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客戶端的黃昏?

繼優酷、土豆宣布合并之后，今年4月，搜狐視頻、騰訊視頻和愛奇藝高調聯盟，將在采購版權等方面進行合作。巨頭紛紛抱團，排位在后的視頻公司顯得愈發緊張而迷茫。比如，那些視頻客戶端。

易觀國際數據顯示，在2011年第四季度的網絡視頻市場收入份額中，位居前兩位的優酷、土豆，分別占據21.8%和13.7%。而PPTV網絡電視以6.5%位居第5，這已經是視頻客戶端占據的最好排名。

迄今為止，客戶端領域還沒有出現一家上市公司，包括國內和國外。他們正迫不及待地需要獲得資本市場的認可。暴風影音正在努力尋求國內上市，PPTV據傳正在謀劃到海外上市。迅雷已經兩度遞交上市申請，最近的一次是去年7月份。但公司表示，因為美國資本市場對中概股價值嚴重低估，決定暫緩上市。

但留給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隨著寬帶速度的不斷提高，客戶端的優勢正漸漸淡化。

暴風錯過在線

馮鑫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2007年的一個數據：本地視頻和在線播放的市場占比大概是3：1。但是目前這個比值已經嚴重倒掛為1：9。本地播放市場在嚴重萎縮，且預感到大勢將去，2007年，暴風影音推出了在線影視播放。

“但是，我們做在線犯了錯誤，不是方向的錯誤，是時機的錯誤。”馮鑫對《創業邦》說。

馮鑫堅信，一個傻瓜用戶需要的是，打開一個播放器能看到所有想要的節目。所以，暴風影音準備加入在線觀看視頻的功能，用戶打開暴風影音，不但能看本地內容，還能通過播放器在線觀看。但是馮鑫不打算自己花錢買內容，而是把其他在線視頻資源都聚合到暴風這個平臺上來。2008年上線的第一個版本，內容就是從土豆嫁接進來的（酷6也是暴風有意合作的對象之一，但是沒有談成功）。

在馮鑫的邏輯里，這是一個雙贏的做法。視頻網站提供內容，暴風影音把他們嵌進來，就變成對方的推廣渠道，甚至廣告也能被二次播放。“他們的內容經過暴風可以加大播放量，還可以增加廣告收入的機會。”而暴風可以在內容資源方面，實現零投入。這種聚合資源的模式，馮鑫至今都非常推崇。

但是在線視頻網站未必買賬，當時土豆和酷6是暴風首選的合作對象。然而，就在暴風準備上線的前幾天，酷6突然終止了合作（當時已經考慮出售），土豆后續反應也并不積極。

“究其原因，暴風內嵌的影視劇除了小小的LOGO提示，沒有足夠地體現內容資源提供商的價值。說白了，用戶是暴風的，他們并不知道所看的內容是土豆還是酷6的，網站要想導回流量并不容易。所以，土豆并不樂于將最熱的資源給暴風。而且視頻網站一向缺的不是流量，而是資金。”曾接近暴風影音的王濤說。

基于聚合思路，從上線第一個版本開始，暴風在在線視頻播放上面沒有什么技術積累，只是在做其他網站的內容索引。據馮鑫說，當時視頻網站起步不久，很不穩定，暴風整合過來，導致用戶的不信任。沒辦法，他們只能自己買版權，做P2P，直到2010年底，暴風才開始做自運營內容，“比他們推出晚了很多，所以貽誤了戰機。”馮鑫說。

“暴風錢融得不多，跟視頻網站拼不起。這才是硬傷。”王濤說。

暴風影音先后在2006年10月和2007年4月，從IDG獲得 300萬美元和600萬美元的投資。直到2008年12月，才再次拿到由經緯中國主投、IDG跟投的1500萬美元。而優酷從成立到提交上市文件，共獲得五輪融資，融資金額為1.6億美元和1000萬美元技術設備貸款。

馮鑫至今也沒有放棄內容聚合的想法。“暴風的特別之處就是對聚合的認識，很早而且很堅定，這是一個趨勢。到目前為止除了我們以外，其他人對聚合是不太在意的。”馮鑫說，當通過聚合把內容資源拿到手之后，“除了播放體驗之外的其他服務不重要，我們應該專注地做視頻技術，讓這個平臺使用起來更流暢、更高清、更爽。所以我對P2P技術等等這些東西都不夠重視。”馮鑫說。

實際上，作為影視播放的客戶端，暴風的優勢還是集中在本地播放市場，而非在線視頻。雖然本地播放被QQ影音的強大陰影已經籠罩了三四年，但是暴風的品牌價值和用戶習慣都被保留下來。“用戶知道暴風，雖然有點兒廣告，但是也挺穩定的。大部分人會這樣想，我為什么去換掉這個播放器呢？這個播放器又沒犯錯誤。我們不花一分錢去推廣這個產品已經好多年了。”馮鑫說。

這也是暴風做在線能利用的唯一資本。相比PPS、PPTV要赤手空拳地占據領地，暴風守著一批數量龐大的本地用戶。艾瑞數據顯示，在影視播放類別，暴風的日均覆蓋人數為2411.8萬人。“如果暴風能把現有的用戶轉化為在線用戶，肯定能省很多推廣費用，而且這些都是最直接的用戶，都是看影視劇的用戶。現在能生存下來的，每家肯定有一些自己的特長，否則早被洗掉了。”王濤分析道。

前不久，媒體曝出暴風退而求其次，正在轉向國內創業板上市，因此，也進行了一系列股權梳理。經緯中國和IDG美元基金悉數退出，IDG的人民幣基金保留少許股份。而退出部分的資金由中信證券旗下的金石投資和華為購買。實際上，這些動作早在去年已經完成，是業內公開的秘密。

快播的尷尬

跟暴風影音涉足在線播放的時間相差無幾，2007年底，王欣創辦了快播。依靠P2P技術，幫助中小站長做視頻網站，短短幾年時間內，快播成為視頻行業的一匹黑馬。

就產品本身來說，快播在用戶中間積累了良好的口碑，且比較人性化，P2P緩沖的等待時間比較短，流暢度、卡斷率都比較理想。周鴻和曾李青是快播的天使投資人，后來快播拿到了軟銀賽富2000萬美金的A輪融資。

快播的模式是這樣的：首先，通過他的P2P技術，不需要很多服務器就可以建立很多影視站點。比如，原來的一臺服務器只能承載1萬人同時在線，而現在可以達到15萬人。前提是，必須使用快播的一套服務系統，所以這些網站不同于主流視頻網站的flash播放格式，快播可以控制這些網站的發行鏈。其次，這些網站甚至不需要內容。只要有種子釋放出來，播放得次數越多，分攤的成本越低，量也就越大。

“他比較聰明的地方在于，做成了一個工具。這些工具非常方便，你播什么跟我無關，所以算是走在邊緣上。”業內人士蘇軍說。截至2011年底，每天使用快播技術的中小網站接近2萬家，快播播放器周活躍用戶達到1.8億。

鄒勝龍說，“這個模式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他向這些沒有能力的中小網站提供一項技術，這些網站因此就具備了運營視頻的能力，這些技術本身又能大大節省運營的帶寬成本。但最大的問題在于，這些網站運營的相當一部分內容是不合法的，它的版權甚至于有很多不規范的內容。”

“但是快播產品還是做得挺不錯的，只有這樣才能起來，不是誰隨便都能弄出來的”。蘇軍說，“快播的模式沒那么好做的，迅雷也嘗試過做一款快播的東西，做到后面沒人推了，中間還是會遇到不少問題的。他們沒有投入很大的精力，只是一個小嘗試，快播卻是一個公司在做，產品前端的體驗差別很大。”

艾瑞數據顯示，在客戶端影視播放類別，快播已經位居市場第一。而根據快播公司提供的數據，快播安裝已經達到4億次安裝，同時在線人數突破1000萬，2011年收入接近1億元。

跟大部分視頻網站一樣，快播的收入來源主要靠廣告。站長掏錢買服務器，拿到廣告收入后，一般站長拿大頭，快播拿小頭。但是因為涉及到版權問題和色情內容，早年廣告主并不太認可。56網副總裁李浩說，到目前為止，快播都沒有品牌廣告客戶。

“歐萊雅、奔馳、寶馬哪個愿意把自己的廣告投放進去？而且版權商現在很聰明，去告那些視頻網站，最多賠小幾千或上萬塊。但是去告那些廣告投放商，賠得很猛，而且品牌形象很受損。現在廣告主非常在意投放的媒體是否正版、是否高端。”蘇軍說。

在這種情況下，跟視頻內容相匹配的廣告投放商，就以成人用品居多。廣告一般出現在播放器的框內，而不是網頁上。視頻播放的時候，下面會出現一條文字鏈。但這些廣告收入并不高，因為大部分網站都通過廣告聯盟，站長甚至沒有機會跟廣告主直接面談價格。

快播如今還面臨著百度影音的競爭，后者是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很多站長甚至需要在快播播放器和百度影音間做二選一的取舍。

類似快播帶來的這種流量，早些年曾被稱為廢水流量，因為它無法做廣告，純粹只能帶來用戶。但是蘇軍認為，這些用戶倒也不見得都是廢水流量。“如果快播能夠把用戶轉換成看正版大片的話，還是有廣告投放機會的。這只是一個轉化率的問題。但目前，市場或者資本市場來評估的時候，它的價值都會比較低，因為還沒有轉化過去。”

快播正在努力轉化，同時想洗白自己，開始自己購買版權資源，希望能變成一條光明的發行渠道。去年，快播還推出了快玩游戲平臺，意在通過游戲聯運拓寬收入來源。“但是能否洗白，還不一定。”馮鑫說。

迅雷兩度暫緩IPO

最早的迅雷看看就是一個視頻門戶，是國內第一家做P2P視頻點播的。迅雷的客戶端被嵌在網頁里，用戶看不到。馮鑫形容它有點像加插件版的優酷。所以，迅雷是有著客戶端的內核，但外殼走的是網站模式。

2008年，迅雷看看還推出了自己的影音客戶端。對迅雷來說，在線視頻業務和推出客戶端都是為了能圈來更多的用戶。迅雷通過下載推廣自己的播放器，是順手的事情，成本極低。截至2011年2月，迅雷下載在整個中國下載軟件市場已經占據78.7%的市場份額。2010年，迅雷下載工具每天有1.38億次下載，其中主要下載任務是視頻。

通過用迅雷軟件下載的本地電影，迅雷完全有能力推薦用戶用哪種播放器，甚至默認自己的播放器，就好像消費者在沃爾瑪超市里閑逛，發現了沃爾瑪的自有產品品牌一樣。

跟所有在線視頻一樣，迅雷看看也同樣面臨版權資源問題。相比馮鑫的借力打法，技術出身的鄒勝龍更偏于保守。蘇軍說，迅雷當時的P2P技術已經做得很牛了，但是版權方面的投入是沒法靠技術來節省的。而且迅雷沒有得到足夠的資本，因為做了那么多年，董事會很希望迅雷先把收入打平。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迅雷曾涉足灰色地帶。因為當時缺少版權代理商，所以國外的片子買不著。據說，迅雷被有段時間幾乎天天都有官司找上門。目前，迅雷也在加大版權方面的投入。鄒勝龍告訴《創業邦》，去年他們有3億元的內容采購。

根據迅雷去年的招股書，2008年、2009年、2010年，總營收分別為1680萬美元、2960萬美元、4280萬美元，這些數字不僅與優酷不相上下。根據艾瑞的數據，2011年4月，以每月獨立訪問用戶數計算，迅雷是中國第三大流媒體視頻門戶，而且還先于視頻網站實現了盈利。盡管迅雷的財務表現不差，但是估值卻明顯低于同行。這也成為迅雷兩度暫緩IPO的重要原因。

李浩認為，迅雷的情況不完全是經濟環境的原因，美國投資者對BT種子有心理陰影，“他們會覺得版權風險漏洞太大。”在客戶端這一塊，李浩認為PPTV和PPS的機會更大。因為他們的模式從商業法則上來講，相對安全很多。

據說，迅雷現在估值大概三四億美金。一位接近鄒勝龍的業內人士透露，陳天橋曾經愿意花5億美金收購迅雷。“但是鄒正龍是很有理想的人，他要是為了賺錢早就賣了，他真的想做一個上市公司，他是很有夢想的人。”

網站VS客戶端，誰能走得更遠？

視頻客戶端的式微，已經在廣告市場份額上有所體現。

根據易觀國際公布的數據，2011年第四季度，在線視頻所占的市場份額，明顯大于客戶端。甚至有人斷言，“所有客戶端市場加起來，抵不過優酷。”在線網站對視頻市場的蠶食，是客戶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問題。

“用戶通過網頁的形式看視頻，這是大勢所趨。像PPlive、PPS這種客戶端，其實比土豆、56網都做得更早，但是如今在線視頻網站的模式基本上是占據主流的。”李浩說。

PPTV網絡電視是由視頻客戶端PPlive更名而來，為方便用戶體驗，他們通過在網頁里內置插件的做法，正在逐漸淡化客戶端的概念，并且已經把重心轉向移動終端和電視。

王濤覺得，一兩年前就覺得網站是主流了，現在感覺更強烈了，因為兩極分化越來越大。“每當說起視頻的時候，投資商、做電影的，包括業內人甚至都不把客戶端列進來。大家都會說第一名到底是奇藝、優酷還是土豆。我感覺，其實客戶端已經沒有排上位了，起碼在整個資本市場，感覺已經有點過時。”

首先，客戶端高清模式的優勢正在減弱，現在對于視頻門戶來說，帶寬已經不是最大的成本，所以基本都能實現高清模式。“而且稍微懂行一點的人，對裝客戶端是有一點心理陰影的。”王濤說，“客戶端為什么省帶寬？是因為P2P技術。也就是說，你下載文件的同時會上傳給其他人。實際上，你不看電影的時候，也在用你的帶寬，是會影響你正常的用戶體驗。但是網站沒有這樣的問題。”

而在內容資源的投入方面，視頻網站比客戶端更愿意下血本。“好像這個事很怪，播放軟件在這塊兒就是沒使那么大力，網站沒有別的路可走的，必須去狂買版權才能生存下去，他們只有內容。但是軟件有客戶端的覆蓋率，又有一些技術體驗，大家的注意力可以被分散掉，沒有把我們逼到一條路上。”馮鑫甚至判斷，未來客戶端也不會像視頻網站那樣砸錢買版權。

參照視頻網站的發展脈絡，優酷、土豆等上市之后，其他視頻網站都被遠遠地甩在后面，難逃被收購的命運。目前，雖然視頻客戶端還沒有一家上市公司，“但是最后也會一樣，只剩三到五家，甚至可能比網站更少。”馮鑫說，他還是堅定走聚合整合的概念，暴風將聚合本地播放、直播、點播等功能。

其次，視頻客戶端的推廣成本更高，長期從事視頻業務的王濤分析，客戶端軟件的推廣工作很難。同樣花一萬塊錢去獲取活躍用戶，起碼下載這一道程序就把一半的用戶擋在外面。

早期，很多視頻客戶端都通過付費給網吧進行推廣，通過幾百、上千臺的預裝機實現市場覆蓋。“但是當家庭及個人成為視頻主流用戶的時候，客戶端的劣勢相對就比較明顯了。”李浩說。

“即使有裝機量也不一定能贏得這個市場。”馮鑫分析道，“軟件競爭機制比較慘烈，就是你死我活的關系，他們之間有比較強的排斥性，這是亙古不變的。用戶一旦下載了這個，可能就不下載那個了。客戶端用戶的重合度很難超過三成，但是可能70%的土豆用戶也是優酷的用戶。”

而這一問題，在移動領域并不存在，即使優酷等在線視頻，也要通過推廣下載客戶端，這也是馮鑫對未來的信心所在。

“在移動互聯網領域，客戶端一定大行其道，在移動終端用戶只喜歡用客戶端，通過一個客戶端解決所有的問題。去年我就說過，智能手機的體驗，更加強了我的信心。”為此，在北航旁邊租了一棟寫字樓，馮鑫親自帶領一支移動互聯網產品開發團隊。上線第一版的產品叫暴風快遞員，是把PC機上的電影通過數據線轉到手機上的一款傻瓜級別的應用工具。

但是隨著HTML5技術的普及，不支持Flash播放格式的iPad、iPhone可以流暢地看視頻了，對客戶端的依賴將會變小，“用戶是習慣用客戶端去看視頻，還是在瀏覽器上面直接看，我還不是能判斷。”李浩說。

馮鑫認為，HTML5反映了一個趨勢，它拉近了視頻網站和播放器的競爭。 “HTML5這種新的技術背景，它可以把網站做成像客戶端那樣的操作體驗，反侵客戶端市場。但是可能在背后反映另外一個潮流，就是用戶更接受客戶端的形式。這兩件事情，一件是對網站有利，一件是對客戶端有利。”

王濤認為，未來可能是馮鑫說的第一種情況。HTML5是對視頻網站的技術支持，可能是導致客戶端的市場會被搶走。“畢竟網站片源多，所以HTML5的出現，對于客戶端，總歸不是件好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王濤、蘇軍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