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國峰會日益空洞

美國東部時間19日午時，馬里蘭州戴維營，八國集團峰會領導人在歐債議題會后參加“全家福”拍攝。一字排開后，東道主美國總統奧巴馬身旁分立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新任總統奧朗德，前者強調適當財政緊縮必要性，后者要求提高刺激增長的政策比重，恰與峰會后聲明的調門暗合——在左右之間尋找平衡。

這個聚集著一群想法類似、價值觀趨同領導人的“親密小圈子”，試圖用一種更親密的清談，聊明白世界經濟到底會怎樣。曾在上世紀70年代 “石油危機”引發經濟衰退之時，八國集團的前身“六國集團”（法國、德國、美國、日本、英國、意大利）在巴黎郊區舉行了“小圈子”非正式會晤。

然而國際政治經濟形勢轉變，八國集團的作用和重要性明顯下降。此次峰會上，法德在歐債危機上的各自盤算、美俄在安全議題上齟齬加深，導致峰會會前預期不高，會后成果寥寥，八國峰會逐步淪為一場富國俱樂部的“窮”聚會。

歐債議題“左右”為難

歐元區經濟危機是本次峰會最重要議題。不完善的經濟、金融和財政一體化格局是歐元區存在的體制性缺陷，此次戴維營的“親密小圈子”聚會并未給出根治這一缺陷的建設性方案。

希臘是否退出歐元區？法國政府換屆后經濟政策如何“左轉”？法德領導人能否就歐債危機治理求同存異？美國又將受到“老歐洲”沉疴怎樣影響？眾多棘手問題實難通過兩天會期、實際時間不超過24小時的“清談”獲得解決。

八國集團領導人就全球經濟發表的聲明中屢見“平衡”兩字：認為世界經濟“曙光在前”，但仍需“逆風前行”；重申支持希臘留在歐元區，但要求對方履行承諾；強調當前要務是刺激增長促進就業提升信心，也支持各國推行“良性、可持續的財務整頓”——歸根結底，聲明直言“正確措施因國而異”，顯示歐美在增長與緊縮之間艱難尋求著平衡。

“推出有效增強歐元區彈性和確保歐洲增長的具體措施有利于與會各方”，對與會歐美領導人而言，解決歐債危機的任務期限正在旋緊。各方一致在“口頭承諾”上支持希臘留在歐元區，一旦希臘“倒下”，中短期內直接成本和間接成本將重創歐元區，此前為走出困境、展開互救的努力和妥協就此作廢，歐洲一體化進程遇到重大挫折，連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在經濟和政治上也難免受到震動。

雖然《戴維營宣言》強調“一個強大而具有凝聚力的歐洲對于世界穩定與復蘇的重要性……也希望希臘能留在歐元區，并遵守其承諾”，但空談并沒有為希臘指明道路，也沒有提出誰來繼續“輸血”——由于歐元區各國缺乏財政聯盟的政治意愿，要求德國等“大佬”提供更多援助之類的建議面臨巨大的現實政治阻力。

美國戰略及國際研究中心歐洲項目主任希瑟·康利認為，歐洲正形成新的鐵三角，即默克爾、奧朗德和意大利總理蒙蒂，問題在于他們是否能在增長與緊縮覓得平衡，以及如何勾勒出平衡之后的增長圖畫。

奧巴馬的歐洲盟友們近來已直接感受到國內壓力。從法國大選、希臘議會選舉，再到意大利和德國地方選舉，民眾用選票將反對緊縮政策的政黨送上舞臺，堅定支持緊縮的默克爾則要面對日益增長的政治壓力。在5月23日舉行的歐盟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上，默克爾將就歐盟經濟增長和整體戰略展開商討，此前被德國拒絕的一系列藥方或將“復燃”。

美國自顧不暇隔岸觀火

面對歐元區的虛火，戴維營主人奧巴馬表示，歐元區有能力應對這些挑戰。

希瑟·康利直言，奧巴馬更認同奧朗德為緊縮剎車、為增長加油的姿態，“雙奧”對默克爾構成一定壓力；但奧巴馬在本次峰會上對歐債議題作用有限。

此前，包括財長蓋特納在內的美國官員多次強調，歐洲人有實力解決自家難題，歐洲政府是主要責任人，其次才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4月底，美國未參與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注資，沒有給歐債防火墻添磚加瓦。

自顧不暇當然是原因之一。低速復蘇和脆弱脈動考驗著美國選民的耐心，大選之年更嚴峻的兩黨對立給決策帶來更多障礙。小布什時期減稅計劃等一系列政策即將到期，美國政府隨時都能感受到債務違約的逼仄。

“讓歐洲人去解決歐洲的問題吧——很顯然這是奧巴馬政府目前在歐債議題上的策略，我們好似坐在露天看臺上，”康利說。

露天看臺上的心情并不輕松。戰略及國際研究中心政治經濟專家馬修·古德曼分析說，盡管目前美國銀行系統彈性尚足，但美歐經貿聯系緊密，倘若歐元區危機迅速惡化，那么本已復蘇乏力、失業率高企的美國經濟必受牽連，在經濟議題主宰選情的大選年，對奧巴馬連任不啻為“最壞消息”。

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競選問題專家威廉·高爾斯頓撰文認為，今年的選舉形勢與2008年大不相同，經濟問題持續得不到明顯改善，兩黨分歧日益加重，奧巴馬競選團隊不能再以“是的，我們可以的”等簡單口號面向不同的選民群體。

無論奧巴馬還是其共和黨陣營競爭對手羅姆尼，都清楚地知道經濟議題是左右此次總統選舉的關鍵。如果經濟復蘇增強、就業形勢從春季到秋季持續向好，則奧巴馬連任幾率大增，反之則嚴重影響到選民對其執政能力的評價。

普京缺席影響猶在

在伊朗、敘利亞和朝鮮等重要的安全議題上，《戴維營宣言》被認為是老調重彈，這其中，俄羅斯起了關鍵作用。

八國峰會10天倒計時之際，俄新任總統普京以組閣為由取消了赴美行程，缺席被解讀為一種姿態，而作為八國集團最后一個加入的成員，俄羅斯的影響力并未因普京缺席而“缺席”，峰會難以在伊朗、敘利亞等俄羅斯發揮重要作用的問題上取得實質進展。

美國知名俄羅斯問題專家、戰略及國際研究中心研究員安德魯·庫欽斯認為，俄美一年來在伊朗、敘利亞、北約歐洲導彈防御系統等重大外交及軍事議題上分歧加劇，俄美關系曾經“重啟”的勢頭已到盡頭。各方試圖在敘利亞、伊朗等國際議題上溝通立場，但沒有俄羅斯參與何談實質進展？

從經濟角度出發，俄羅斯經濟動力和潛力令在歐債中跌跌撞撞的其他與會國艷羨不已。在普京展開其第三任期之際，盡管國內外挑戰艱巨，但俄羅斯今明兩年經濟增長率預計均可達4%以上，失業率和通脹率則降至歷史低位的5%至6%，預算平衡、外匯儲備、主權基金等狀態良好，為普京所謂重振俄羅斯計劃提供有利條件。

庫欽斯分析說，當務之急在于如何優化經濟結構、尋找新的經濟增長動力。若俄羅斯經濟找準鼓點，對于猶如捆綁“定時炸彈”的歐元區、經濟復蘇乏力的美國而言，不啻為積極因素。

G8平臺向何處去

經過近四十載發展，八國峰會這個一度在全球政經領域風光無限的“富國俱樂部”，似乎有意回歸原點。

知名智庫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布魯斯·瓊斯分析說，八國集團正在回歸“基本議題”模式，有意從長篇累牘事先商討好的“空洞承諾”模式中抽離，改為關注關鍵議題、發表簡短聲明。

從最初的討論經濟問題為主，到上世紀80年代對國際政治的討論增多，以及近年來對氣候、環保等問題的關注，八國峰會話題的擴展，也帶來了全球治理多極參與的高漲呼聲，而包括主要新興國家在內的G20峰會，其作用和影響似有取代G8之勢。

馬修·古德曼指出，的確存在一種討論，G8在“G20的世界里”往何處去？他認為，G8仍然在“G系列”平臺中占有一席之地，特別是中東和北非政局動蕩之后，為其提供了更多實際話題，但就連奧巴馬政府也強調，解決國際經濟議題的主要平臺還是G20。

戰略及國際研究中心斯蒂芬·弗拉納根認為，普京缺席此次八國峰會也意味著，備受矚目的俄美首腦會晤無法在美國本土上演，只能壓后至６月下旬于墨西哥舉行的G20峰會再見分曉。此舉透射出俄羅斯有意淡化G8平臺作用，希望在更趨多極化的平臺上探討國際事務。

八國集團機制缺乏長久維持下去的有效動力。瓊斯指出，無論是G8邀請中國、印度、巴西等新興力量參與，還是G20繼續完善自身，甚至推出可能更有效率的“G12”或“G13”，關鍵在于西方發達國家與新興國家共同找到一種有效對話及合作機制，將雙方各自關心的經濟和外交重要議題納入到同一平臺上彌合差異、尋求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