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條通向冷宮的路,瞬間繁花盛開,仿佛是一條走向月亮的天梯之路。
一場穿越,令我明了了生與死,愛與恨,付出與感動,犧牲和得到。
因此我不后悔,絕不。
引子
閃光燈在眼前閃爍,那么耀眼刺目。我走在眾位佳麗的最后,不慌不忙。美,是需要對比的,對于我來說前面的都是丑女,她們丑態畢露,才能凸顯我的不同流俗。
我叫安沐然,是K大大三的學生,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選美比賽。
從十四歲開始,我就知道美色可以讓我享受到比普通人要多很多的東西。比如,對著男老師拋個媚眼,他就會給我一個略高的分數;比如,某個女生欺負了我,我只要撒嬌,就多的是男生替我去擺平她;比如,這次選美,我只要展現我最美好的一面,就可以輕易成為冠軍的熱門人選。
走臺結束以后,有記者要替我們拍照。當然我是焦點。有位叫小佳的佳麗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敢阻擋本小姐的鏡頭。待記者的閃光燈對準我們的時候,我輕輕推了她一下,她頓時站立不穩,從臺階上摔了下去……閃光燈猛烈閃爍,明天一定會有報道,《選美佳麗出丑搏出位》……
我在人群里微微笑著,嘴角露出淺淺的梨渦,我的外表是天使,卻有一副小惡魔的心腸,我知道有很多人愛著我,而我,只愛我自己。
回到后臺,我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一條影子悄悄潛入,忽然從身后卡住了我的脖子。
“是誰……”我嘶喊著。
“去死吧!”聲音低低的,但,聽得出來是女人的聲音。充滿了嫉妒的女聲。
我漸漸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1)
我輕輕睜開了雙眼,第一個感覺就是冷。非常非常冷,有冷颼颼的風從四面八方穿透而入,在我全身上下盤旋飛舞。
我爬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子上只蓋了一層薄薄的毛毯,窗戶大開,冷風就是從那里灌入的。
我咳嗽起來。一個女孩披著衣裳忙忙地趕了過來:“娘娘,你是不是感覺冷了?”
她去關好窗戶,嘆了口氣說:“這窗紙都破了,讓人來修理卻一直沒有人理會。打入冷宮,就是如此世態炎涼。”
娘娘?
冷宮?
我經常去網站看穿越文,難道穿越這樣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在我的身上了嗎?
我看著自己,穿著薄薄的裘衫,頭發束成高高的發髻。
我讓那小宮女將銅鏡拿來,我要看看我的臉。
我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沒有錯,這還是我,只是容顏慘淡,蛾眉淡掃,唇色極淡,貼著怨婦加棄婦的標簽。
如果讓人知道,我,安沐然,居然被君王打入冷宮,我還怎么混?
現在我要了解的,就是我的這個軀殼究竟是怎么混的,混得這么悲劇混到冷宮里來了。
我沖那小宮女鉤鉤手指:“你,過來!”
小宮女怯怯地走了來:“娘娘,您又要責罰秋月了嗎?”
她主動捋好胳膊,上面已經密密麻麻布滿了牙印,看著讓人頭皮發麻。
我訝然問:“這……這是怎么回事?”
“娘娘心情不好,就會咬秋月的胳膊……”她亮晶晶的眼波里已經盈滿了淚水。她大概只有十六七歲,像我的小表妹。雖然我有一副小惡魔的心腸,但還不是一個變態,居然要靠咬人來平衡心境,我的這個軀體,看來比我更可惡。
我拍拍床,讓她坐下來,她有些駭然注視著我,那眼神仿佛是在看哥斯拉。
“秋月,我想我有些糊涂了,你告訴我,我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會住在冷宮里了?”
“娘娘……”她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娘娘,您一定是高燒糊涂了……您不記得了嗎?您拿玉如意砸珍妃的頭,卻不慎砸中了皇上,所以皇上就將您打入冷宮來反思了。”
看來我的這個軀體是和珍妃爭風吃醋,結果落于下風。怎么混的,和女人搶男人是我的拿手好戲,真得好好跟我學學。
“我是誰?”
秋月望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憂愁:“您是皇后娘娘啊,您原本是六宮之主,原本不需要和珍妃那樣的女子計較,皇上雖然不常來見你,但他承諾了,他不會動搖您的后位,您若能生下一位皇子,地位就更加穩固,您說您何苦和那些女子去計較呢……”
什么?皇上不常來見我,那豈不是等于守活寡?將全部希望寄托在生下一位皇子身上,那豈不是當我生育機器?作為90后小御姐,這樣的悲劇怎么可能發生在我安沐然的身上?
且慢!
她才說什么?
反思……
那么就是說,我還有回轉的余地?
“秋月,你告訴本宮,本宮的反思什么時候結束,可以瞧見皇上?”
既然是皇后,自然要自稱本宮了。
秋月低下頭,露出雪白的脖頸:“昨日王公公來見,找娘娘討要銀子,被娘娘您轟趕出去了,他原本是來代替皇上問您話的。娘娘,您的脾氣還是像在娘家那么倔犟,眼里容不下一顆沙子,只是曹府已經衰敗下去,娘娘,您就柔順一點吧!秋月是陪同娘娘從娘家曹府嫁入這冷清清的宮中來的,自然會不離不棄地照顧娘娘,可是娘娘您原本花容月貌,何苦如此糟踐自己呢?您原本是可以得到皇上的寵愛的,您若能博得皇上一點點歡心,曹家也不至于落敗,被那些人欺負……”
我的心忽然有些微的感動。
原來這個被皇后娘娘咬得遍體鱗傷的小姑娘還如此有情有義,跟隨娘娘來到了冷宮里。
我的大腦像電腦搜索引擎一樣開始運作。
這個皇后娘娘脾氣很任性、火暴,一定是被寵壞了,這擱在現代不算什么事,畢竟男女比例失調,男孩不哄著女孩是討不著老婆的,可是這是在古代,又是在這哀怨的深宮里,三千佳麗圍繞的不是別人是皇上,脾氣壞加小心眼,就算生的傾國傾城也不討皇上歡心。
其實,皇上他不也就是男人嗎?對付男人不能太真,一步一步引入溫柔鄉里,等他愛上你欲罷不能的時候再露出小虎牙倒不失可愛,可一開始就讓人知道你是母老虎,那他還不逃得比火箭還快?
“秋月,明兒你引那王公公來,本宮自有主意。”
我看著自己的手腕上,戴著一副碧綠的鐲子,我是識貨的人,知道這東西挺值錢。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在這深宮里討不著皇上的歡心,我就算全身上下披金戴玉的,也和一具古羅馬女木乃伊無異。
我看著花容月貌的自己,好奇地問秋月:“是不是從來沒有人愛過本宮?”
秋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說吧!今夜我們猶如姐妹一樣相處,你說的任何話本宮都不會責罰于你。”
秋月鼓起巨大的勇氣說:“其實你的表弟梓里戀慕著你,若當初娘娘您不是執意想要嫁入宮中,你的表弟便會上門求親了。曹家一夜之間破敗下去,也只有你的表弟一家人為小姐你娘家奔走疾呼。”
我的臉色淡淡的,人生便是如此無常,你愛的人不愛你,你不愛的人戀慕著你。我想那不過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男對表姐的短暫愛慕,很快就會消散。這一生我們會遇見無數可以相愛的人,沒有誰會為誰用心一輩子。
秋月行禮而去,我抱膝而坐,早將那表弟拋于腦后。心想那皇上只怕不是一個好東西,肯定是一個色中餓鬼,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哎,千年以后的現代,女人還沒有完全擺脫成為男子的附庸,何況是古代?所以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也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暗戰。
只是遇強則強,我,安沐然,才不懼怕這群裹小腳的古代女人呢!從十四歲開始我就成為無數女生眼里的公敵,早已身經百戰曾百勝。如今,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
(2)
我打著秋千。
秋千在風中搖擺,天與地在我眼底旋轉。
一個小小的玉鐲子,不僅讓我成功逃離了冷宮,還讓我得到了很多皇上的情報。我敬了王公公幾杯金盞酒,他就將他知道的言無不盡了。
這個時候,皇上會帶上他的新歡們來花園里賞玩。而這花秋千亦是各位嬪妃們爭相討皇上歡心的道具。
今日的我,穿著綠蘿衫,腰身束得細細的,頭發長長垂下,露出一節淡白色小腿,將秋千打得高高的,遠遠地,我已瞧見那一行人施施然走了來。
我清清嗓子,脆脆地唱了起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的菲式唱腔字正腔圓,又軟又嗲,迷住一個男子,身形色聲缺一不可。
果然,那呆子立住,仰臉看著我,陽光傾灑在他的臉頰上,我不禁也吃了一驚。
那“色中餓鬼”原來是一位金冠束發,衣袂飄飄,眉目猶如畫卷一般清秀俊雅的少年。他的手里還捏著一把白象牙折扇,這哪里像帝王,分明就是花樣美男。
愛情是什么?愛情就是電光石火,愛情就是一秒鐘,愛情就是心跳的瞬間。
我在秋千上,他在秋千下,已經來回幾個秋波。只是他身邊一位女子不無醋意地叱了起來:“姐姐,皇上在這里,難道姐姐忘記行禮了嗎?”
那女子應該就是珍妃了。號稱肌膚比珍珠更為潔白,永遠穿一身白裙,她很聰明,知道在萬紫千紅中保持自己淡雅的特色,可惜她忘了,保持特色永遠不變就注定會讓人失去新鮮感。
待秋千漸漸低垂平穩下來,我來了一個華麗麗的旋轉三百六十度,穩穩落在草地上。我學過幾年藝術體操,這動作對于我來說是切豆腐一樣容易。我雙手微揚保持平衡,姿態曼妙,對于這些沒有見識的古代人來說,我仿佛在風里起舞。
之后,才移蓮花步走到皇上面前,低下頭去給他行禮,聲音依然軟軟的,嗲嗲的,帶著一絲淡淡的氣喘:“給皇上請安。”
“宣冷快快請起。”
咦,皇上都直呼本宮的閨名了,這是好兆頭啊好兆頭。
他扶起我,我略微抬頭,害羞地瞥了他一眼,又極快地垂下,臉頰紅暈初起,露出淡淡的梨渦,這個笑容我在鏡子前練了不止一千遍,想當年曾有多少才俊敗倒在我這天使一般的笑顏里?天生麗質只是第一步,還有很多勾魂魅力是需要后天打磨的。做一個美女其實是有風險的,因為不僅要艷壓群芳,而且還要防止被人超越。
他怔怔地看著我,雙眸里是盈盈的水霧。
“宣冷……原來你是秋千高手?朕竟然從來不曾知道,以前你總是躲得遠遠的,朕以為你不喜歡呢!”
“回皇上的話,臣妾并非是高手,只是因為皇上喜歡,臣妾才日夜勤加練習而已。”
喜歡和愛,都是需要表達的,如果只寫在心里,誰有那精力去琢磨你?男子都說喜歡矜持的女子,其實遇到熱烈的女子更加意亂情迷。
“原來姐姐是高手,不如和妹妹一起蕩秋千,姐姐可否指教一二?”
見我和皇上四目交會,那珍妃忍不住又來搗亂。
我淡然一笑:“指教不提,姐姐就陪妹妹蕩秋千吧!”
我們攜手歡歡喜喜同踏花秋千,內里已經互相像掐小強一樣掐對方的手心。
秋千再度高高飄飛了起來,珍妃還真有幾下子,顯然也是悄悄練習過的。
她在我的耳邊說:“姐姐難道不怕?”
“怕什么?怕高?”
“不怕后位不保嗎?皇上的一顆心里可好像沒有了姐姐的位置。”
“哦,那你猜猜,皇上此刻是瞧你多呢還是瞧我多一些呢?”
她低頭看著,眼神亂轉,她的手指漸漸松開了秋千,我急忙按住:“妹妹可要抓緊,否則從這里掉下去,也許會毀了你這副好相貌也不一定。”
她略微一怔,我陰險地笑著,卻趁她不備,在秋千下降到最低點的時候,以一個魚躍的姿勢完成了她剛剛要完成的陰謀——我倒在了草地上,倒在了皇上的腳下。
“宣冷,你怎么了?”他蹲下攙扶著我,我說:“皇上,是她推我下來的……”
“不是,不是,我沒有……”珍妃急忙跳下秋千分辯,“皇上不要信她的話,是她自己跳下來的!”
我已經梨花帶雨了:“皇上,請皇上不要責罰珍妃妹妹,她這么做只是因為不想其他女子分享您的心……”
皇上拂袖:“珍妃,皇后還為你求情,你卻指責她是自己跳下秋千的,誰會這么傻,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來人呀,帶珍妃去冷宮反思。”
不過三日光景,我和珍妃就換了一個地位。
我偷偷笑著,得意地覷了珍妃一眼,她以敵意的目光回視,這是我們交戰的第一個回合,彼此知道了對方的手段。
(3)
我知道這樣一個小小的伎倆是無法徹底打敗珍妃,博得皇上的歡心的。
果然,三日之后,珍妃那小妮子就靠一哭二鬧三上吊從冷宮那地方逃離出來了。
從王公公那里,我知道了一個重要情報,過幾日是皇上的壽誕,各妃嬪都要絞盡腦汁為皇上獻上舞曲歌喉。
我琢磨著,我該怎么標新立異呢?
有錢好事鬼推磨,很快,我就從線人那里知道了珍妃要給皇上獻上的舞曲——《廣寒曲》。
如果讓我和古代女子比舞伎,我萬萬不如。但我懂得要以自己的長處比人家的短處。
我召來秋月,如此這般吩咐,她聽得睜大了眼球:“娘娘……這能行嗎?”
“能行,只要報名,本宮就賞賜黃金十兩,若能艷壓群芳,本宮再賞賜黃金十兩。”
“可是娘娘……您已經沒有黃金了……”她小心翼翼地躲遠點,也許是擔心我又發脾氣要咬人,“您的娘家因為朝中大臣貪墨事件受到牽連,老爺夫人都被打入天牢了。他們也無法再給您送來金子了。”
我蹙眉,這可怎么辦呢?沒有金子我怎么差遣人辦事呢?
忽然,聽見叮當聲響,從外而入走來幾位妃嬪,她們給我行禮,方說:“姐姐,皇上又臨幸珍妃那個狐媚子了,我們姐妹幾個閑得無聊,不如和姐姐來幾盤馬吊吧!”
秋月朝我使眼色,在耳邊小聲說:“娘娘,不可,您現在缺銀子,她們都知道您的馬吊打得不好,她們是來騙您的銀子的。”
我頓時滿心歡喜。
馬吊不就是古代麻將嘛,老娘穿越之前可是麻壇高手,號稱打遍K大無敵手。
我沖秋月笑了笑,轉身就說:“好啊好啊,本宮就陪妹妹們打馬吊。本宮打得不好,妹妹們可要多包涵。”
我拿出了全部的賭本放在桌幾上:“錢財身外物,妹妹們可有這么豪氣?”
她們相視一笑,紛紛命人回去取了銀兩寶物來。
幾盤下來,人仰馬翻。
她們憤憤離去,有人甚至諷刺我:“看來姐姐在冷宮里琢磨了怎么打馬吊。”
我不以為意,我去哪里,同性都不喜歡我,我早已不以為意。這個世界是男人的世界,我只要掌握權柄的男子喜歡我就足夠呼風喚雨。
我讓秋月收拾好那些勝利品,這一次是老天爺也要幫我了。
皇上壽誕那日,我穿得十分喜慶,我和珍妃一左一右依偎在那個俊俏的少年帝王身邊,早已彼此明爭暗斗了好幾個回合。
皇上深情地看著我,握著我的手說:“宣冷,你因為父母之事生朕的悶氣,朕還以為你今日不會來了,沒有想到不僅來了,還打扮得如此美麗。”
他的手指圓潤柔軟,我的心加速跳動起來。
我凝視著他的眼眸,意亂情迷之下沖口而出:“他們的事和我無關。”
皇上愣住了。
我醒悟,我表現得未免太冷血了,急忙又補充:“皇上,臣妾既然嫁給了皇上,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父母親戚不過是外人罷了。后宮不得干政,皇上處置他們自然有皇上的道理,臣妾絕不會阻止皇上。”
他莞爾一笑,將我輕擁于懷里:“原來朕的皇后娘娘卻是如此深明大義的女子。”
珍妃冷冷地哼了一聲:“皇上,今日是皇上的壽誕,何必提那些不值一提的人呢?不如臣妾為皇上獻上一曲吧!”
她得意地瞥了我一眼,說:“姐姐不擅舞藝,妹妹就只有先獻丑了。”
她幾日依然穿的是一襲淡雅的白衫,我在心里微微冷笑。今日我就讓你當眾出丑。
她以嫦娥自比,輕舞飛揚,歌喉婉轉,果然是一個俏佳人,身邊這冤家不知不覺看得癡了。
她輕輕使一個眼色,伴舞的宮人拉動了一根細小的繩索,那繩索另外一頭系在一棵樹的枝椏上,那枝椏上有一個籮筐,旋即倒扣而下,從籮筐里飛出一些黑色飛絮,風一吹,飄飄灑灑,灑得到處都是,就連她的白蘿裙上也沾染了不少。
幾根黑色飛絮飄揚到了我和皇上的面前,漂浮于金色的酒盞里。他秀氣的長眉微微蹙起,問:“這是何物?”
他雙手夾起一黑色飛絮,放于鼻下嗅嗅,聞到一縷腥臭氣,仔細一看,還有紅色的血跡。
王公公急忙跪上稟告:“皇上,這是烏鴉的羽毛。”
什么?
烏鴉的羽毛?
烏鴉在古代人看來是最不吉利的飛鳥,在皇上壽誕竟然當眾飄灑烏鴉的羽毛,豈不是大逆不道的罪過?
皇上一拍龍桌,勃然大怒:“珍妃,你這是做什么,詛咒朕嗎?”
自知闖禍了的珍妃跪于地上:“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妾是讓人放的白色飛絮,只是不知道為何一夜之間竟然變成黑色了,臣妾只是想討皇上歡心,卻不知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求皇上恕罪。”
我輕撫潔白修長的手指,不吭聲,嘴角露出隱約的冷笑。
跟我斗,珍妃,你太嫩了。
在這深宮里,最好辦事的就是銀子。花費了一些銀兩我便輕易知道她要在皇上壽誕獻什么殷勤。昨夜我已經讓人將那籮筐里的白色飛絮全部換成了黑烏鴉的羽毛。
這一次,我倒要看看這個女子怎么從冷宮里逃離出來了。
皇上大怒:“竟然還想讓朕恕罪?來人啊,給朕將珍妃打入冷宮,從此不再召見。”
珍妃被強行拖了下去,凄厲的聲音久久回蕩:“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不知為何我的心里有微微的苦楚,原來君王的愛意如此薄脆,剛還情意綿綿,此刻就已經永不召見。
皇上臉上陰雨密布。
我知道是時候我出風頭了。
我輕輕立了起來:“皇上,臣妾也給皇上準備了一個特別的禮物。請皇上笑納。”
他臉色淡淡的:“哦,是什么禮物?往年你送給朕的無非是一些珍寶。”
我嫣然一笑,拍拍手:“秋月!”
秋月帶著五個宮女施施然走出來,給皇上行禮,驀然褪去身上的輕紗,移步到華清池里,撲通躍了下去。
皇上登時驚訝了:“皇后,這,這是做什么?她們為何尋死呢?”
“皇上,你隨臣妾來。”我執著他的手,讓他隨我來到池邊,之間那六個女孩猶如蝴蝶在華清池里翩翩起舞,小腳丫一會兒上,一會兒下,這幾日她們練習這水上體操一定累壞了,到底古代人雜念少,冰雪聰明,加上有金子的獎勵,這水上體操還練得有模有樣的。
猶如一陣清朗的風將皇上臉上的陰霾吹散了。他握緊我的手,對我說:“宣冷,真是難為你了,竟然如此費心討朕的歡心。”
他輕輕捧起我的臉,目光溫柔,猶如春風一樣讓人沉醉:“若不是你的臉依然還是這張舊模樣,朕真的會以為你換了一個人。”
換了一個人……我微微低下頭,臉上火燒,我明明是換了一個人。
他攜著我的手,在我耳邊說:“宣冷,你今夜伺寢吧!”
什么?
我腦袋轟轟炸響,伺寢?
我,安沐然,可還是潔白無瑕的小女子,雖然我的男友換得猶如衣服一樣多,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底線在哪里。
可是他卻要我——伺寢?
我該怎么辦?
雖然他是我名義上的丈夫,可是要姑娘陪一個有三千佳麗做老婆的男子一生一世,我還得需要時間消化。
(3)
皇上醉眼蒙眬,斜覷著我:“宣冷,你還要灌朕多少杯酒啊!”
我們的面前已經癱倒了無數個翡翠杯,酒香盈滿寢宮,我心里暗自焦急,我該怎么辦,這冤家今夜是想吃了我。
我使出渾身解數了,沒有想到他的酒量竟然如此之好,怎么也不倒下去,而且看他這話語的意思顯然也明白了我是在灌他喝酒。
秋月捧來一盞酒,對我說:“娘娘,您不如試試這個?”
咦,這丫頭怎么明白我的心意?
可是已經來不及琢磨了,我給皇上的翡翠杯里傾上酒,他一飲而盡,笑意融融地說:“皇后難道還害羞嗎?我們成親一年多,這是朕……第幾次臨幸于……你?”他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頭一歪倒在了寬大的袖袍之上,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咦,這么快就入睡了?
我喝了一口酒,疑惑地發現那酒里有一絲可疑的氣味。醉意襲來,我身不由已,也倒在了茶桌上。
秋月走了過來,將我橫抱起來,放置于床榻上,我雖然睜不開眼但心底是一片清明的。我十分疑惑,一個小小的女子怎么生有如此大的氣力?
而且,她居然先抱的人是我——居然不是皇上?這不是亂了尊卑之序嗎?
她將我置于柔軟的床榻上,忽然俯身下來,在我的嘴角邊親吻——咦……這么狗血的事情怎么讓我遇見了?我的大腦擰成麻花狀都想不出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秋月的聲音卻忽然間變成了磁性的男低音:“表姐……”
表……表姐?
他的手指輕微地掠過我泛紅的雙頰,我感覺一顆濕潤的淚墜入我的眼瞼處,他呼出的熱氣噴在我的鼻翼處,他的聲音變得憂傷而深沉:“表姐,梓里不離不棄追隨于你,那日表姐問我,是否從來沒有人愛過你。表姐,你哪里知道,我一直愛著你,用我卑微的心。為你不惜男扮女裝,為你不惜與父母決裂,為你拋棄我貴胄子弟的身份來這后宮里做卑賤的宮女。世人都說愛是歡樂,而愛予我梓里來說卻猶如酷刑,因為要看著我深愛的女子投入別的男子的懷抱。我每日都猶如在刀鋒上舞蹈。我也有眼淚,卻從無人知道。”
我的手指輕微地顫抖,他的表白令我清醒,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睜眼,在這寂寞深宮里,我竟然遭遇了男版美人魚,他為愛的人付出一切,最后的結局卻是走向泡沫變得粉碎。
愛于我來說不過是可以被利用的東西,利用別人對我的愛意,獲取我缺失卻又想要得到的,比如名利地位虛榮。我從來不曾知道,原來愛是犧牲,是妥協,是成全,是……無數次將自己的心置于熊熊焰火里焚燒,化成縷縷青煙消散于風中。
是怎樣的隱忍,才可以讓這個小表弟,能陪著我一步一步走向一個并不深愛我的帝王,陪著我承歡于君前,陪著我入冷宮,陪著我無數個以淚洗面的日夜,卻從來不說,不提,不讓我觸碰他的連月光也曬不到的隱秘?
有很多時候,愛,原來只是一個人的堅持。
他轉身,將皇上抱上床榻,替我們彼此寬衣,將他的手心覆蓋于我的手心里——我的表弟,雖然隱忍,沉默,可是細節還是透露了他的內心。只有深愛的人才會在深夜雙手交扣。
擁有三千佳麗的君王,他怎么會……怎么會如此炙熱地待我?我不過是他枕邊溫柔鄉,流連但絕不會忘返。
夜幕低垂,我看著那個女妝的背影,在帷幕后低低飲泣,燭火裊裊,他的身影是如此清冷孤單,我忽然想從身后擁抱著他,給他一個遲來的安慰……可是我不能也不敢,面對他的癡情如海,真正卑微的人是我。
我的眼角,也滴落一顆淚,那是我唯一可以給予的,純潔無瑕的表白。
尾聲
珍妃在冷宮里自縊,臨死前留下一封訣別的信箋,將這場陰謀統統歸罪于我。
她是憎恨我的,是我一夜之間令她失去了君王的寵愛。可是她不明白,真正薄情的是君王,朝說愛夕反悔。
真愛一個人,不管紛擾也會堅定不移一直給下去。
皇上傲慢地仰著他清俊的臉龐,對我說:“宣冷,你還是去冷宮反思吧,眾嬪妃都說你一貫陰毒狠辣,朕好歹要給她們一個交代。”
這便是君王的寵愛,薄脆猶如一張紙,諾言猶如一夜之間凋落的潔白曇花。
我也知道那些落井下石的妃嬪,只是因為那場馬吊我贏了她們的銀子給予我的報復。
而我,什么都不曾辯解,只是深深一拜,與他拜別。反思?不必了,這樣的男子,任由他是集天地精華于一身的貴胄,也不能讓我留戀。
我和我的貼身宮女秋月,沿著那條凄冷的路,獨自走向有鬧鬼傳聞的凄清冷宮。因為有愛,地獄也是天堂。
我凝視著秋月那張皎潔如明月的臉龐,輕聲問:“你后悔嗎?”
秋月一怔,微微搖頭:“娘娘去哪里,秋月便去哪里,怎么會后悔?”
“那,你可以牽著我的手嗎?表弟……”
他的透明瞳先是無限擴大,寫滿震驚,然后于我的眼眸深處瞧見了我的柔情回應。許久,許久,他輕輕地挽起了我的手,如此堅定。
那一條通向冷宮的路,瞬間繁花盛開,仿佛是一條走向月亮的天梯之路。
一場穿越,令我明了了生與死,愛與恨,付出與感動,犧牲和得到。
因此我不后悔,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