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東靈山上的小妖,卻因為老仙人的一句點化愛上凡人。終了,卻是忘了妖人不能相戀。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桑云,難道屠殺這些甚至連人都沒有見過的小妖就是你所謂的慈悲,我所謂的愛情么?
楔子
東靈山上。
“齊曉棠,你不覺得,作為一只兔精,愛上一個凡人是一件很可恥的事嗎?”
“坤坤,你不覺得,你這樣打擊一個純真少女的心是一件更可恥的事嗎?”
“不覺得?!?/p>
“那是因為你嫉妒,嫉妒,嫉妒我在東靈山上跟你鬼混一千年后終于可以下山了?!鄙街械睦舷扇苏f過,只有嘗過愛情滋味的精怪才能經(jīng)歷情劫,得道升仙。
其實她那時還不懂愛情,他只是從山腳而過,救了一只被獵人打傷的灰兔。
她問老仙人,什么是愛?
老仙人說,愛就是慈悲。
所以她以為那就是慈悲,那就是愛了,因此種下了之后的種種因果。
第一章書呆子
齊曉棠這輩子沒見過桑云這么蠢的人,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硬生生闖進東靈山下老蜈蚣精修煉的林子,若不是她正好路過,明日怕是山腳又多了一堆白骨。
她拉著桑云從參天的榕樹上跳下來,回頭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我說你這個書呆子,竟然不要命的一個人跑到這里來,若不是我遇見,你定是被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p>
桑云的俊臉臉憋得通紅,估計是沒被個小丫頭這么訓斥過,加之剛才被蜈蚣精驚嚇了,張了嘴好半天沒說出話,墨黑的眸子直直的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才突然鞠了一躬:“多謝姑娘相救了?!闭f完,轉(zhuǎn)身又往林子深處走去。
齊曉棠連忙追過去攔在在他面前:“你傻呀!都說不要你去了,找死呀!”
桑云朝她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沓子橙黃色的符箓,笑道:“有了這些我不怕,這林子里的蜈蚣精殺人掏心,害了好多百姓,不除,百姓難得安寧?!?/p>
齊曉棠聽著這輩子最大的笑話,笑得肚子抽疼,指著他手里的那些符箓,冷笑道:“我說,知縣大人呀,那些牛鼻子老道的話你也信嗎?就這些……”不屑地癟癟嘴,突然一轉(zhuǎn)身,一道流光從她身體里射出來,刺得桑云一閉眼,感覺手里的東西一輕,再睜開眼,對面哪里是一個小姑娘,分明是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鬼。
“呵呵,書生,我好看嗎?”女鬼呵呵發(fā)出一陣冷笑,蒼白的右手還拿著剛剛從他手里搶走的符箓,“啪唧”一聲貼在他腦門上。
桑云嚇得臉色青紫,來不及思索地轉(zhuǎn)身就跑。
“等等,公子你要去哪里呀?”
感覺一只冰涼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桑云暗自咬咬牙,猛地回身一把抱住女鬼:“我不怕,我不怕,都是幻覺,幻覺……”
風吹亂了糾纏在一起的發(fā)絲,隔著薄薄的衣料,齊曉棠感覺到他強烈的心跳,和鼻息間淡淡的檀香。
他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身子,雙眼死死的閉著,顫抖的身軀緊密地貼合著她的:“我不怕,不怕都是幻覺,幻覺?!?/p>
好奇怪的感覺呀!胸口漲的滿滿的,心跳失率了,就連耳朵都熱熱的!
“我說書呆子,你到底抱夠了沒?吃起本小姐的豆腐了?!?/p>
銀鈴般的笑聲在耳邊響起,仿佛早春的拂柳輕輕掃過耳際,癢癢的。
桑云不自在地紅了臉頰,緩緩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張笑顰如花的少女小臉。
偶爾的涼風吹起他腦門上的符箓,傻愣愣的,好不有趣。
“你……鬼……鬼!”
“噓!”齊曉棠的十指壓在他的薄唇上,踮起腳靠在他耳邊輕聲道,“笨書呆子,本姑娘可是嫦娥仙子坐下的玉兔仙子,剛剛變成女鬼的模樣是要告訴你,你的那些符箓對付那妖孽是不管用的。”
“玉兔仙子?”桑云愣愣地看著巧笑倩兮的少女,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會心的笑意,一把抱住她嬌柔的身子,“太好了,你一定是仙人派來拯救苦難的百姓的,仙子快和我去除了蜈蚣精?!闭f完,拉著她就往林子里沖。
“笨蛋,你腦子進水了呀?!饼R曉棠揪住他的耳朵,“本仙子要是有那本事還用拼了命地帶著你跑路嗎?”
桑云臉一夸:“要是仙子都不可以,那百姓不是又要招到那蜈蚣精的迫害了嗎?”
“此言差矣,現(xiàn)在我沒辦法,不代表我永遠沒辦法。”
“那仙子……”
話音未落,遠處林子里一團黑云鋪天蓋地而來,一只巨大的黑面蜈蚣精在黑云中若隱若現(xiàn):“書呆子,死兔子,這次我看你們還往哪里跑,還不乖乖的等著本大仙取心,助我渡天劫?!?/p>
“不好,死蜈蚣追來了,喂,死書呆,快走呀。”
“這,仙子,你走吧,我拖住他們,只要以后你能除了這些妖孽,我……我便是死也值得了?!闭f完猛地把齊曉棠往前一推,自己迎著那團黑云沖過去。
“拖你個大頭鬼呀!”齊曉棠氣得七竅生煙,一把抓住他的手,右手虛空一揮,一只燒火棍狠狠地朝他腦袋砸過去。
“啊,仙子——”桑云突覺腦袋一陣劇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第二章 群妖亂舞
書呆子的手勁特別大,齊曉棠把他帶回縣衙,直到第二天醒來,手里還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臂,硬生生勒出一道淤青。
“書呆子,你這樣輕薄一個女孩子家,可是要負責任的?!彼嶂^倚在床頭看著他一臉窘態(tài),好笑地道,“瞧你這臉紅的,比東靈山的靈猴屁股還紅?!?/p>
“不?!鄙T剖肿銦o措地松開她的手,轉(zhuǎn)過身子,青絲隨著他的動作披散整個肩頭,松垮垮地掛在肩上的里衣露出白皙的肩頭,“若是……若是……我……我會負責的。”
這次換齊曉棠愣住了,好一會才爆出一聲大笑,捂著肚子差點沒滾在地上:“哈哈,哈哈,書呆子,你怎么那么迂腐,若是你不小心就碰了女人的手,那你一生豈不是要娶很多的女人?”
某男委屈的繼續(xù)臉紅:“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憋@然兩人想的不是一個問題。
“那你是什么意思?”齊曉棠的臉突然在他眼前放大,近的可以看見他臉上細微的毛孔和臉頰上浮起的血絲。
桑云憋了半天沒說出半個子,身體突然向前傾,薄如蟬翼的吻落在她的眉心:“仙子在我房里守了一夜,我是壞了你的名節(jié),理應……理應……”“負責”二字還未說出口,面前一陣風刮過,齊曉棠已經(jīng)消失無蹤。
那個死書呆子,竟然……竟然真的吻了她呀!
第二日清晨,縣里出了一間大事,東大街的巷子里死了人,桑云風風火火地趕去現(xiàn)場,齊曉棠已經(jīng)在人群里,秀眉微斂,見他帶著衙役趕來也沒打招呼就沖過去把他拉到角落,指著不遠處躺著的少女尸體:“叫你的人不要碰那尸體,最好是就地銷毀了,有劇毒的?!?/p>
兇手手段殘忍,整個內(nèi)臟都被活生生的摘除了,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
“可……”
桑云猶豫著,那邊已經(jīng)有個衙役走到尸體旁邊。
“不要。”齊曉棠想阻止已經(jīng)晚了,只見那尸體的腹部突然竄出一縷黑煙轉(zhuǎn)進那衙役的鼻孔里,衙役哀號一聲倒在地上痙攣不止。
“他怎么了?”桑云沖過去欲拉那衙役,齊曉棠從后面扯住他,瞬間,有什么東西從那衙役的肚子里咬破肚皮轉(zhuǎn)出來,黑壓壓一片,像是蜈蚣,又像是某些甲殼蟲,“不好,快放火燒了它。”齊曉棠驚呼一聲,桑云的反映倒是快了許多,為了顧及周圍的百姓,他迅速從懷里抽出火折子點燃扔到那兩具尸體上。
大火燒得噼啪作響,圍觀的人群炸開了鍋,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桑云讓衙役驅(qū)趕了人群,自己站在火堆旁,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的緊緊的,額頭青筋奮起。
“喂,你沒事吧?”齊曉棠擔憂地拍拍他的肩。
“你可以,你可以消滅那些妖物的是不是?”桑云猛地轉(zhuǎn)身掐住她的肩,雙眼赤紅地看著她,“這已經(jīng)是第五個了,半個月的時間里被東靈山腳下的蜈蚣精害死的第五個人了,我卻無力救百姓與水火?!彼行┗艁y,人呀,對抗自己知識以外的妖物時總顯得那么無助。
他像抓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看著她有些蒼白的小臉。
第三章仙人指路
齊曉棠自是知道蜈蚣精殺人摘心是為了躲避天劫,免遭天雷,自然界中每個精怪躲避天劫的方法各不一樣,此法卻是最為惡毒的。
桑云為了殺人摘心之事整日茶飯不思,她也終是不忍心,便決定帶他到東靈山求老仙人。
東靈山高聳入云,凡人鮮少能登到頂端,借著齊曉棠輸給自己的一絲“仙氣”桑云拖著疲憊的身體跟在她身后進入云團繚繞的山巔。
一路上遇見了好多圍觀的小妖,桑云不解地問:“為何仙山上要有這些該死的妖怪,為了自身修煉,竟然殺人摘心?!贝藭r的他,已經(jīng)是恨妖入骨。
人的心思總是比妖要扭轉(zhuǎn)許多,齊曉棠笑著說:“這些都是山上小妖,借著此地仙氣修煉升仙的,從來不成下山危害人間,殺人摘心,必是少數(shù)精怪?!?/p>
“是嗎?”桑云顯然不信,在他心中,妖就是妖,吃人,禍害人間,總有一天他要除之。只是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
仙人修煉的仙洞是妖精不敢進入的,她站在洞外指了指:“你進去求,求得了,仙人自會給你指一條明路?!?/p>
桑云欣喜地點點頭,整了整衣襟,當真邁著大步步入仙洞。
一道綠色的熒光突然從天而降,綠意少年一臉不削的看著傻愣愣守在洞外的齊曉棠:“我說,你這白癡不會真的要幫助那個書呆子除了山下的蜈蚣精吧!”
“坤坤嗎?”齊曉棠笑著轉(zhuǎn)頭看他,笑容了帶著一絲絲的甜蜜,說,“你不是也很討厭那個全身是退的老蜈蚣精嗎?”
“那蜈蚣精確實惡毒,可是,我們同為精怪,不該逆天而為,殘殺同類。”
“那你是忘了三十年前的孔雀,它不是被那蜈蚣精給害了嗎,怎么不見他受天譴?”齊曉棠反問。
坤坤無語,只是默默地看著她:“曉棠,你這么做,是為了他吧!”若是為孔雀,三十年前就做了。
“坤坤你不懂,這就是凡間的愛情,可以為對方付出一切的愛情。”她似有向往,又似沉淪,想起他抱著她時胸膛里狂亂的心跳,蒼白的小臉爬上一抹紅暈。
坤坤癟癟嘴:“那他可以為你付出一切嗎?”
齊曉棠笑容一僵,垂下頭,好半晌沒說話,這時,洞口里射出一道金光,金光拖著昏迷不醒的桑云輕飄飄落在洞外。
“書呆子?”齊曉棠驚呼一聲沖過去,一道金色的屏障卻將她與桑云隔開。
“孽障,你私自帶凡人入東靈山,可是知罪?”流光閃過,老仙人站在洞門前。
“小妖知罪,小妖知罪?!饼R曉棠連忙跪倒在地,目光膽怯地看著對面面容冷蕭的仙人,“還請仙人高抬貴手,慈悲為懷放了書呆子,救救山下的村民?!?/p>
仙人冷肅的臉沉了沉,冷聲道:“你既然早知道天意不可違,人的生死自有天地造化,又何必強求?那蜈蚣精的業(yè)障未滿,還不是該死的時候?!?/p>
“嗯?!饼R曉棠訥訥地點頭,可目光觸及一旁昏迷不醒的桑云,想起他的那些執(zhí)著,想起他的慈悲,她問仙人,“仙人你說,這世上什么是愛?”
仙人說:“愛就是慈悲?!?/p>
她朝著仙人磕了一個頭:“那么我愛他,便愿意為他付出一切,成全他的慈悲。”
仙人看了她半晌,無奈般嘆息:“既然如此,也罷也罷,本仙便成全你。切記,不可傷及無辜,否則,違背了天意,你必是要遭到天譴的?!闭f完,老仙人一揮手,包裹著桑云的金光再次將他托起,隨著他一同進入仙樂洞。
第四章猴兒酒
下山之前,老仙人確實交待了桑云的降妖之法,坤坤把她叫道一旁,語重心長地問:“我說齊曉棠呀,你知道人和妖的差別是什么嗎?”
齊曉棠搖頭。
他道:“人和妖的區(qū)別在于,妖吃人是為了生存,而人要殺害妖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p>
她給了他一拳當回報,卻錯過了桑云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霾。
也許他們都不知道,那天在洞外,他雖然昏迷了,卻是聽得見他們說的話。
次日,城門的布告臺上多了一張怪異的告示,大意是縣衙月圓時在縣衙擺下豐盛酒宴,款待縣里的各路神仙,后面附了一些敬語。
“書呆子,你的法子有用嗎?”齊曉棠有些隱隱不安,老仙人交代的除妖之法她并不知曉。
桑云從書桌前抬起頭,目光燥燥地看著她:“我只是按照仙人的指點辦事,不會傷及無辜,只要除了那個害人的妖物就好,其他的小妖我必是會送回東靈山的?!?/p>
“是嗎?”齊曉棠有些惴惴不安,凝眸看著他,“當真不要傷及無辜,這世間的精怪,也不盡然都是壞的,修煉千載也不過是為了有一日能得道成仙?!?/p>
桑云心中沉了一沉,只覺得垂在袖子里的手心全是汗,只好伸手指了指一旁堆滿角落的酒壇子,打岔道:“我要除掉的只是那掏心禍害百姓的蜈蚣精,不會連累無辜。對了,仙人說,這世間的妖物都喜歡猴兒酒,我已經(jīng)放出風聲了?!闭f完,起身取來一小壇子猴兒酒,“啪”的一聲啟開封蓋,一股濃郁的酒香帶著淡淡的果香撲鼻而來。
“你可要記得你今日的話,斷不要傷及無辜,否則……”我必造天譴。后面的話終是沒出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猴兒酒,突覺口沫生津,肚子里“咕嚕?!苯辛藘陕?,便道,“真的是猴兒……”
“你要嘗嘗嗎?”突然接觸到他別有深意的笑,她連忙收起垂涎的表情,佯裝一臉鄙夷地道,“這東西都是俗物,只有妖物喜歡,像我這樣的仙子,最愛的是王母娘娘瑤池里的瓊漿玉液?!闭f完,還一臉回味地吸了吸口水。
“仙子說的是?!鄙T菩Φ溃D(zhuǎn)身放下酒壇子,伸手拉住她的手,“走,我?guī)闳ズ笤嚎纯础!?/p>
“呃,好,好?!贝瓜训乜戳搜圻€在散發(fā)著酒香的猴兒酒,齊曉棠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朝猴兒酒鉤了鉤手指,猴兒酒“咻”的一聲瞬間變小數(shù)倍飛進她的袖口。
那天夜里,齊曉棠偷偷帶著猴兒酒跑到東靈山找坤坤,那家伙大概有半年沒碰過猴兒酒了,她便藏了一瓶來勾搭他。
兩人喝得好不盡興,一時酒勁大起,卻是商量著大著膽子跑去桑云的書房偷酒喝。
月過柳梢,桑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耳邊不斷響起老仙人說的話,心中煩躁不安。
那樣輕靈可愛,還救了自己的仙子真的是妖嗎?
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心思在搖晃的樹影中矛盾著,直到隔壁書房里傳來一陣陣酒杯相碰的聲音。
清晨,一夜未眠的桑云披上外衣悄悄地來到書房門前,輕輕地推開虛掩的房門,一股濃郁的猴兒酒氣撲面而來,空酒瓶丟得滿地都是,一只喝得醉醺醺的白狐倒在東墻邊上,一只毛茸茸的雪白長耳兔子蜷縮成一個小雪球躺在雪狐的肚皮上,若是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只大肚子白狐呢。
心仿佛一瞬間被注入了泥漿,他站在原地好久好久,看著那可愛的兔子翻身,露出雪白的小肚子,看那白狐就連睡覺也用身體護住它。
一股莫名的煩躁感涌上心頭,他大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捧起睡得香甜的兔子護在懷里,轉(zhuǎn)身出了書房。
書房的門合上的瞬間,本來雙目緊閉的白狐突然睜開眼,一道金光過后,綠衣少年眉頭輕鎖地站在書房里。
第五章親吻
齊曉棠是在桑云懷里醒來的,睜開眼的時候,他溫溫地笑著,指了指一旁的藥碗,說:“早晨我在庭院里找到你,大夫說受了風寒,喝點姜湯就好了。”
風寒?齊曉棠一陣茫然,她不是宿醉嗎?怎么醒來就風寒了?坤坤呢?
看著她一臉的茫然,桑云主動解惑道:“是呀,昨夜里縣衙遭了小賊,有人看見一只白狐從書房里跑出來,早晨一看,便是猴兒酒被偷喝了不少?!?/p>
那個是笨蛋坤坤吧!看來一定是他沖忙逃跑時把自己丟在花園的。
心中暗暗鄙夷一把,齊曉棠尷尬地笑著推開他遞過來的藥碗:“呵呵,仙子是不吃藥的?!苯。秒y喝的。
桑云好笑地看著她皺在一起的靈巧五官,薄唇揚起一抹寵溺的笑意,端起碗遞到她唇邊,有點霸道地道:“你是要自己喝還是要我喂你?”說完,俊臉不自覺地紅了一片。
書呆子,你何時也這么霸道了?
齊曉棠訥訥地看著他越來越紅的臉,忽而生出一絲邪惡的念頭,故意把頭一歪,道:“我要是自己不喝,你要如何喂我?”
桑云一愣,有些為難地看著她,俊臉卻是越燒越紅,好半晌沒說話,默默地抬起碗喝了一大口姜湯。
“喂,你怎么自己喝了?”齊曉棠不解地看著他,剛想去搶藥碗,桑云出其不意地一把抓過她按在懷里,傾身,緊抿的薄唇印上她的紅唇,靈巧的舌尖霸道地頂開她的貝齒,將姜湯推入她口中。
“啊,咳咳咳!你……”口中的辛辣還沒散去,齊曉棠不可思議地捂著嘴唇,感覺心臟跳得厲害,好像突然裝進了千百只蝴蝶撲騰著。
桑云的臉紅的快滴出血來,別扭地連忙轉(zhuǎn)過身,將藥碗塞進她手里。
東靈山上。
“齊曉棠,你真的和那個書呆子親嘴了嗎?”坤坤坐在樹上一臉鄙夷地看著樹下一臉幸福的齊曉棠。
“嗯,是呀,好奇怪的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齊曉棠回味地道。
“切!”樹上的坤坤冷哼一聲,傾身從樹上跳下來落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修長的身影籠罩住她單薄的身子,好看的眉眼此時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郁,“就是這種感覺嗎?”說完,不由分說地傾身含住她微張的唇,舌尖生澀地探進她口中,與她的靈舌糾纏。
“喂,坤坤,你干什么?”齊曉棠一把推開意亂情迷的坤坤,眼中含淚,“你怎么可以這樣?”
“我為什么不可以?”坤坤不解地看著她,“我們在一起一千年了,為什么那個書呆子可以,我卻不可以?”
“因為我喜歡他呀,因為我愛他呀!”她理直氣壯地吼回去。坤坤變得和以前的坤坤不一樣了。
“齊曉棠,你這個笨蛋,大笨蛋。”坤坤朝著她吼,轉(zhuǎn)身快速沒入身后的林子里。
齊曉棠,其實你一直不知道,人和妖怎么能真的在一起呢?
第六章屠殺
八月十五很快就到了,太陽剛落山,縣衙里的衙役便開始著手準備晚宴,桑云一個人躲在書房里盤點猴兒酒,齊曉棠則無精打采地趴在窗前看這夜幕一點點降臨,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三更剛過,空氣中已然浮動著一股股濃郁的妖氣,一團團黑霧從東靈山方向一點點朝這里聚集,很快地,黑霧幾乎遮掩了月亮的光滑,圍著縣衙打轉(zhuǎn)。
大概是時辰快到了,桑云換好了一身大紅的朝服威嚴地站在縣衙后院,齊曉棠遠遠地看著,只覺得今天的他好不一般,雙眸中閃爍著少有的冷厲,讓她都不太敢靠近。
衙役們在每桌酒席上都點上三根長香,待上火燃盡,各路妖怪便紛紛從天而降,化成人形。
“曉棠,你坐在我身邊?!鄙T粕焓掷↓R曉棠冰涼的小手入席,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跟著他入坐,他便起身和那些妖物客套起來,推杯換盞間,天空一片黑霧滑過,老蜈蚣精化成一個花甲員外來到后院,笑呵呵地朝著桑云道:“你這小兒,如今也算是識相的,我等盤踞東靈山下千年,都是得道的大仙,你要是好好伺候好了我們,你這個縣令倒是可以做得久一點,不然,我便摘了你的心?!闭f完,一把端起桌上的猴兒酒猛喝起來。
桑云憤恨地咬牙看著蜈蚣精,想到那些個血肉琳琳的尸體,整個人僵如一尊銅像。
妖和人的區(qū)別在于,做妖的永遠看不透人的心思。
酒過三尋,蜈蚣精和眾妖怪喝的酩酊大醉紛紛顯出了原形,齊曉棠因為喝了些酒,昏昏沉沉間,只覺得身體里好像有一股和妖氣相詆毀的仙氣流動著,難受了好一會兒,終于不敵而化成原形。
這酒,不對勁呀!難道融入了仙人的法力?
她抬起昏昏沉沉的頭看著旁邊的桑云,他寒著臉朝身后揮了揮手,這時,二十幾個衙役手提著閃著寒光的大刀沖進來,對著蜈蚣精和一院子顯出原形的妖物大肆屠殺。
平日里兇惡的蜈蚣精突然變作一攤無用的爛泥癱軟著任人宰割。
朦朧間,齊曉棠看見一道金光閃過,老仙人含笑地站在對面。
桑云冷冷地看著那些精怪被殺死,目光微斂,看了一眼身旁一臉無辜的可愛長耳兔,伸手輕輕地將她抱起來按在懷里,寵溺地用手輕輕梳理她凌亂的毛發(fā),仿佛捧在手心里的一件珍寶。
“書呆子?你……你答應我只除掉蜈蚣精,不傷害其他無辜的?!钡谝淮?,齊曉棠覺得桑云的手是那么涼,那張臉是那么陌生,曾經(jīng)她以為他是慈悲的,以為那就是愛了,可此時的他卻如同一個地獄里來的修羅,毫不留情地屠殺她的同類,那些曾經(jīng)與自己同渡天劫而僥幸存活的小妖,他們,有的甚至連人都沒有見過,更沒有害過人,如今卻……
她,是錯了吧!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齊曉棠抬頭看著桑云,只覺得一股悲愴破胸而出,淹沒了滾滾的愛戀,徒然間變成源源不斷的恨意。
桑云沒說話,擱在她頭頂?shù)氖忠活D,目光復雜地看了她一眼,用手輕輕附上她火紅的眼,輕聲呢喃道:“不要看,很快就過去了?!?/p>
“過去?怎么可能過去呢?桑云,你現(xiàn)在是不是也要殺了我?我也是妖呀!哈哈!”耳邊是一聲聲同類凄慘的叫聲,每一聲都是撕心裂肺,她好想問,書呆子,你的慈悲倒地哪里去了?為什么要騙她?
“我不會殺你?!鄙T扑浪赖財堉鴳牙锏男⌒∩碜樱抗鈭远ǖ乜粗?/p>
“不殺?”齊曉棠冷笑一聲,“桑云,你今天殺了也罷,不殺也罷,若是此生再有機會相見,我必是要挖出你的心來看看,里面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
恍然間,她想起坤坤說過的話:“妖和人的差別就在于,妖吃人是為了生存,而人殺妖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p>
坤坤,或許我真的錯了,人和妖,終是無法走到一起的。
夜色中,一只白狐靜靜地站在晦暗的角落里和老仙人對視,而后,轉(zhuǎn)身飛奔到桑云面前一口叼起他懷里的長耳兔轉(zhuǎn)身離去。
“大人,那兩妖物跑了?!币粋€衙役殺紅了眼的欲追過去,卻被桑云攔?。骸安灰??!?/p>
“桑云,你可知你今天放了他們,以后他們必然會來找你報仇的。”老仙人來到他面前,語重心長地說道。
桑云苦澀地笑了,伸手摸了一下眼角,有些濕潤,仰起頭將眼淚逼了回去,說道:“仙人,你說,這世間,什么是愛?”
仙人說:“愛就是慈悲。”
桑云搖了搖頭,目光看著白狐和長耳兔離開的方向,說道:“仙人錯了,愛不是慈悲,愛是成全?!?/p>
仙人搖搖頭,表示不懂。
桑云又說道:“其實,人和妖,是不能相愛的,嗎?他們的生命是那么長久,而人類只有短短數(shù)十載,若是不能生生相伴,何苦要她在以后的歲月里承受相思之苦呢?”
仙人靜默不語,看著桑云,從懷里掏出一只黃鶯交給他:“這黃鶯你要好生養(yǎng)著,若是有一日,它會救你一條性命?!闭f完,一道金光而過,仙人已無蹤跡。
第七章剜心之疼
三年后。
東靈山下已再無妖物,那一場毀天滅地的屠殺似乎深深植入了桑云的心,這世間,是否有真正的慈悲?
他望著齊曉棠曾住過的房間,撫摸著她曾喝過的酒杯,一次次地告訴自己,這是對的,誰也沒有權(quán)利讓另一個人承受那萬萬年的相思之苦,偷得片刻歡愉。
書桌上擺著三天前剛到的圣旨,皇上新納的妃子得了心悸,要用世間最慈悲的人心入藥方可治愈,而這最慈悲之人,恁是硬生生落在了他的身上。
臨行前,東靈山的老仙人再次現(xiàn)身,并囑托他帶上三年前寄養(yǎng)在他這里的黃鶯,說是必要時能保他性命。
入宮前一晚,那一襲綠衣的少年來找他,他知道,這少年就是當年那只帶走齊曉棠的白狐。
“明天,你不要進宮?!鄙倌曜诖芭_上看著他,妖異的眸子帶著一絲流光,“你走吧,去哪里都好?!?/p>
桑云含笑望著他,素白的手撫了撫額頭新添的一絲白發(fā):“我知道她在宮里,只求能再見一面,一面就好。”總歸是他虧欠她的。
“她會殺了你,這些年,她受的苦,你無法想象,曉棠再不是從前那個為了成全你的慈悲而甘愿受天譴的曉棠了?!?/p>
“我知道?!彼c點頭,并不在意,突然想起初見那年,她笑顰如花,抓著他的手叫他書呆子,兩人沒了命地從怪物聚集的林子里跑出來,而后,她告訴他,她是天上的仙子,那時,他是真的相信了,并為那回眸一笑動了心。
坤坤無奈地看著他,最后只好嘆息:“唉,傻子,笨蛋?!闭f完,轉(zhuǎn)身跳下窗臺,白光過后,已無他的身影。
桑云看著他消失,轉(zhuǎn)身來到床頭,目光炯炯的看著那只籠子里活蹦亂跳的黃鶯,忍不住呢喃自語:“黃鶯呀黃鶯,這世間本來就沒有真正的慈悲?!?/p>
高高的宮闈內(nèi),一身霓裳彩衣芳華不減,他愣愣地看著宮女攙扶下姍姍來遲的女子。
一片容顏,半點淚光。
似有千年一般。
“曉棠?”這世間最叫人無奈的大抵上就是愛人近在眼前卻咫尺天涯,總有萬年也無法跨越。
齊曉棠推開宮女的手,眉間一抹恨意,柔弱的身子輕輕一歪,一口鮮血從輕啟的薄唇中咳出:“咳咳,是,桑愛卿嗎?”握在身側(cè)的手摳進肉里,鮮血淋漓,就如同那一晚,他揮手的瞬間,血染萬妖。
“愛妃,愛妃?!币坏澜辜钡穆曇魪哪缓熀髠鱽?,轉(zhuǎn)身而出的是一面色蒼白的男子,著一身龍袍,神色焦急地上前一把攬住她搖搖欲醉的身子,“愛妃,你怎么樣?”
齊曉棠回眸朝他笑笑,素手死死掐著心窩:“皇上,臣妾,心疼。”說罷,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三年了,她屢屢遭到天譴,修為毀了大半,只能躲在深宮里逃避天雷,沒想到再化人形,卻得天子垂青。
是老天憐憫她嗎?
讓她還有機會見一見讓她如此如蛆蟲覆骨般痛不欲生的人,看看他的心,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
“愛妃!”皇帝擔憂的喚了一聲,轉(zhuǎn)而看著對面的桑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愛卿,朕的愛妃得了心悸,要你的心才能治好?!?/p>
桑云定定地看著他懷里的女子,好像再找不到原來齊曉棠的樣子,可心依舊是波瀾不減,愛如涌潮。
他看著旁邊已經(jīng)準備好的匕首,突然笑了,拿起匕首對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刺入。
“噗!”利刃沒入血肉發(fā)出的聲音。
時間頓在彼時,齊曉棠突然覺得心口一陣揪疼,看著鮮紅的血從桑云的胸口涌出。
“桑云,有個問題,哀家想問你?!彼崎_皇帝的手走到他面前,素白的手握住他已然冰涼的手,眼淚含在眼眶,“你說,這世間,什么是愛?”
桑云恍惚地看著她,耳邊卻是響起老仙人的聲音:書呆子,放了你手里的黃鶯,兔子精最怕黃鶯,可保你一命。
桑云仿佛沒聽見,垂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握著,目光從未離開她的臉。多想,多想再抱抱她呀。
“桑云,我問你,這世間,到底什么是愛?”齊曉棠赤紅著眼,握在他手上的手使勁向下壓,桑云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道,“曉棠,愛就是慈悲?!?/p>
“愛就是慈悲?”
“愛就是慈悲?”終究,他的慈悲不是給了她呀!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的疼已經(jīng)蔓延到四肢百骸,她重重嘆了一口氣,右手用力地向下壓!
“噗——”
她知道,那是利刃刺破心臟發(fā)出的聲音。
而后,他修長的身體漸漸滑落,一只已經(jīng)斷氣的黃鶯從他的袖口劃出來,一陣清風吹過,嫩黃色的羽毛漫天飛舞。
他終是沒忍心傷她,而潛藏在心底的那句話,終是沒能說出口。
她想起好些年前老仙人的話,六界眾生,得道修仙,卻是最后一道劫難最難渡。
如同她是蜈蚣精和那些未成形的小妖的劫難。
而他,則是她永遠也渡不過的天劫。
天邊閃過兩道驚雷,照亮了整個皇宮,刺眼的白光過后,皇帝的新妃卻是變成一只長耳兔子,它跳躍幾步蹦到桑云的尸體前,眼角滑過清淚。
后記
東靈山上。
一只雪白的長耳兔慵懶地蜷縮在草叢里,一只雪白的狐貍仰面躺在她身旁。
“曉棠,你說,我們還要多少年才能重新化成人形呀!”狐貍訥訥地道。
長耳兔迷茫地搖搖頭:“也許十年,也許千年,也許永世不會?!?/p>
人類的世界,終究不是他們能適應的,就如同千百年前,她最終也沒能弄明白那個人的心思。
他的慈悲,他的愛,還有那只本該可以殺死她最后卻被他掐死的黃鶯。
許是坤坤說得對,人和妖是不能相戀的,就如同妖永遠是妖,永遠也成不了仙。
此后的千萬年間,東靈山再無妖物,那鎮(zhèn)守的老仙人也已經(jīng)離去,唯有一只長耳兔和一只白狐默默相守,直到有一天,一只黃鶯飛到此處,之后的千百年再沒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