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謎語的“浮冰記”

去798其他畫廊看陸磊的“浮冰記”是開幕幾天后人最少的一個周末，三個展廳里陳列著陸磊2005年至2011年創作的裝置作品以及與這些裝置有關聯的紙本墨水草稿。林立的裝置大多是由安裝精良的木質板、鐵、鋁、銅、玻璃等材料制作而成，展覽空間里刷著淺綠色的圍墻，使整個展廳充滿時間感和歷史感，同時又把觀眾帶入一個似曾相識又異常魔幻的景象之中。

—世界的本質是荒謬的，而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去證明荒謬本身。

—烏托邦城市里的幽靈

“浮冰記”共分為三個部分（即三個展廳），最大的展廳里放置了四件裝置作品和一些草圖，《風中的橋》、《盡頭的塔》、《蝙蝠會議》就像是一個烏托邦城市的組合物體，穿梭其中的觀眾則更像是一個個游蕩的幽靈，一不小心就進入到了一個微縮的、偏離了正常軌道的“城市”之中，不同的是這個“城市”孤獨而保守，帶著對信仰的戲濾、權力的嘲諷以及末日的寓言，去執拗地說出自己的語言來證明荒謬的存在。正像馬爾克斯對自己的著作 《百年孤獨》所報以的復雜感情那樣—一百年的回放就是一個由吉普賽人的羊皮紙手稿所定格的“傳說”，而即便是掌握布局大權的人也會繼續投入地“演戲”，因為唯獨命運是最不可控的殘暴之物。“烏托邦”就是這樣，為人們制造一個飽含奇妙魅力的幻影，即便是醒來也更愿意陶醉其中，而荒謬本身的意義就是看到這個“城市”顛倒過來的模樣。

陸磊的作品據說制作起來相當緩慢，拋開其他的原因，也許正是虛構與真實的復雜轉換，才會吸引藝術家去忍受那些思考過程中進進出出的對立與妥協。作品《風中的橋》是一件由木頭和鋁制成的裝置，“橋”的主體是一架極具超現實感的材料組合，結構則被粗暴地破壞，甚至呈現出一種傾向于未來主義的夸張和扭曲，這種不平衡被裝置頂端的一根棍子上所懸掛的“紅色中國”給穩定住。這個“紅色中國”的立體圖像并沒有用國旗所代替，而是隱晦地采用了最常見的地圖輪廓。所有的混亂和嘈雜停止于頂端，被紅色的句號歸納成一片寂靜的停頓，這也許正是一個時代很多人的內心寫照。而無論時代如何更迭，悸動的理想與現實的酷寒本身就是一片揮之不去的陰影，當看到最初的“革命理想”幻化為新的枷鎖和桎梏時，人們也許才會頓悟到世界的本質就是癲狂、就是不斷地破壞和重建，我們所看到的也只是懸浮在表面上的種種虛像或實影，如同冰山一角—人之渺小，由此可見。

—烏鴉和蝙蝠

“浮冰記”中有兩件作品都涉及到了蝙蝠，在《重大場合中被放大的局部》中，蝙蝠的出現增添了作品荒誕感，縮小比例的毛主席雕像和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象征“福氣”的蝙蝠其實都是民間最常見的兩個圖像，前者的意義在于人們在思想意識中經常把它等同于“福氣”這樣一些具有“功能性”的詞匯與語義。50年前的毛形象亦是不可褻瀆的神的化身，而50年后的今天，毛形象和意義早已成為一個歷史的符號或是祈福保佑的“工具”（例如一些出租車上懸掛的毛的照片）—記憶在消逝的同時就是一個不斷被刻意屏蔽、消除真實痛感的過程。當冬眠的蝙蝠漸漸沉睡、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曾經的信仰和癲狂是否也會隨著時間的流動沉睡百年？歷史似乎還未做決定。

同樣被刻意縮小比例的還有《蝙蝠會議》這件作品，玻璃球上的耳朵和會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被繩子拉扯又搖搖欲墜的會堂似乎隨時會砸向地面，那聲振聾發聵的巨響似乎就在不遠的未來時間中。這樣的危險恰恰也是藝術家刻意制造的一種“關系”，“蝙蝠”則一反常規地僅僅出現在草圖之中，也許聯系這未知世界以及終極結果的就將是這些帶有使命的“飛行者”。

作品《烏鴉泉》是一件充滿童年回憶的作品，在小學教科書中“烏鴉喝水”代表了弱小者的“大智慧”，聰明的烏鴉不辭勞苦地用嘴去銜來一塊塊石頭，終于達到了喝水的目的。藝術家用花園的一道門以及心臟噴泉預示了這個故事對他的神秘影響。而門其實代表的正是整個花園—每當一個固定的時間，門便會打開和關合，美好和罪惡也就同時定格在同一個時間維度上。正像記憶之門一樣，誰都無法保證它在成年之后會出現在哪一時刻，也許這些意象僅僅會出現在某個夢中，這些夢把零碎的記憶拼合，烏鴉、心臟、門合而為一，而夢的主人就是藝術家本人。

在我看來“浮冰記”更像是一場現代舞劇，用隱喻的肢體語言描述了記憶與未來、政治與現實之間等的含混關系，在這里陸磊用種種手段剝離了現實的表象和歷史的外衣，并在“蒙太奇”式的自我推理中將歷史轉化為一場讓人迷惑的真實體驗。其實越看到最后越會發現這些精致的草圖、打磨光滑的裝置以及局部都掩蓋不了藝術家在構思這些作品時的迷狂。只是不得不承認，不管是藝術家本人還是觀眾都需要更多的經驗去解讀這些真實存在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