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佩服莫泊桑的語言:
屠格涅夫仰坐在一個沙發上,
用一種輕輕的并有點猶豫的聲調慢慢地講;
福樓拜轉動著藍色的大眼睛盯著朋友這張白皙的臉,
他的嗓音特別洪亮;
那是都德,
他的眼睛像切開的長縫,瞇縫著,
卻從中射出一道墨一樣的黑光;
還有左拉,
他的頭像古代意大利版畫中人物的頭顱一樣,
表現出他的聰慧和堅強。
我們往往偏重情節的跌宕,
卻忽視了小說語言的獨創。
語言的魅力難道僅僅是欣賞?
如何把這核心緊緊收藏?
家庭的拮據竟用三個細節襯托寒涼:
不應請,是為回請省忙;
減價購買的是底貨的陳倉;
自作的長袍,還要計較幾個法郎。
這難道是福樓拜教誨他觀察底層的真相?
那高貴的吃法似攝影師的慢鏡頭,
真真地,細細地,落在紙上:
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著牡蠣,頭稍向前伸,免得弄臟長袍;
然后嘴很快地微微一動,就把汁水吸進去,牡蠣殼扔到海里。
高貴的是手帕?是長袍?是“微微一動”的嘴角?
還是謹小慎微的優雅與炫耀?
不,高貴的是語言,
無與倫比的白描,卑賤與富貴瞬息間的絕妙。
看看這是兩張什么臉?
父親的臉,是不安,是蒼白,是緊張,
是早已煞白,是很狼狽的神色張皇;
母親的臉,是吞吞吐吐,是在哆嗦,
是突然暴怒的兇相。
是什么力量扭曲了、變形了人們本來的模樣?
為何于勒在船長的眼里也是老流氓?
為何“我”還要默念“我的親叔叔”,
作者難道是在呼喚人的本色與善良?
(選自“大夏書系”《詩解語文》)
王玉強,山東省淄博市教研室語文教研員, 著名語文教育專家,特級教師。專著《詩解語文——王玉強課本詩150首》《語文,豐富的表情》。
【思想鏈接】
左拉評價莫泊桑說:“每一篇都是一出小小的喜劇,一出小小的完整的戲劇。”那是為了一條借來的項鏈而貧困十年的《項鏈》;那是為了遺產而默認了妻子的出軌的《遺產》;那是只為了得到正常戀愛就要用生命來賭注的《苡威狄》;那是為了別人出賣了自己卻又被那些自認清白的人所鄙夷的《羊脂球》。馬克思說:“貨幣能使各種冰炭難容的人親密起來,迫使勢不兩立的人互相親吻。”巴爾扎克在《幻滅》中說:“黃金是這世界的人要頂禮膜拜的唯一力量。”昆德拉說:“歷史是價值貶值的過程。”貶值的不僅僅是物質,還有精神。“每一件財產都是絆腳石!”愛因斯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