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某種程度上說,人類已經進入到歷史中的非宗教階段,雖然人們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權力、科技、文明和物質,但與此同時也發現自己的精神隨著宗教的落寞變得支離破碎。在以物質為中心的消費時代,人們剛剛走出因匱乏而造成的焦慮,卻又陷入虛無與玩世不恭的境地。這種狀態正如同俄羅斯籍藝術家君士坦丁(Konstantin Bessertny)在北京全藝社展出的裝置作品《One of You》——在雷電的轟鳴聲中,造物主的金手指創造了人類,人類卻被自己出賣,如同最后的晚餐中的猶大,在滿足自我欲望的同時也漸漸地被欲望吞噬,人類至今仍在為貪婪和自私付出代價。
在精神缺席的情況下,康德的判斷力標準和古典主義的宏大敘事漸已失落,多元化的格局逐漸形成,如何在“游牧”(nomadic)的現實狀態下確立存在的態度、找尋存在的意義是當代人面臨的共同問題。君士坦丁作為名副其實的“地球村”村民,用他成熟的技巧、睿智的態度和荒誕的風格帶給我們啟發與思考。
“One of You”是君士坦丁在北京舉辦的首個個展,共展出25件最新的繪畫作品和一件結合高科技數字媒體和3D影像技術的雕塑及裝置作品。這些作品延續了君士坦丁對古典美學、哲學、中世紀神學、象征主義和符號學的一貫興趣,荒誕、幽默、調侃的創作手法賦予了繪畫這一傳統媒介更多的可能性和實在性。
人們可以把“荒誕”理解為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或是把它當作對無奈現實的超脫想象,荒謬本身既承載了對現實的不屑,又寄托了對精神本源的追尋。在《與方湯瑪斯一起》(Avec Fantornas)系列中藝術家以電影鏡頭為藍本對其進行重新創作和排列,使脫離了具體語境的原作產生了全新的意義和幽默感,消解了原作本身的限制性,冷眼旁觀的態度似乎在嘲諷著當代人的丑態。對亨利·盧梭兩幅作品的模仿同樣強調了對原作的再創作,藝術家用明顯帶有消費時代特征的裸女形象替代了盧梭原作中人與自然的融合,借用已有的形式表達自我的態度和觀點。在君士坦丁看來,出現在畫面上的內容是否真的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我感覺的存在,如果“我”不存在,那么一切都不存在。
這樣的態度與流行于二戰之后的存在主義多少有些相似,信息、技術的大爆炸帶給人們的沖擊不亞于戰爭的影響,在空洞虛無、百無聊賴的現實面前,荒誕是一種手段,是探尋精神的必經途徑。也正因如此,君士坦丁對中世紀神學和宗教的熱衷顯得理所應當,這或許是對抗荒誕和消解寂寞的最佳途徑,極富思辨性的宗教精神在最初的時候帶給人們力量,在最后的時刻成為人類救贖的一根稻草。
君士坦丁在創作中大量借用宗教符號,將其當做藝術元素巧妙地融入到當代現實生活的各種情趣中。借用中世紀神學家托馬斯·阿奎那理論演繹而成的《形式因》(Causae Formalis)重新探討了和諧的定義;《藍色金絲雀(在丟勒的騎士、死神和魔鬼之后)》(Blue Canari \"After Durer's Knight, Death and Devil\")則借助宗教形式針對當下社會問題向世人敲響了警鐘。
耐人尋味的是,君士坦丁對中世紀黑暗時代的迷戀和對宗教語言符號的使用在中國觀眾面前充滿了異國情調的陌生感和裝飾感,這恰恰是藝術家在創作時努力回避的問題。由此看來,對現實的體驗和對精神的追求從來都不是集體主義式的的抒情,而是以個體為基礎的感受。也正是因為中西方存在的差異,藝術家不希望過多地解釋自己的作品,而是希望留給觀眾更多思考和想象的空間,在觀察、觀看、思考、互動的過程中尋找根植于各自文化中的問題與矛盾,探討人類精神面對的共同問題和解決方式。
如果世界真的是荒誕的,那么人類必將是痛苦的,極度的匱乏與過度的賦予都將會把人類推向罪惡的兩極,我們真正需要的是對現實的反思和真實的吶喊。荒誕和再造不過是一種手段,對肅穆感的消解不過是態度的彰顯,而表達則是君士坦丁帶給我們最重要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