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一個旋身,我隨身帶著的美工刀劃過伸向我的右臂,我笑著看著他,聲音極慢:“不要碰我,席郗辰。”我的情緒已經(jīng)壓抑到極限,因為這種環(huán)境,因為眼前這個人!
席郗辰住院一周,我回學(xué)校處理了些事情,并且通知了姑姑行程的推遲。
室友并沒有因為我連續(xù)幾天的失蹤而提出絲毫疑問,我們向來很少有牽扯,只是那位新加坡女孩兒每次見到我都要向我征詢“葉藺”的消息,我只能苦笑地答他即將成婚。很明顯她失望不已,不過倒也乖巧地不再來煩我。
我推遲了兩個星期去芬蘭,席郗辰出院后我便不再去找他,我習(xí)慣順其自然,更何況這樣的進展已經(jīng)出乎我所料。
今天我把所有行李全部郵寄了出去,只留兩件換洗的衣物在身邊,以及那件西服。
老實說我會再次來這個酒吧實在有些欠考慮,晚上來也絕對選錯了時候,幽暗的環(huán)境和比白天多出好幾倍的人讓我有些不舒服,而上次來碰到的那個調(diào)酒師今天似乎也不在,我問了一個服務(wù)員,他的目光充滿笑意:“你找Jeff啊?他周末都很忙的,他必須應(yīng)付很多小妞,我想你要見他只能等下一個禮拜了。”
我考慮了一下:“那你們老板在嗎?”
服務(wù)員這次很明顯地挑了一下眉:“哈,那你必須等到明年了,當(dāng)然,明年你也未必能見到他。”
我想了想最后把手上的袋子遞過去:“麻煩你把這個給你們老板。”頓了下補了一句,“隨便什么時候。”
他看上去有些猶豫,我說:“我可以給你五十歐元。”
他笑了:“你可真大方。”服務(wù)員接了錢和袋子,“基于五十歐元,我有義務(wù)提醒你,我們老板不近女色的,即使——”他瞟了一眼袋子,“你送了一件相當(dāng)不錯的衣服。”
我不想多談,東西歸還就可以了,道了聲謝轉(zhuǎn)身離開,不料還沒出門口剛才那人便追了出來。
“你送信用卡?!”他顯然已經(jīng)將袋子里的東西都瞧了一遍,并且相當(dāng)吃驚。
我看了他一眼,正想說明,他已經(jīng)將袋子塞了回來:“Sorry,還是你自己交給他吧,我可不想被冠上盜取信用卡的罪狀。”
“我不會告你盜信用卡的。”我申明,雖然自己這么說,但也明白他不大會幫忙了,外國人通常都很忌諱金錢上的牽扯不清。
他搖了一下頭,回身寫了一張紙條遞給我:“這是我們老板住的酒店,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巴黎,可能已經(jīng)回中國了。”忽然他看著我笑道,“你可以自己去試試,中國女孩。”
我想,我損失了五十歐元。
走出酒吧,我看著手上的袋子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沒事找事,我暗暗發(fā)誓下不為例,把東西給他,尤其是錢,在金錢方面我可能比外國人更加敏感。
打車到達(dá)酒店時已經(jīng)將近九點,我來到紙張上寫的房間號門口,我躊躇了一下終是按了門鈴,只是沒有想到來開門的會是個女的。
“請問你找誰?”她講的是英文。
我想她應(yīng)該是中國人,所以我直接用中文說:“我找……席郗辰。”
她笑了笑,也馬上改用了中文:“你有什么事嗎?他現(xiàn)在在休息。”
這樣是最好不過了:“麻煩你把這袋東西交給他。”我剛想把東西遞出去,客廳里的另一個房間門被人打開了,我承認(rèn),那一瞬間我后悔自己來這里,而他已經(jīng)回過頭來看到了我。
這時,我的手機不適時地響起來,看了眼號碼,我對面前的女人輕點了一下頭表示抱歉,然后退到走廊里按了通話鍵。
對方那邊靜了大約五秒鐘才低聲開口:“安桀,是我。”
我知道。“你喝醉了?”葉藺叫我總是喜歡連名帶姓,除非喝了酒醉得有些迷糊才會去掉姓叫安桀。
“一點點。”
“你在哪里?”
“嗬,還能是哪里。”他的聲音啞了啞,“我只是突然很想跟你說說話,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電話那頭很吵,應(yīng)該是在酒吧之類的地方:“你怎么了?”聽聲音看來他喝了不少的酒。
他輕笑:“安桀,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有一個妹妹?”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提這個:“嗯。”
“那么,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比愛我妹妹……可能還要多?”
我按了按太陽穴,不知道該說什么:“少喝點兒酒,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邊靜了片刻:“對不起,也許我不該打來的。”然后他主動掐了線。
我被他莫名的態(tài)度弄得有些睖睜。
“你找我?”溫和的聲音由我的身后傳來。
我回過頭,迎視那雙有著一分難得愉悅的眼睛,他靠在門邊,穿著睡衣,眉宇間還有幾分病容,我走過去將袋子遞給他:“我想這是你的東西。”
他看了一眼,隨后笑道:“為什么說是我的東西?”
我看他沒有要接的意思便將東西放在了門邊的地上,他一直看著我,似乎還在等我說什么。
“其實你沒必要做這么多,真的。”我輕嘆,“再見。”
“安桀。”席郗辰叫住我,只聽他說,“既然你說這是我的東西,我想核準(zhǔn)一下有沒有缺失。”
如果意志稍微薄弱一些,如果自己脾氣稍微差一點兒,我想我一定會發(fā)火。
客廳里燈光明亮,墻上的液晶電視開著,在播放法國地方電視臺的娛樂節(jié)目。
“咖啡還是純凈水?”
“如果你已經(jīng)核準(zhǔn)完了……”
他倒了一杯水過來:“沒有,畢竟這么多年了,我需要想一想究竟少了什么。”
我暗暗摳了摳手心:“席郗辰,不要以為你幫過我一次兩次就覺得自己可以任意羞辱我。”
他看了我一會兒,正要開口,剛才的女士拿了一份文件走過來:“郗辰,要不我先走?”
我被他前一刻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說道:“你不送送人家?”畢竟是女士。
他轉(zhuǎn)過身,恢復(fù)一貫的從容:“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你有客人在,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可以了。”說完她朝我笑著揮了下手,我習(xí)慣性地禮貌點頭。
“幫我向你父親問好。”他送人到門口。
“一定。”也許是我在場的緣故,她說得很含蓄,“如果有時間,考慮一下來參加我的生日會,明天晚上。”
席郗辰點了下頭,關(guān)了門走回來,選了我對面的沙發(fā)坐下:“我沒有要羞辱你。”
我頓了一下:“好,那么我可以走了嗎?”
“你來找我?”他輕聲問了句,有些文不對題。
“是。我來還東西。”
他輕輕笑了一笑:“剛才那人是法國分公司的一個同事。”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什么。”這是真話。
他明顯愣了一下,下一刻嘴角輕揚,感覺有些苦澀:“對,我忘了,你是簡安桀,我看我是太不知好歹了。”
我無奈地站起身,實在不想一個問題問第三遍:“你已經(jīng)核準(zhǔn)完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我有攔你嗎?”他的口氣變得很差。
跟這種性情變幻莫測的人理論簡直是自討苦吃。我俯身拿起沙發(fā)上的包包,卻被他拉住了手,我的心不由地一顫,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你跟他通電話,我就需要很大的毅力不去胡思亂想。安桀,我不敢問你的事情。你的想法,我甚至不敢去主動找你,怕惹你嫌。所以你來找我我很開心,但是你的態(tài)度又馬上讓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打算主動關(guān)注我,你來只是為了來還某樣?xùn)|西,然后還完就走,你甚至并不在意我房間里是不是有其他女人。”
“你在指控我嗎?”我看著他平靜地問。
他低下頭,笑了笑:“是,我在指控你,但是顯然還沒有那個資格。”他道了歉,然后放了手。
我在原地站了兩秒,沒有說再見,走到門口時他又忽然問了句:“安桀,你的手機里有我的號碼嗎?”
“沒有……”
我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得那么復(fù)雜,我一向喜歡簡單的事物,但他跟我剛好相反,他是一個復(fù)雜的人,我喜歡順其自然,合則聚不合則散,而他卻好像在按部就班地引導(dǎo)你、告之你。比如,一個酒吧的服務(wù)員不應(yīng)該知道老板的下榻飯店,至少不會清楚到知道門牌號,比如,Jeff跟阿蜜莉雅認(rèn)識是在兩年前,他被招進酒吧工作是在一年半前,而我跟阿蜜莉雅是室友。我想這些都是有一些聯(lián)系的……我開始覺得好多事物背后都是那么不單純……但是更讓人覺得苦笑的是你也覺得這些都沒有聯(lián)系,我不由得嘆息,感慨這個席郗辰還真是一個棘手的人物。
因為沒有算準(zhǔn)時間,我請的兩個禮拜假期還多出一周,言下之意是我還要在巴黎待上一段時間,而我在這邊的課程都已經(jīng)結(jié)束,所以接下來幾天可以說是異常空閑,于是我決定趕往一趟馬賽,如果火車能在里昂市停靠,可能中途我還要輾轉(zhuǎn)去見一個人,一個幾年前我出車禍時對我照顧有加的醫(yī)生。但是前提是我必須在三天之內(nèi)趕回來,因為我的生活費已經(jīng)所剩不多,沒有多余的資金讓我在外面逗留太久。
而最終是由于資金的關(guān)系,我在里昂待了兩天就不得不坐了當(dāng)天的火車趕回巴黎。
隔天在宿舍休息時一個中國同胞來找我,其實我跟她認(rèn)識已有將近五年的時間,偶爾在中國留學(xué)生的社團活動里碰面,交談過幾次,彼此還算能聊上一兩句。她這次過來是想我明天能夠幫忙去一場展覽采照,她的理由很充分,我們都是中國人,而她需要幫忙。
“你認(rèn)識的中國人不止我一個。”她長袖善舞,交際面極廣。
“但是只有你修過藝術(shù)攝影,并且得過獎。”她對我勢在必得,“好了,就當(dāng)堂姐求你,幫我一次,大不了我下次推舉你當(dāng)攝影社的社長,雖然機會不大。”
她名字里有一個堂字,對誰都是自稱堂姐:“其實你們社團只要一些開幕式照片,展覽結(jié)束后上網(wǎng)搜索一下就有許多。”最主要的是我對商業(yè)展覽實在不感興趣。
“我們不要千篇一律,我們需要的是獨一無二。”她自說自的,“就這么決定,我明天來叫你。”說完拿了包便跑了。
事實證明我對同胞真的是比較能容忍。
展覽在科技館,離學(xué)校算遠(yuǎn)的,坐了將近二十分鐘的巴士,去的人連我在內(nèi)一共是四人,我只認(rèn)識堂姐。
開幕式是上午十點,我們來得尚早,堂姐犒勞我們每人一杯咖啡。我先行去四周查看一下,展覽場地布置的規(guī)模頗宏大,現(xiàn)場已經(jīng)有不少人進出,倒是在展廳門口我很意外地碰到了一個認(rèn)識的人,其實也稱不上認(rèn)識。
“嘿,我們還真挺有緣的。”眼前的人正是前一次我在席郗辰酒店里遇到的人,“上次沒有自我介紹,我叫方華。”
“你好。”
“你來看展覽?”她看到我手里拿著介紹冊,“80年代到現(xiàn)在的所有經(jīng)典廣告,我想你一定不虛此行。”
我正隨手將冊子翻在由兩只獵犬作的跑車廣告上:“嗯,有一些很有趣。”
她也注意到了:“噢,這兩位明星,印象深刻。”
我笑了一下,看到堂姐在不遠(yuǎn)處不知為何跟我頻頻使眼色,我對方華點了下頭打算告辭。
“那個——”她似乎還有話要說,“你跟郗辰——Sorry,我可能不應(yīng)該過問的,你們看起來關(guān)系匪淺,呃,我的意思是他待你友善——你知道,他很少顧及女孩子的。”
我應(yīng)該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直截了當(dāng)?shù)乇砻鳎骸拔腋⒉皇旖j(luò)。”
“我想至少應(yīng)該算是朋友吧。”她笑了笑,明顯有些不相信,但是方華顯然是一個懂得拿捏分寸的人,即使她覺得我上面的回答不真實,也不會在一個問題上糾纏,“如果有機會,下次我?guī)闳⒓佑罢梗强杀冗@有意思得多。”
有兩個工作人員找她詢問事宜,我正好道別離開。堂姐已經(jīng)跑過來了:“安同學(xué),原來你認(rèn)識展覽的主辦人員,我們走運了!”
“我不認(rèn)識。”
“剛才跟你說話的那人就是!”她一臉愉悅,“難得遇到這么厲害的關(guān)系……”
“我只負(fù)責(zé)拍照。”我申明,實在是怕麻煩。
“放心,你只要幫忙引見一下剛才那位女士,接下來的我會處理,哦耶,我們第五大學(xué)的學(xué)生真是石破天驚!”
我笑了出來:“哪有這么夸張?”
“有,同學(xué)——”她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真的是真人不露相啊。”
半小時后場地人員陸續(xù)就位,我在外圍處等堂姐,因為我們的另外兩個同伴,用堂姐的話說是“汗腺超級發(fā)達(dá)”,她已經(jīng)是第三次跑出去給他們買飲料了。我的眼光四處留意,下一秒?yún)s被前方一道出眾的身影吸引過去,身材修挺,一身淡咖色正裝襯得他無比風(fēng)雅,其實看到方華在這里我就應(yīng)該想到他也有可能會在。我想他是先看到我的,而此時他望向這里的眼神讓我竟然不能夠太坦然。
“喂,另外兩個呢?”堂姐把一瓶純凈水遞給我。
我轉(zhuǎn)回頭,指了個方向,再次回過頭去時已不見他。
開幕式準(zhǔn)時開始,我們占了一個不差的位置,主辦方致辭,然后是演講,再然后是剪彩,最后是記者會。
“我一直認(rèn)為外國人的五官比較英俊,現(xiàn)在我想說剛才剪彩的那一排名流里,只有那名中國男人才是英俊的。”堂姐說著,轉(zhuǎn)頭問我,“安,你拍完照了嗎?”
“差不多了。”
“OK,現(xiàn)在我們?nèi)ブ鞴ゲ稍L,你先幫我介紹那位女士認(rèn)識,然后我再看看能不能讓她幫忙介紹一些‘名流’。”
“我盡量吧。”
其實走到這邊的時候我是有些猶豫的,畢竟我跟方華一點兒交情都沒有,算起來還是前一刻才認(rèn)識的,而眼前那幾名被眾人圍著的名人中自然也有他,從容的姿態(tài)、穩(wěn)重的作風(fēng)總是很顯眼,他也側(cè)頭看見了我。
方華看到我,笑著走了過來:“還沒有進去看展覽?”
“嗯。”
堂姐在一旁頻頻暗示,我只能無奈地開口:“方小姐,我朋友想請你幫一個忙。”
我將堂姐介紹給方華后便走開了,周圍吵鬧的人群讓我覺得悶,我打算先退到外頭透透氣,有人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
“席總,你怎么過來了?”方華的聲音。
堂姐反應(yīng)很快,跑到我身邊恭敬道:“艾維斯先生你好,我們是第五大學(xué)的學(xué)生,我姓冼。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我們想請你幫忙作一個簡單的訪談。”
“訪談?”他看了堂姐一眼又看向我。
“雖然我們是校刊,名氣比不上大型媒體,但是請您務(wù)必考慮一下我的提議,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很關(guān)鍵。”
“你什么時候開始作訪談了?”他問的是我。
我真是頭疼:“今天。”
一名男子過來跟席郗辰低聲說了幾句。他點頭示意他先過去,然后俯下身子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句:“你等我一下,等我十分鐘,我想跟你談一談。”
我有點兒訝異于他在這種場合上跟我親近,且態(tài)度曖昧,而那樣子似乎不等我答應(yīng)他便不會走開似的。
我怕他某些方面的固執(zhí),便隨口給了應(yīng)允。
拉著我的手稍稍用了一下力暗示某種約定的成立方才松開,他讓身旁的方華將名片遞給堂姐:“你們想采訪的時候可以聯(lián)絡(luò)我。”
“安同學(xué)。”堂姐等他們一離開便湊近我,“你介不介意我問你個問題?”
“我說介意你應(yīng)該還是會問。”
“你明明看上去是個簡單的人,我認(rèn)識你這么多年,雖然大家都不熟,但是對你還是稍微知道一點兒,你不交男朋友不參加學(xué)生Party不亂玩,每天不是在圖書館看書就是去打工賺錢,甚至我大前年還是大大前年聽說你沒錢交學(xué)費要退學(xué)的……”
我哭笑不得:“你想說什么?”
“不會他就是你男朋友吧?”
什么邏輯:“不是。”
“還好還好,我心理平衡一點兒。”她拿著手上的名片道,“亞洲成業(yè)傳媒集團的CEO,的確跟我們這些人八竿子打不著——”說著她又習(xí)慣性地拍拍我,“其實,我覺得你這孩子真挺乖的,我看得出來你們應(yīng)該是認(rèn)識的,這種難得的機會還是好好把握一下吧,雖然追求起來難度系數(shù)肯定是很大的,但總是要嘗試嘛,說不定就真成了呢。”
“既然你都說難度大,我又何必浪費時間。”
“話不是這么說的同學(xué),總要試試吧,你試想一下如果有這樣一個男朋友,哇,那簡直——至少不會沒錢交學(xué)費被退學(xué)。”
我笑了出來,這個時候手機響起,我滑開屏幕,是短信。
“我在地下車庫等你。”
“堂姐,我先走了。”
“喂——”她叫住我,“你去哪兒?”
“隨便走走。”隨后我用手機發(fā)了一則信息,“抱歉,我有其他事,不必等我。”
我現(xiàn)在需要想一下……想一些事情。
第【8】章
真相,明朗
感覺到走廊前方的腳步聲,我抬頭,對上那雙明顯有些詫異的眼。
任誰深夜看到別人坐在自己賓館房間的門口多少都會覺得有些怪異的,更何況這個人前面還爽過約。
“我沒有地方住,宿舍的鑰匙好像掉在展覽場了。”我站起身撫了撫灰塵。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苦笑,自己鹵莽的事不多,這算是一件:“如果不方便——”
“不,沒有不方便。”他拉住我,“我只是有些……受寵若驚。”
“其實如果可以,你借我錢我去住——”
“這里就是賓館。”他轉(zhuǎn)身開了門,然后側(cè)身讓我進去,“等我很久?”
“還好。”只是坐得有些困,其實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我進不了宿舍的時候,如果身上有錢就去賓館住一晚,如果沒錢就在巴黎街上的長椅上坐一晚。我覺得有必要說明一下,“這么晚來打擾你,我明天一早就走。”
他看著我:“你從來都不會打擾到我。”
我不去在意他的言下之意,走進客廳,一沾到柔軟的沙發(fā)疲憊就席卷而來,他倒了杯開水遞給我。
“很累?”他坐到我旁邊。
“有一點兒。”其實主要是前兩天我在里昂幾乎沒有好好睡過——因為了解到的某些事情讓我?guī)缀跏邇梢埂?/p>
我閉起眼,很久之后聽到他放柔了的聲音,“到床上去睡,你這樣會難受。”
“席郗辰。”我睜開眼看著他,他的眼神很溫柔,帶著一些小心翼翼。
“三天前我去見了我以前的醫(yī)生。”
我看到他的眉頭皺了皺。
我嘆息:“我這輩子欠你的是不是都還不清了?”
有些地方不需要再兜轉(zhuǎn)的時候他便不會裝糊涂,這點他跟我很像。
“是,你反感了嗎?”
我搖了搖頭:“不,我不至于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有些認(rèn)真地說,“我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你讓她幫助我,我的雙腿沒有殘廢,我的左手還能畫畫,這一切,說得坦白一些,都是你給我保留的,我很感謝你,但是,除了感激——”
“你不用說得太絕對。”他突然站起身打斷我,“別說得太絕。”
我站起身,他竟然小退了一步:“你休息吧,我去訂別的房間。”說著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我甚至來不及叫住他,無奈地坐回沙發(fā)上,對著寂靜的客廳有些發(fā)愣,原來一些問題直面起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簡單。不過,不知道他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在說那些話時的些微遲疑。
我原本想等他回來,結(jié)果終是敵不過睡意侵襲,朦朧睡去。凌晨三點多我突然轉(zhuǎn)醒,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安然睡在臥室的床上,四周一片安靜,沒有人的氣息,我起身去洗了一下臉,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第一次感覺到——不確定。
那天早上我離開得很早,同樣沒有見到席郗辰。
兩天之后終于是要起程去芬蘭,說真的我再不回去姑姑那邊實在是不好交代了。預(yù)購了火車票后我身上的錢只剩下七十歐元。回到宿舍已經(jīng)天黑了,我想這應(yīng)該是我最后一晚上留在這里,新加坡室友梁艾文在,她的名字我前不久才勉強記住,其實也沒必要記了。
“為什么總是有男學(xué)生找你呢?你明明悶得要死。”她丟過來一封信,“法學(xué)院的一個美國人給你的,嗬,我只得到了一杯廉價的咖啡。”
我看了眼藍(lán)色的信封:“你要可以送你。”
她不屑:“我眼光很高的!誰要這些壯得像猩猩的美國佬。”
我笑了笑,起身去洗手,手機響了起來,看號碼知道是他,便走到窗臺邊接通。
“安桀,你現(xiàn)在有空嗎?”
“有事?”
那邊可能遲疑了一下:“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你能不能過來?”
“醫(yī)院?”我有些驚訝,心里竟然有一絲擔(dān)心。
“誰在醫(yī)院?”梁艾文突然插話。
我看了她一眼,奇怪她的行為:“傷口復(fù)發(fā)嗎?”
“不是。”聽到他悶聲呻吟了一聲,“如果你沒空就算了。”
“等等。”我聽他要掛電話了,“哪家醫(yī)院?”
半小時后我打車趕到醫(yī)院,在醫(yī)院門口給他打電話卻已經(jīng)是關(guān)機狀態(tài),所以我不得不到前臺向護士詢問。
“艾維斯先生嗎?他現(xiàn)在還在動手術(shù)。”護士指了一下一個正亮燈的手術(shù)室,“你可以在外邊的走道里等一下。”
“動手術(shù)?怎么會這么嚴(yán)重?”我原本以為只是舊傷口發(fā)炎。
“交通事故,腳骨折。請問你是他的家屬嗎?”
“……不是。”
“咦?”護士微訝,“他剛才是給你打的電話吧?”
他在睡覺,身上的傷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不過臉色仍舊蒼白。
我第一次坐下來安安靜靜地想他,也想自己。
四年前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交通事故,如果沒有瑪利醫(yī)生及時醫(yī)治,我失去的不只是一只右手的活動能力,而我最終要感謝的就是面前的這個人。
我不得不承認(rèn)他與我或多或少有了某種牽連,這種牽連也許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長的時間,只是,我一直不愿去深究。
我看向他手掌處的傷痕,這傷口是上次在地道里時留下來的,確切地說是他自己劃上的,這么深的傷痕到現(xiàn)在看來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可怕。我不由得伸手拂過……感覺他的手指慢慢將我的五指引入他指間,緊緊相纏。
“我以為你不情愿來呢。”
“不要總是你以為。”我輕問,“怎么會出車禍?”
“闖紅燈。”
“你不是一向很嚴(yán)謹(jǐn)?shù)膯幔俊蔽业S。
“是,但是當(dāng)時我在想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讓我覺得情緒很低落——”
我的心口不由得一緊。
“這樣你會不會有一點兒心疼?”
“席郗辰——”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恥?”
“我是有一點兒心疼。”我承認(rèn),這話換來他驚訝的注視,我笑了笑,“也覺得有點兒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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