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志松有一種精致的氣質,如同他的雕塑般,具象中流淌著無法形容的精神騰像。貌似樸實、謙恭、甚至懷舊,實際上那種高雅和孤傲卻實實在在地站在時代前沿。經(jīng)典—是他的人,也是他的作品比較恰當?shù)拿枋稣Z言。在紛繁復雜的今天,蔡志松始終保持著一種對傳統(tǒng)以及精神內蘊最為本質的訴求,表現(xiàn)出對于嚴肅藝術的執(zhí)著與尊崇。
《玫瑰》
愛情的溫度
“愛情像大自然中的花朵,無時無刻不上演著盛開與凋零,永不停息;就像我們的身體,從一出生就開始奔向死亡,猶如這鉛玫瑰,總有一天會因保存不善而損毀,變成沉重的垃圾。維護的成本遠遠大于自身的價值。” 這是蔡志松對自己新作《玫瑰》的一段闡讀。《玫瑰》系列作品是蔡志松作品的第二個系列,應該說以玫瑰來刻畫愛情并不偏離人們的預期,這對于藝術家來說,背負了常態(tài)創(chuàng)作的質疑,很容易被受眾或者學者理解為缺乏想象力。可這也正是蔡志松勇敢之所在,若能把常態(tài)事物做得打動人心,相比較非常態(tài)藝術來說更為不易。
其實,藝術本就為唯美而生,只是后工業(yè)化的今天,機械化生產(chǎn)代替了手工業(yè),讓人們對藝術的期許進入到了思想美學的語境當中,而忽略了那些久違的情感與精神,發(fā)問與嘲謔當?shù)溃楦斜磉_反而變得粗淺庸俗。蔡志松卻一直向經(jīng)典致敬,直面生命中最真摯的東西,簡單卻有效。
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后,筆者走進蔡志松位于北京費家村的工作室,一把折扇,一杯清茶,蔡志松微笑坐對。很難想象這個帥氣溫和的男子做出了《玫瑰》這樣的作品,那本是電影中有梁朝偉般憂郁眼神的人,卻令鉛鑄散發(fā)出銷蝕魂魄的毒素,以冷酷的柔和提醒人們思考,究竟什么才是愛情的溫度,什么才是生命的本質。鉛板上,一簇簇玫瑰開得正艷,好像澆了水就能幻化成火熱的紅,可是,鉛的原罪無法歌頌,沉重的冰冷打破了人們的企圖心,金屬的柔軟歷歷在目,毫無堅韌可言,用手輕輕一碰,就會變型。材料的毫無操守,被蔡志松運用得恰到好處,無觀無望,有心有情。
愛情的生命體征被藝術家篡奪,蔡志松用溫和的殘忍告訴了我們真相。這種軟暴力以一種唯美的方式呈現(xiàn),就像作品本身的毒,明知道能夠殺人,卻義無反顧的撲向前方。而在 《玫瑰》作品中, 愛情只是藝術家所展示的虛無的幸福感,生命本質的深入才是蔡志松力現(xiàn)的部分。他一直以審視的姿態(tài)來思考生活,隨著時光推移,漸漸發(fā)現(xiàn),藝術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舊時在心中高于一切的藝術,只是少年時的無知罷了。而蔡志松也是這樣做的,愛情也好,藝術也好,并非宿命,卻逃脫不出緣分。從容淡定說來容易,那也是大修為之后的徹悟。蔡志松不想激進,盡管他從未停止過思考,只是思考本身的體量遠遠小于生命的厚度。
《故國》
歷史的深度
《故國》是蔡志松的第一個系列作品,也是他得到多方贊譽的成名之作。在這個系列中,分為《風》、《雅》、《頌》三部分。故國本身具有民族自豪之意,但其作品主題卻不局限于一個國家,而是本質上具有普遍意義。蔡志松在《故國》這個系列作品中,語言的表達極為流暢,不過其中蘊育的深意卻讓人思考良久。
蔡志松在學院所受的專業(yè)訓練基本上是源于西方雕塑的寫實語言,但他的《故國》系列無論在形體結構設計上,還是在造型空間的處理上,都與西方雕塑拉開距離。其中的人物既非敘事性的,也非生活化的。在《風》中,《風1#》是他在國際藝術圈中取得話語權的作品。這件作品使他獲得了藝術界的泰勒大獎。濃厚的中國語言特征,提出了新的關于精神、材料以及形體表達的方式。更重要的是,蔡志松關注的不僅僅是中華民族在世界大家庭中的個例,更關注的是人類生存的共有問題。《風》中的人物以秦漢造型為主, 結合了兵馬俑、古代佛像以及西方眾神的細節(jié)形式,用了較多傳統(tǒng)技巧,使人物體現(xiàn)出一種卑微的莊嚴。下跪或是順從,叩頭或是昂首,這些服從的姿勢表現(xiàn)的并不是軟弱或者壓抑,而是對歷史的崇敬以及對個體抵抗不了現(xiàn)實苦難的同情。
《頌》系列中,蔡志松在人物作品的制作上采用了自己獨特的技巧,首先制作出粘土模型,然后澆灌玻璃纖維,再在外殼貼上銅質的小方片,打造出豐富的紋理和年代久遠的效果。《頌2#》的出現(xiàn),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瘦骨嶙峋、垂首屈背的歷史人物形象,仿佛正在承受無盡的痛苦。他剝離可能虛化或幻化的主題成分,采取更為直接的語言屬性表達,裸體的力量散發(fā)一種自然的強光,直達靈魂深處。而《雅》系列作品中,人物的表達已經(jīng)不足以體現(xiàn)藝術家的精神訴求,典型的中國符號“屏風”、“竹筒”、“中國化立軸”、“檔案袋”等形象粉墨登場,不同歷史時期的典型元素被提取出來,精神的印記感被啟動。這絕不是簡單地對西方后殖民主義的諂媚,他不是在訴說中國人在歷史中的沉重與卑微,而是上升到了歷史高度,記錄了歷史的沉重和富于變化的歷程,同時用寫實的手法,把這些事物加以紀念,向我們展示了生存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遭遇時的通常結果。
《故國》系列的成功,讓受眾看到了一個隱形深刻的藝術家,他不故弄玄虛,也不嘩眾取寵,他只是真實地還原和訴說,誠懇比作品本身更讓人感動。
《浮云》
未來的長度
《浮云》系列作品,蔡志松還在制作當中,這個系列又把蔡志松帶入了另一個領域,這是一種超自然的自然展示作品。一團團不銹鋼噴上白漆后,用磁懸浮的技術使之飄蕩在空中,這種人造的禪意似乎向科學致敬,同時也表達了一種科技對自然的破壞,而兩者的錯對終究沒有結局。這一點對于蔡志松來說,也許是因為信佛的原因,一切皆為緣,錯對終無聊。
其實,自1992年從沈陽來到北京的那一天起,蔡志松的藝術道路也如他的藝術一樣,雖未經(jīng)太多風雨,但從未停止過思考和探求。中央美院畢業(yè)后,他便留校任教,他的帥氣和才氣很快讓他成為學生心目中的明星教師。他可以選擇學院教育一條路走到底,可是對于藝術的更高追求,讓他重新作出了選擇,職業(yè)藝術家的道路需要耐得住寂寞,成功總是給孤獨而有準備的人,蔡志松就是這樣孤獨地準備著。《浮云》只是未來路上的一個節(jié)段,他說他看到了未來的長度,是因為現(xiàn)在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他正經(jīng)歷一種瓶頸期。如果沒有這個節(jié)段,他會很不安,思考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很多人以為藝術是餐后甜點,藝術家是高級面點師,這應該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可事實并非如此,每一個藝術家背后的辛酸是別人無法預知的,因為一件好的藝術作品要經(jīng)過長時間的磨難打造,一點一滴都凝聚了一種非常態(tài)的工作態(tài)度。然而,當這種感覺降臨時,你就永遠告別了內心的平靜與安寧。人們總是依靠邏輯關系來判斷未來事物,因此奮斗與理想總是背道而馳。
我們期待著《浮云》作品的問世,我們不是要探求一個不一樣的蔡志松,我們只是想通過蔡志松的藝術,看到一個真實的自己,讓假象的幸福回歸本來面目。
“人人都在承受痛苦,無論你是誰,你總會在某個程度上感受到痛苦。”蔡志松如是說。或許蔡志松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他把情感注入到藝術創(chuàng)作當中,用一種超越人類本身的俯視角度去體會發(fā)生在人們身上的終極苦難。但面對生活時他又有一種佛學的淡定和無所無懼。悲憫的情懷并非蔡志松想要呈現(xiàn)給大眾的哲學,承受煎熬是下一段生活的開始,只是,在悲劇開始的時候你要明白:痛苦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