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我默默念著,心力交瘁精神恍惚,路有多長,家有多遠?!
家有多遠,路有多長。中國自古就是一個思鄉的國度,狐死首丘,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我算是體會到了。鎮雄到老家魯甸,雖然就是兩百多公里,但自從離開家鄉來到鎮雄后,舉目無親,出門便是兩眼一抹黑,我成了一棵無根之樹,無法排遣內心的痛苦與孤獨,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是自己真實的寫照,于是,寫下一些思鄉的文字,悲歌當泣;爬上鳳翅山頂,遠望當歸。我想,鎮雄只是我的驛站而不是歸宿,我要回家。
那次回家,早上六點就把兒子弄醒。他雙眼惺忪哈欠不斷,拿著我和妻子看,畢竟才半歲呀。我拽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妻子背著孩子,急匆匆地踏著冰雪來到南站,七點半客車慢慢踏著泥濘緩緩前行。兒子在妻的懷里睡得很香。客車到高山村的埡口就帶上了鏈條,為乘客的安全護航。到了貴州地盤,這里山高霧大坡陡路滑,到威寧時,雪深凌子大,車徹底走不動了,駕駛員下了車,踩了踩滿雙膝的雪,無奈中顯出焦慮。這周圍沒有人煙,乘客冷得瑟瑟發抖縮成一團。大霧籠罩著,手機沒有信號,我不知父親母親當時焦慮成什么狀態。妻子把兒子摟在了懷中,不停地走動,孩子忘記了寒冷,母親沒覺察到饑餓。車里怨聲載道,司機甚至想到用備胎燒了取暖,在天寒地凍的當時希望帶來一絲溫暖。可還是……我看到妻子和孩子的樣子,不覺悲從心起——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車整整停了一夜,好在兒子呼呼大睡,忘了饑餓忘了寒冷。第二天到昭通已經接近黃昏。父親把電話打了過來,只聽見母親那焦急的聲音……
路有多長,家有多遠?!
二百多公里,有多遠?三四十個小時有多長?父親母親甚至開始到處托人找關系,要把我和妻子調回家鄉,給我們減少旅途的勞累,省得他們的擔憂,說著,我的淚都出來了。
好在,昭通市委、市政府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搶抓國家和省取消政府還貸二級公路收費并給予償債資金補助的重大機遇,近年來全面啟動包括鎮鳳二級公路在內的、全長552公里的8條二級公路建設,2011年6月20日,鎮雄縣干部群眾期盼已久的鎮鳳二級公路正式建成通車。至此,正式結束了鎮雄人民前往昭通中心城市繞道貴州、四川境內的歷史,行程時間從8小時以上縮短為5小時以內。
這次回家過年,從鎮雄五個小時就到了昭通。現在,我的心情自然好了許多。除了努力工作,就是讀書碼文字,周末陪陪兒子上上街,游游公園,悠然自得:找找朋友聊聊天,天南海北……“此心安處是吾鄉”,其實人有時就像有人描寫的蒲公英一樣:花開過后,種子上的白色冠毛結為一個個絨球,隨風搖曳。種子成熟后,隨風飄到新的地方,孕育新的花朵……它是那么不起眼,但卻依然不忘帶著美好的愿望在空中自由地飛翔。家有多遠,路有多長,在我心里孕育著新的希望。
乞討的女人
母親告訴我,在多年前,我的家里曾來過一個乞討的女人。
當時,母親正在做家務,一個約摸三十來歲的女人,頭發蓬亂,臉色發白,衣不遮體精神恍惚,背上還背著一個哇哇哭叫的孩子,到我家門前見到母親就喊:
“娘娘。給我點吃的,孩子餓得慌!”
母親迎了上來,把她引到屋里坐下。
“我丈夫剛死,婆婆就把我趕了出來,我命好苦!”
母親聽得眼淚都出來了,便讓母子倆吃飽,給了孩子兩塊錢,女人一邊作揖一邊道謝,高興地離開了。
第二年的一天,女人又出現在了我家門前,母親認出來了,就是去年乞討的母子,只是孩子大多了,還會媽媽媽媽地喊,女人面黃肌瘦,一臉焦慮神經緊繃。母親怒了,說:
“不是去年才給過你,怎么又來了?!”
“我公公又死了,沒人料理,我……還有婆婆……”。說著淚水從臉頰淌了下來。
母親指著爺爺說:
“這七十歲的老人還在做活路,你年紀輕輕,怕苦怕累,俗話說:錢在白巖,不苦不來,真讓我看不起你!”說著轉身就回家了,然后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爺爺見狀,趕快走了過來,把女人引到火邊坐下來,然后講了自己的經歷:
我是一個戰士一個兵,經歷了槍林彈雨,至今身上還有幾處槍傷,面對殘酷的戰場,我學會了抽大煙,漸漸上癮,一晚,我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人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說你母親到處找你,都快死了。我醒了,便當了一個逃兵。我趕到家,見母親正在給我燒紙,嘴里不停地祈禱,我的淚如雨下,至此,我不再抽大煙,每天辛勤勞動,豐富了經驗,積累了財富,完美了人生。
女人聽得津津有味。母親還是迎了過來,做了些好吃的給她母子倆,并把她們安排在我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吃了早飯,母親同樣給了孩子兩塊錢,她才帶著孩兒高興地上路。
剛走時,女人落下一句話:
“謝謝!我還會回來的!”
母親呆呆地站在門口,不知所云,直到女人遠去。
沒過幾年,爺爺安詳的離開了人世。我們家也忘記了那個曾經乞討的女人。
十多年過去了,女人又突然驅車來到我家門前。她穿得時尚了,一臉的笑容。這次又多了一個人,就是孩子的奶奶,她精神矍鑠,健康硬朗,說是我爺爺的一通話,讓媳婦明白了人應該怎樣活,活成什么樣子,媳婦兒從打工開始,一步步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創造了許多財富。男孩把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放到母親面前,母親欣喜得揉揉眼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得知爺爺已經離開人世,那曾經的乞討女人,抽噎起來,哭著哀嘆一聲,說:
“老人雖然躺下了,卻扶起了我這個曾經乞討的女人……”
搶親
農村是個有故事的地方,特別是貧窮、落后的村莊更是如此,那些凄美的故事令人悲憐、無奈卻也妙趣橫生。
記得我當時還在讀職業學校,大哥要接媳婦了,媒人都去說好了,只要大哥家把家具等準備好,再叫人去接新媳婦便是圓圓滿滿,皆大歡喜。大叔大嬸忙得腳地板翻天,但心里是說不出的甜。在我的家族中,識幾個字的我年齡比較小,所以接人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大早,我帶上小羅和表妹便出發了,我所生活的地方,是昭魯壩子的一個角落,平坦而又貧瘠,去的路上,溝溝岔岔,縱橫交錯,連綿的群山,波浪起伏,我們走過這一段叢深林壑的山路,就到了水磨這塊熱土,這里交通相對便利,人煙稠密。再往前走,便到了鐵廠街上,鐵廠屬于高寒山區,我們已感一身涼意。再翻過幾座山,便到了一個叫炭山的小地方,這里交通不便,祖祖輩輩靠的是人背馬馱。我們剛進村,就看見一團團濃煙四起,一垛垛手指頭般粗的松樹枝壘成的柴堆,這都是在家鄉見不到的。
這時夕陽已經西下,小羅告訴我。新媳婦家到了。我們剛到門前,便看到一女孩,正在墻根腳繡花,她坐在披氈上,十七八歲的樣子,雙腿修長,胸脯鼓鼓的,圓圓的臉蛋略顯羞澀,她神情漠然,一旁的幾只母雞刨著灰紅著臉咯咯地叫著。我想這就應該是嫂子吧。我還在沉思,便聽到一陣又一陣的優美歌聲:“妹像遠方一只鶴,飛來飛去摸不著,哥喲,你若喜歡美少女,何必在這裝少郎……”“哥是遠方一只鶴,思來想去睡不著,妹喲,你是喜歡裝少女,哥也不是少年郎……”這美妙的歌聲吸引了我,還是在小羅的提醒下我才回過神來。
我們剛進門,就看到一個黑不溜丟的大火塘,里面柴火正旺,旁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歲,女的四十上下。女的便是大哥的丈母娘,我叫她大嬸,當地人喊她老玩人。我們坐下,大嬸說,我們走累了,先吃幾個燒洋芋,然后做飯吃,我喜歡唱山歌,喜歡在晚上做活路,幾首山歌一對,那些男子趁著月光就把我的活干完。我一邊吃洋芋一邊聽她講,我想,這是一個充滿情歌的村莊,這山高皇帝遠的,沒有了情歌,便沒有了詩情沒了畫意,這該是多么的乏味,多么的空洞。
大嬸和我們嘮叨著,便把白菜提來煮在火上,煮了半個來小時,又把它放在火邊,不知不覺煮了一個多小時,這是我吃到過的所煮時間最長的白菜。嫂子一句話也不說便走了進來,稚嫩中帶著羞澀,羞澀中含有苦澀。雖然是嫂子,我卻喊不出口,我大她好幾歲呢。不多時,大叔放牛回來了,拿出葉子煙便吧嗒吧嗒地吸起來。他說后天一大早就讓我們把愛女接走,這也算完成了父母的心愿,到壩區生活更好,省得整天燒柴火弄得像火上的鐵鍋,煙熏火燎的,女人在這些地方保鮮期更短,這不是女人生活的地方。
這高山的天氣說變就變,白天還在晴空萬里,晚上就是烏云繚繞。大嬸說,我們累了,就先休息吧,我們明天就走,不等后天。我想這樣最好,但心里卻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仿佛預感到將要發生什么。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睡下,又聽到一支凄美的山歌:“山對山來巖對巖,哥哥尋妹順山來,哥哥有情又有意,哪你為何今才來……”“山對山來巖對巖,妹妹盼著我過來,妹妹癡情又無奈,哥哥從今天天來……”我聽出來了,男的是那三十多歲的伙子,女的便是嫂子。我感到絲絲涼意。在睡夢中,我朦朦朧朧感到,大叔家七大姑八大姨的明顯多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亂成一團。我琢磨著,明天不要走大路,抄小路相對較近且可預防不測,我想就這么定了。
第二早,天剛蒙蒙亮,我們就起床了,奇怪的是,只剩下大叔、大嫂和她舅母。我們起程時,大叔一再叮囑我,要走小路。我也一再要求走小路。可大嫂的舅母哪同意,說有她在呢。我也就無奈地依了她。
到了水磨街上面,一家人門前。聚集了一二十人,只往我們這邊看。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便要改道走小路,可已經來不及了,大嫂的舅母早已拽著嫂子往那些人面前推。接著跑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其中之一便是對山歌的那個,隨即我又看到大嬸,也火急火燎的向我沖來,說“她老表,萬一我們去了,你大哥沒準備家具呢,萬一不舉行婚禮呢,萬一拿我姑娘受苦呢,你回去告訴他家,說叫他家親自來接。”說著,眾人就把大嫂半推半搡揪到家里。剩余的人,又大聲地唱起了歌:“老遠望哥笑融融,他說他今娶新娘,只是不知妹心里,哥是他的負心郎。”“老遠望妹喜迎迎,今天不進婆家門,若要問是哪時候。妹已另有意中人……”唱后便哈哈地大笑起來。我聽著,心里亂如麻,心情倍感郁悒。事已至此,只好趁著茫茫夜色高一腳矮一腳地往家趕。
回到大哥家。幫忙的人還沒有散,他們還在耐心等待,等待新媳婦的到來,等待這個村莊一陣又一陣的高潮迭起……我無心吃飯,便把事情的經過講了出來,在場的群眾無不悲慟。而我覺得沒有情歌的村莊是多么的無奈、乏味與空洞。
一旁淚流不止的大哥,斜著眼睛向西北角的天空巴望,仿佛眼前漸漸的明朗起來。
一雙膠鞋的故事
在一個家長會上,男孩淚流不止。
他是家長唯一沒有參加這次會議的學生,然而,老師在會上念了三篇文章,其中有兩篇就是他的,文章都是反映家庭之愛的,各家長都說,這文章挺感人的。他家離學校有五里路,還要脫鞋過龍樹大河,散會后班主任便安排他到同學家住一宿,他死活不答應。他怎么好意思呢,自己穿著的綠色膠鞋只有前半截,而且腳上開著裂,因冬天過河上學的緣故,這裂,過河后,河風一吹,開得厲害,他天天吹,所以更厲害。他記得那晚是幾個同學把他拽著去的。當同學找鞋給他換上時,他更是熱淚盈眶。第二早,他趁天沒亮便換上自己的破鞋往家趕,這一走,便走出了他平凡而又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生。
小學畢業,小升初他考了龍樹鄉第二名:進入初中,學校廣播連續播他同一篇文章一個星期;進入昭通市農業學校,不但獲得學校的獎學金,而且先后被評為“三好學生”、“優秀團員”;不僅學好學校規定課程,而且在校自學完成云南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科)的所有課程;先后加入魯甸作家協會等組織;在就業考試時,以45比1進入事業單位,從農村走向了城市,工作后,又自學云師大的漢語言文學(本科)畢業,兩次受到鎮雄縣團縣委的表彰,被評為“優秀團員”,2011年又被鎮雄縣人民政府評為全國第六次人口普查優秀指導員……
這個男孩就是我。至今,我仍記得這個關于一雙膠鞋的故事,它將激勵著我做好每一項工作,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花開得太早是個美麗的錯
“春天不是種菜的季節,而是花開的季節”。聽別人這么說,我大惑不解。
而今年春天,我就種了一些菜。下種十多天后,幼苗出土了,水靈靈的,紫薇薇的,煞是喜人,但萬萬沒有想到,大風乍起,把薄膜撕得七零八落,有的小苗“弱不禁風”,不得不垂下頭去。又過了幾天,一場大雪飄然而至,更是損了小半菜苗,我全力以赴采取了一些補救措施,才幸免留下大半,我此時才恍然大悟,“柔軟”的小苗,除了給它呵護外。更重要的是培養如何適應其所生存的環境。
隨著菜苗越長越大,我澆灌的次數也就與日俱增。一天,我驚異地發現:菜開花了,剎那間,我愣住了,沒有到成熟期,怎么就到花期了?難道春天真的不是種菜的季節,而是開花的季節?“這是賣不成錢了。”我垂頭喪氣地說。我播種的是希望,卻收獲了失望;我渴望香甜,卻得到了苦澀。此時,我滿腹載滿了哀傷。
之后,我澆菜的頻率低了,只偶爾到菜地里走走。一天,我邁著沉重的步子來到菜地,卻被熱鬧的場面驚呆了:成群結隊的蜜蜂從你的耳邊嗡嗡而過,讓你全身酥軟;一臺臺照相機在眼前若影若現,這些人的臉上好像綻放出了另一個春天。“花開得太早是個美麗的錯。”我不覺吟了幾遍。
我懷著美麗的憂傷回到家,立刻又被妹妹的幾個同學的話題吸引了:什么超級女生,什么李宇春,什么張靚穎……更讓人吃驚的是不少中學生甚至不顧一切去報名參加“超女”。第二天,我來到書城,又被另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所吸引,走進一看,是言情小說專柜,席慕容、瓊瑤……我再次怔住了,腦海中只蕩著一位老師的話:“我們班每天都有十來個學生上網聊天,另外的,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爛,他們多愁善感,或輕歌漫舞,或訴或泣,常常為一些不成事的事兒憂愁,經常為一枝花的枯萎而苦惱……”而我身邊像這樣的中學生,他們荒廢學業的年齡越來越小。
“花開得太早是個美麗的錯”。我又無奈地嘆了一聲。
“難道春天真是開花的季節?!”
超女再靚再俏只是屏幕上的,如曇花一現;席慕容、瓊瑤再美再純也是寫在紙上的,帶不上半點現實的因素。我們要做的,就是走向生活,接受生活的挑戰,像小菜苗接受自然的挑戰一樣……
花開得太早是個美麗的錯,每次見到花開,我都感到一絲絲淡淡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