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所整頓虎頭蛇尾

“你是在擔心‘38號文’吧？到我們這里交易沒這個風險。現在交易所整頓的權限已經下放到地方政府，我們都溝通好了。”

近日，《財經國家周刊》記者接到交易商的舉報信息，指稱河南一家農產品電子盤交易市場存在惡意控盤行為，造成某產品電子盤合約價格嚴重脫離現貨，客戶虧損嚴重。記者以申請做該市場代理商的名義聯系了解情況，市場工作人員熱情歡迎記者加盟代理。當記者表示對國家整頓交易所有所顧慮時，該工作人員向記者道出了上述“內情”。

其所言“交易所整頓”，即2011年11月18日，國務院下發的《關于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切實防范金融風險的決定》（即“38號文”）。該政策文件將近兩年來國內膨脹的文交所市場，以及泛濫10余年的大宗商品中遠期交易市場（即“電子盤”市場）列為主要清理整頓對象。而“整頓權限下放到地方政府”，則是依據此番清理整頓中“誰家的孩子誰抱”的原則。

今年2月2日，在由證監會牽頭的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部際聯席會議（下稱“聯席會議”）上，證監會主席郭樹清表示，今年6月30日必須完成交易所整頓。

如今，距離整頓大限僅剩月余。而《財經國家周刊》近日了解到，此次清理整頓開展至今，除“38號文”這一政策文件及“誰家孩子誰抱”這一原則外，并沒有出臺相應的清理整頓辦法或細則，在政策不明朗的情況下，一些交易所開始積極“謀變”，多數交易所則按兵不動，以觀望“政策風向”，已被關停或主動停業整頓的寥寥無幾。

被整頓主體“眾生相”

轉型、股改、逆勢擴張及按兵不動，在清理整頓大潮中，各家交易所正在用不同的態度來應對。

5月17日，深圳文化產權交易所（下稱“深圳文交所”）宣布轉型，表示今后將重點開展文化企業上市孵化及股權交易等五項新業務，打造國內文化企業上市服務中心及文化企業股權交易平臺。

在此前的4月20日，深圳文交所發布了藝術品權益拆分業務善后工作詳細安排的公告。彼時，雖然距離6月30日全國交易場所清理整頓“大限”已經不足兩個月，但這是自“38號文”下發之后，國內第一家以實際行動進行清理整頓的文交所。

“38號文”禁止證券交易所或國務院批準的從事金融產品交易以外的交易場所將任何權益拆分為均等份額公開發行；明令不得采取集中競價、做市商等集中交易方式進行交易。

深圳文交所正是“藝術品份額化交易”的首創者。2010年8月，國內甚至世界上第一個藝術品份額化產品在深圳文交所誕生。這一“份額化交易”模式隨即被國內多地復制、升級，在短短一年間遍地開花。由于其中亂象頻生，風險不斷暴露，甚至引發了一場文交所“野蠻生長”的危機。

天津文交所則通過股改謀求出路。相比深圳文交所、上海文交所的國有控股股東結構，天津文交所雖然聲名在外，但其民營和自然人股東為主的股權結構似乎成為繼續存活的最大劣勢。

對此，天津文交所在今年年初曾一度宣布將“由國企控股”。此前業界猜測天津新金融投資有限公司將成其第一大股東，但結果如何至今沒有下文。

相比天津文交所，同樣在“藝術品份額交易”中成為“出頭鳥”的鄭州文交所，也沒有國企背景，但其對自創的“鄭州文交所模式”似乎比較自信，不僅沒有急于尋求“靠山”，反而在整頓大潮中逆勢擴張。

2月5日，也就是在“聯席會議”召開后的第3天，鄭州文交所便宣布，該所杭州網點已于當日正式運營。這是鄭州文交所在2011年11月浙江金華網點開通之后，在省外擴張的第二站。隨后，該所位于浙江溫州、義烏、慈溪的3個網點亦開始試運營。

對于這一“激進”做法，鄭州文交所曾多次向媒體表示，鄭州文交所率先邁開異地擴張步伐，是因其認為獨創采用的“鄭州模式”完全規避了有關條令的整頓要求。

相比文交所或轉型或股改謀生路，此番整頓的另一個主要市場——大宗商品中遠期市場的出路無疑是回歸現貨。

但如今，除了諸如山東金鄉大蒜國際交易所、湖南維財金大宗貴金屬交易所有限公司等嚴重違法、違規交易的交易所被停盤外，絕大多數大宗商品中遠期市場都像前述河南某農產品電子盤交易市場一樣，繼續開門營業拉客戶，按兵不動。

地方利益博弈

此次清理整頓中“誰家的孩子誰抱”的原則，讓地方政府同時扮演起了政策執行者和地方利益維護者的雙重角色。業內人士向本刊記者表示，交易所清理整頓中的最大阻力來自于地方政府。

比如，天津文交所被認為是此次整頓的主要交易所之一。業內人士甚至指出，“38號文”中的“五不得”幾乎都是針對該所的交易模式和交易規則做出的限制。

但近日《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在致電天津文交所了解情況時，該所工作人員向記者表示，天津文交所在正常交易。

“對地方政府而言，建立文交所平臺既是政績工程，又能吸引大量資金匯集和沉淀在當地，所以對交易所傾力保護在所難免。地方政府很可能在實際執行中，將清理整頓處理為‘重新審批’。”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向《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

有關人士擔憂，果真如此，此番聲勢浩大的交易所整頓行動可能將從“行業洗牌”變成“責任洗牌”，而清理整頓的大棒也很可能在“高高舉起”之后又“輕輕放下”。

北京工商大學證券與期貨研究所所長胡俞越在接受《財經國家周刊》記者采訪時也表示，“這次清理整頓唯一明確的原則是‘誰家的孩子誰抱’，但地方政府清理自己轄區內交易所的動力明顯不足。而且除38號文外，這次清理整頓并沒有出臺任何具體的制度和辦法供參照，所以最終可能就是當地政府重新審批一下，明確出了事情地方政府自己管。所以整頓的結果不排除‘虎頭蛇尾’的可能。”

難度或超預期

近日，在上海某大宗商品中遠期市場的官方網站上，發布了中國證監會主席助理姜洋在上海市相關負責人陪同下，于今年3月26日-27日就貫徹“38號文”赴上海的調研信息。

該信息說，在對該中遠期市場的調研中，調研團在聽取了交易所負責人對市場發展歷時的介紹，并詳細了解了該市場的交易模式和交易規則后，多次對該市場的創新交易模式發出贊許。

而在2010年中，《財經國家周刊》記者也曾因接到投資者舉報，跟隨投資者代表來到上海市商委了解過這家中遠期市場的情況。當時，上海市商委一位接待投訴的官員在聽取投資者代表反映的情況后就表示，來這里投訴該市場的投資者已經有好幾撥了。

“那里面太混亂了，其實就是賭場。你們就不該進去。”該官員告訴投資者代表，商委對中遠期市場的情況有一些了解，也認為該市場有操縱價格的嫌疑，因為市場方能夠從后臺看到他的這個市場里自然人的持倉情況，這樣他們就能反向去做。

“市場中不能只有狼，也得有羊，你們這些投資者就成了市場的代罪羔羊。”該官員說。

而同樣是在那次調查采訪中，《財經國家周刊》記者還在上海市浦東公安分局見到了負責調查投資者代表報案的警官。該警官拿出的報案材料多達數百頁，一問才知，這些報案材料都是各地投資者針對這同一家交易市場的違法違規行為前來報案留下的材料。

針對上述情況，一些接受采訪的業內人士對此次清理整頓效果深表憂慮。

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向記者表示，雖然清理整頓不是把所有的交易所市場都關掉，但至少要把違法違規的、侵犯投資者利益的“害群之馬”清除掉。但目前看，此次清理整頓可能很難達到這個效果。

“現在交易所市場這么混亂，這次對交易所的清理整頓聲勢又這么浩大，按照預期應該是有多家交易所市場被關停，至少多數交易所應當嚴格停業整頓。最終只留下少數資質好的、規范的交易所作為下一步發展的試點。但無論是證監會作為牽頭人，還是地方政府作為政策執行者，誰也沒有參與到交易當中去，怎么能知道這些市場的所作所為跟他們報上去的材料有多大出入呢？所以除了一些案發的重大違法違規事件外，估計多數違規交易所都會成為漏網之魚。”該人士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