更大的問題有待解決。造成“首堵”問題的根源在于城市功能布局得不合理,行政、金融、商業等機構高度集中。這種“攤大餅”式的城市結構,繞著最初的圓心,不斷修建快速環路,構造了一個個“同心圓”。但修路的速度遠不及汽車的增幅快,每一條環路開通不久,就會被人戲稱為“露天停車場”;而在這種“小汽車優先”、“公路優先”的模式之下,公交系統發展滯后,交通壓力長期無法緩解。其實,早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建筑學家梁思成和陳占祥合作完成的北京城規劃方案(史稱“梁陳方案”),核心就是摒棄“單中心”的城市結構。兩位足跡踏遍歐美的建筑學家看到了發達國家走過的彎路:在“單中心”結構下,城市功能過度集中于市中心區內,一系列問題隨之產生。只是,“梁陳方案”不幸敗給了蘇聯專家的“單中心”方案,北京城今日的“堵”局自那時便埋下禍根。
在新的“治堵方案”中,政府自然考慮到了北京城的規劃問題。從方案文本看,“優化調整城市功能布局”,在次序上位居首要,但所占篇幅不到十分之一。具體措施只有三點:全面實施《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04~2020)》;編制實施《北京市交通運輸綜合規劃》,落實公交場站、公共停車場等交通基礎設施用地;全面落實配套交通基礎設施規劃。其中,作為首要措施的《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04~2020)》,早在2005年1月12日,便在國務院第七十七次常務會議上通過。變“單中心”為“多中心”,確定“兩軸-兩帶-多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是這一規劃的靈魂。“優化城市功能布局”、“多中心”這些詞看上去很美麗,也是堵車標本兼治的方法。但似乎我們理解實施的時候總有偏差。如今已經成型的幾個衛星城——望京、回龍觀、天通苑、通州,它們的功能似乎只有睡覺而已,也因此被冠以“睡城”的“美名”。事實是衛星城的居民,上下班依然城里城外兩頭跑,此時“睡城”又變成了一座“堵城”。
在一家網絡公司就職的王先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百公里”俱樂部會員。所謂“百公里”會員,是指每天上下班開車要走100公里的人。張先生家住昌平,工作地點卻在南城,每天開車百公里以上,途經兩三個不能回避的擁堵路段,一天近6個小時的車程讓他疲憊不堪。張先生自嘲道:“每天都有一種錯覺,自己好像一位出租司機。”如今張先生還有一絲希望,申請去中關村總公司工作,離家可以近些。在張先生的童年記憶里,他最羨慕的人是他的父母。“那個年代,不管是機關還是工廠,單位旁邊就是宿舍樓。我家是雙職工,父母都在廠子里工作,家也在廠子里。那時我放暑假,父母中午回來給我做飯,我爸還能吃完飯睡個午覺。過一會兒,廠子里響起上班的鈴聲,聲音特別大,能直接把我父親叫起來,然后他們就去上班了。現在上班,能中午回家吃個飯睡個午覺,真是可遇不可求了。”
停車的煩惱
我和小黃從麥當勞出來,徑直往前走。小黃的表情突然有點異樣,睜圓了眼睛直瞪瞪瞅著前面。順著他的視線,我看到街對面我們停的汽車,駕駛座的玻璃上貼了一張白條子。此時的小黃已經怒不可遏,不顧街上的車流,三步并兩步奔到街對過。他扯下那張白條,看了一眼后在手里揉成一團。我也走過來問他:“真被貼條啦?”
“這孫子一定沒走遠,還在附近,咱得好好跟他說道說道!”小黃左顧右盼,在街邊不放過任何一位酷似交通協管員的人。
“還能說出啥來,咱確實違章了,把他找出來也沒轍。”
“合著不是你交罰款,這才10月份,我這都第5張罰款單了,一年下來,違章停車的罰款我就交1000塊錢。太孫子了,他肯定是盯著咱倆前腳進去,后腳就給貼上了。你說交通協管,監督執法不及時提醒我違章停車,這不是間接同謀嗎?”小黃說完把罰單又撕個粉碎。
我說:“他都提醒了還給誰貼條去?再說,你也別把人想得那么邪惡,人家沒準是咱們走了后才看見你的車的。”我想方設法寬慰小黃,說晚上請他吃飯,作為心理補償,他還是有點嘵嘵不休。說起來我倆也真有點背,一個小時前剛從哥們兒的婚禮現場出來,他是伴郎,我負責給新人照相。我倆忙活到下午兩點,飯沒吃幾口,完了事開車出來找到一個麥當勞,繞著大廈轉三圈都沒有停車位。最后我們饑餓難當,尋思吃個快餐20分鐘搞定了,因此就把車停在街邊便道的樹陰底下。小黃鎖上車后我們還特意看了一眼,前后還停了好幾輛車,估計都是找不到車位臨時停這的,想到這我們的心也放下了。可誰知,20分鐘的工夫就被罰了。而且我們還發現,只有我們的車和另外一輛小車被貼了條,其他的車安然無恙。當初,車都是一塊停在這的,難道開停車罰單還見人下菜碟嗎?這讓我倆怎么也想不通。不過違章停車是不爭的事實,我也只想替小黃叫兩句“屈”:并不是他抱著僥幸心理,不想花停車費那兩個錢,用他的話說,停車費可比一張200塊錢的罰款單便宜多了。關鍵是很多時候,有車族根本無車位可尋,特別是北京的一些要害地段、熱鬧的商業區,或者趕上節假日,有車族出行前都得習慣性地問一句:那好停車嗎?那停車方便嗎?如今,有車族發現“出行難”,不光是因為“行車難”,“停車難”也同樣是一種揮之不去的困擾。
人們常言:出來混,早晚要還的。出門在外,今天你搶了他的車位,明天他占了你的車位,這個還可以理解。但令很多有車族想不通的是,為何開車回家后停車位依然要尋尋覓覓,凄凄慘慘戚戚?以小黃為例,家住右安門外上世紀90年代的小區里。買車的時候預算寬裕,他打算買一輛20多萬的SUV。可在小區院里經過仔細勘查,小黃最后的結論是即使司機技術再高,也沒法在他家的小區里找一個安身之所。別看這小區面積不小,可設計之初根本沒考慮停車位的問題。小區的格局復雜:花壇、棗樹、自行車存車棚、居民健身器械把小區分割得四分五裂。小區甬道堆放著一樓居民寶惜異常的各種“破爛”。原本寬敞的雙向車道日積月累,變成了一條小徑。司機開車進院里都得閃轉騰挪。小黃也是因為這個放棄了買SUV的打算,“塊兒大一點的車根本不可能進去,我們這個小區也沒物業,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小黃常有這樣的感慨,他是寄希望有飛黃騰達的一天,能買一套商品房,不再為停車的事發愁。不過聽說如今的商品房,車位一租至少20年,動輒十幾萬租金,聽著也讓人口吐鮮血,好像錢都是大風刮來的一樣。
此外,在小區停車都有這么一條原則,即一個蘿卜一個坑,井水不犯河水。在汽車社會形成之初,小區里買車的普遍是40歲以上的大叔們。他們事業上小有所成,在外有頭有臉,回家也講些面子,知道給別人留些余地。因此小區一開始的停車位,猶如單位食堂、大學生課堂的座位,座位上雖然沒寫主人的名字,但年深月久別人也知道它屬于誰。即便當時,小區因為停車位偶有暗斗,但絕沒有到劍拔弩張的地步。不過隨著買車人越來越多,買車人的年齡也越來越年小,“80后”成了社會的生力軍,買車當仁不讓。年輕人可不管這車位你原來停了多少年,車位又沒寫你的名字,大家住在一個院里,你能停我為什么不能?于是,一場車位爭奪戰打響了。地鎖如雨后春筍般一夜間遍地開花。伴隨著“圈地運動”的是劃車、扎胎甚至砸玻璃這樣的惡性事件,一時成為大爺大媽們茶余飯后的有聊話題。而且隨著“圈地運動”的發展,規模大有蔓延之勢。前些日子我弟買了一輛車(羨慕嫉妒恨啊)。有車的人都懂得,剛買了車都有一股子新鮮勁,恨不得買個菜都開車去。我弟家離我家不遠,還打個電話問我,去找你停車方便不?我說沒地停。他說,不停你家院里,我停外面。我說外面也沒地停。各位看官,您道是怎么回事?那天我騎車回家,發現院前的街道兩邊都畫上了停車位,我道是“街道”體恤民情,知道經常有人把車亂停亂放,規劃一下,讓人看著整齊也不擋大伙的路。可事實證明,我又一次“童話”了。兩個保安模樣的人正在車位的白框子里寫車牌號,一個挨一個地寫,看來車位都賣出去了。買車位的肯定是街道兩邊的小區居民,那么賣車位的是誰呢?街道辦事處?他有這個權力?街道應該屬于公共場所,既然是公共場所,它就該屬于所有人,可現在的局面是車位都賣給了私人。當然,如果我在那條街上說這話,一定會遭來附近居民的白眼。他們要說了:“我就住在這條街的小區里,我下班回家沒地方停車,車位都讓不住這的人給占了,憑什么啊?”總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每個人站在自己的立場都有理有據。故事的結局是我弟開車找我玩,開進來后,發現街道兩邊的車位里都寫著牌號,都放了一個塑料的路錐,他相信我沒騙他了。我上了車,我倆又折回去,在街道的發端找了一家飯館,把車停在了門口。我倆進去吃完后步行回家,車就放在那了,等我弟回家時再取。在這街上步行,我倆經過一個個名花有主的停車位,我弟嘴里不停叨咕,說他回去后要再安一個地鎖。我說你不是院里有車位了,為什么還安?他說,還有我爸呢?他以后過來看我,沒地方停怎么辦?
汽車社會里的“搶”文化
2012年2月16日,東直門簋街一家米線店起火,消防車趕赴滅火途中,不僅未獲社會車輛讓行,反遭并線超車。一位目擊者用手機錄下了這段視頻,但見滅火現場,黑煙直冒,5輛消防車被堵在簋街上,警笛齊鳴。“杯具”的是,十幾分鐘過后,消防車在車流當中僅挪動了一點點。其間只有一輛車并線讓行,可剛騰出一點空,便有另一輛小車擠過來,并線超車,氣得消防車司機直按喇叭。網友同時找出德國消防車趕赴滅火現場的視頻,一路上千余社會車輛都自覺打雙閃靠路邊讓行。很多網友看完后自愧不如,認為我們在素質上仍有差距;還有一些網友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甚至提出這是德國人在作秀。我和幾位海歸聊起這事,他們認為事一點都不稀奇,在國外不光是消防車,警車、救護車鳴了笛,大伙也會自覺讓行。還有一位溫哥華的老外跟我說,在溫哥華只要你一打蹦燈,后面的車就減速為你讓路。我可不是一個崇洋媚外的人,為了挽回自家人的面子,我當時就說:“溫哥華多少人,多少輛車啊?北京多少人,多少輛車啊?”當然,我心里清楚,這只不過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能做到別人并線我讓行,這完全是由人決定的,和路上車的多少又有多大關系?
他打蹦燈,憑什么要我讓路?自己并不了線,可別怨別人。有過新手經歷的司機,剛開車都有幾怵,其中一怵就是并線。我剛開車那會兒,最怕并線,所以經常在中間車道走,為的就是出環路少并幾條線。第一回開車,打了蹦燈后,車子一分鐘還沒并過去,副駕駛坐的父親坐不住了:“拐啊,拐啊,沒事。”旁邊的車一輛輛颼颼駛過,不僅不讓,好像看到我打蹦燈,速度反而快了。手潮的我車感不好,根本不敢拐,最后終于覷了個大空當,并過來了,可一看路牌,出口錯過去了。最后我父親看不下去,把我換下來。他握著方向盤,隨意地一拐,車滋溜一下就擠進去了。父親邊開邊說:“開車你得學會搶,你不愛打籃球嗎,這就和卡位一個道理,你卡住了位置,他就必須讓你。”自那以后,我就明白了開車的真諦,開車技術的最高境界是怎么搶別人和不被別人搶——怎么可以隨時并線,怎么能夠防止別人加你的塞……會搶的人左右逢源,不會搶的人寸步難行。但如果人人都以這種心態開車,那新手勢必會被恥笑,消防車前方的路也難逃一劫。
而且,開車人喜歡搶,不僅體現在搶路上,時間同樣得搶。剛練車那會兒,我上過一次五環。五環路車少,并線容易了很多。跑到西五環,因為道路施工,車道少了一條,原本順暢的車流一下就堵車了。我的車偏偏堵在一個坡上,一不小心熄火了。新手應變能力差,我手忙腳亂,連手剎都是父親幫我拉的。彼時后面的喇叭聲震天動地響成一片。我更加不知所措,由于離合抬得太快,車子又熄了火,腦子一片空白了,動作完全機械了。最后父親說,換我開吧。我連忙下車,繞過車頭,兜臉徹腮漲得通紅,眼睛不敢向后瞅一眼,后面車輛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大得要將我吞沒。雖說只占用了他們兩三分鐘的時間,卻像是占了他們的余生一樣令他們暴躁不安。
這讓我想起陳丹青說過的一句話:“我母親在美國住了20年了,我試圖讓她回國,我在上海給她買了房子,她待了三個月就堅持要回美國。因為她到處被人推,在馬路上、在醫院里、進電梯、上車、走路都被人推,她說她在美國生活20年,只被人推了兩次,回頭一看都是中國人在推的。”陳老師說的,我感同深受。有那么幾次,我上電梯慢了些,都會被后面的人嘬牙花以示不滿。我漸漸意識到這個社會很浮躁,人們并不愿包容和自己不相識的人,在我們的愛當中缺少一種叫做“博愛”的成分。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曾經有一個人開車回家,后面跟上來一輛急救車,鳴著笛希望他能讓行。他視若無睹地說:“你急,我比你還急呢!”到最后他也沒有讓。過了兩天,他聽說他的一位好朋友去世了。細聊之后,他發現正是那天那輛急救車趕赴的現場,只可惜急救車去晚了,到了病人已經不行了。他當時很懊悔、很自責。為什么他當時沒有讓行,而且他很熟悉朋友家怎么去,若是知道,可以帶著急救車更快地趕赴現場。這個故事其實和前面那個消防車被搶行的故事如出一轍。因為著火的不是自己家,讓行就變得無可無不可了。不得不承認,我們愛的有點自私,我們應該學著體諒別人、包容別人——那些我們熟識的人,那些我們素不相識的人,以博愛的心對待每一個人,汽車社會終將由“搶”的社會變為“讓”的社會。
編輯/韓 旭 hanxu716@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