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之旅》是一本讓人驚艷的書,它像一首長詩一樣,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歌頌了自然的美好與豐富,莊嚴與神奇。在一個春寒未消的午后,它帶我進入17世紀末到19世紀末的那些浪漫的人類探險之旅,跟隨著航向牙買加的船隊,轉而探索錫蘭,漫游北美洲,橫跨太平洋……在漢斯·斯隆爵士、保羅·赫爾曼等探險家、收藏家、歷史學家和藝術家們敏感而才華橫溢的發現與創作中,我看到了一個遼闊而廣袤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萬物和諧,生趣盎然,人類靈魂詩意棲居,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在我看來,作為現代文明的創生時期,18世紀和19世紀真是一個浪漫的年代。貴族階級中的一部分人富有冒險精神,是社會的精英,他們關心人類,發現自然,以騎士精神從事著對后世來說意義重大的探險事業。當時的學術界由于11-14世紀經院哲學遺留的影響力,人們習慣于通過抽象的、煩瑣的辯證方法,基于信仰和想象假設性地對世界做出解釋。而這些解釋“每每以旅人在異域馬虎且欠缺嚴謹態度的觀察作為根據時,處處充斥著饒富幻想的無稽之言。(本書第二頁)” 于是隨著探險事業的進行,自然主義興起并開始指導人們的思維,本著仔細觀察與演繹推理相結合的原則,他們的發現就這樣促使整個知識界以更加理性和科學的態度來對待自然,認識世界。拋開政治上的野心不論,那些遠航的船只給人類科學和文化所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繁榮和豐盛。本書收錄的300余幀珍藏手繪素描畫作,惟妙惟肖、精美絕倫,如果沒有探險之旅帶畫匠們親臨現場,你無法想象人的筆下可以誕生出這么美好的事物,如果說對物種的發現最初以手繪素描的方式發生與呈現,它與現代的攝像技術有什么不同的話,那么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這些畫作每一幅都洋溢著生命的感覺,散發著活的氣息。這種由靈魂創作與靈性相通的活的氣息,是現代攝影無論如何都很難達到的。
關于大英博物館的建立有一個流傳甚廣,耳熟能詳的故事。即本書的主人公之一漢斯·斯隆爵士在1753年1月11日去世之際,留下了多達79575件總價值8萬英鎊的收藏品。這些收藏品如何妥善保管連當時的英國女王也深感棘手,一度英國議會以此為爭論的焦點。幸而斯隆爵士遺囑要求他的藏品必須維護本國利益及整體性,不可分散保管,否則恐怕現在有大部分只能在俄國彼得堡皇家科學院看到了。不能轉賣,只好想出辦法來,英國議會經過6個月的激烈爭論,終于決定用發行彩票的辦法向市民籌募資金。英國民眾幻想著一夜暴富紛紛爭相購買,有趣的是,一個乞丐最后以編號為46885的彩票中了頭獎,獲得一萬英鎊獎金。而此次彩票發行使政府最后募集高達九萬多英鎊資金。于是女王批準建立博物館。歷時六年,即1759年1月15日,氣勢恢宏的大英博物館正式向公眾開放,并在后世成為和法國盧浮宮、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并稱的世界三大博物館。本書中所展示的斯隆爵士的收藏只是他的收藏中的冰山一角。然而,我們依然可以從他的航程和藏品中看到那個時代的精神和斯隆爵士本人的卓越品質。
在航向牙買加的旅途中,斯隆“巨細靡遺地寫下航海日志,記錄著他對船上日常生活,自然現象以及沿途遇到的鳥類、魚類與無脊椎動物等的觀察 (本書第四頁)”。并在麾下聚集了加勒特·穆爾、艾弗哈德斯·基修斯等藝術家們,他收藏的很多手繪素描作品也出自他們之手。令人嘆為觀止的是,斯隆的航船上帶著包括美洲鱷和巨蛇等許多令人驚恐的活動物,這使得航向具有了更為驚險的情節,也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然而,這次航行的成果如此豐碩以至于使他完成了內容豐富的《牙買加自然史》。在他的著作中,很多動植物都是第一次被命名和分類,它們首次以圖文并茂的方式為世人所知。因為語言的豐富和圖畫的精美,使其在讀者看來,每一種生物都含有詩意的成分。斯隆描述一種命名為“黑火炬樹”的生物時寫道:“葉片狀似月桂,花朵有四片花瓣”“頁面平滑光亮,葉片厚……”“不如胡椒粒來得大,不過形狀高雅美觀……”。無論是“具有香氣的長莎草”還是“會開出驚艷的黃色花朵” 的金香藤,抑或是“生長在巨大的老樹樹身上,倘若恰巧落在地上,它也能扎根生長”的擎天鳳梨,都無不讓人領略到自然造化的神奇和藝術家細致入微觀察之敏銳。在描述到一種開鮮紅色花朵的叫紅花破布木的植物時,斯隆不無遺憾地寫道:“我從來沒有找到這種植物的完整果實……它長在巴徹勒先生家后方的巖岸上,離黑色大橋不遠,把河岸點綴得賞心悅目(本書第26頁)”。據書中記載,斯隆將近五萬冊的圖書收藏,包括許多插畫精美之作,以其內容龐雜,主題豐富而成為當時最廣泛、最完整的圖書收藏之一。
早在1919年,德國思想家阿爾貝特·史懷澤就在斯特拉斯堡的布道中提出了“敬畏生命”的原則,他說:“我們生存在世界中,世界也生存在我們之中。這個認識包含著許多的奧秘。……如果我們能深刻地理解生命,敬畏生命,與其他生命休戚與共,我們怎樣使作為自然力的上帝,與我們所必然想象的作為道德意志的上帝、愛的上帝統一起來?”我想正是追索這個問題的答案上,《發現之旅》是本值得一讀的好書,因為正是它,為我們提供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