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位作者,策劃了一個方案,做一個讓自己從人間“消失”的試驗,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把自己藏匿起來,不止任何人找到。他的私人信息被不斷公開,通過分析這些信息搜查到這位作者的人,可以獲得一筆不少的獎勵。他不是要躲在一個小屋子里面一個月不出來,而是正常地在外面旅行住宿,從ATM機提取現金,使用信用卡購物,甚至參加一些活動。只是,他使用的是假名,在注冊皮包公司后印制假名片,使用網絡的時候隱藏自己的IP地址,照常使用社交網絡。為了這個策劃,他提前幾個月進行準備,并多次躲過了搜尋者的查找。在這個試驗開始的時候,他無法預料會發生什么,更沒想過那個結果。
8月14日,5時38分,《連線》網站發布了一條消息:“作者伊凡·拉特利夫把自己藏起來了,找到他的人可以獲獎5000美元。”這是一次實驗。凡是在8月15至9月15日期間,通過各種手段找到拉特利夫,對他說出“僥幸”這個詞,并拍下他的照片作為憑證的人,就是這次實驗的獲勝者,否則,拉特利夫贏了,5000美元歸他所有。
為了這次試驗,拉特利夫要r拋棄—他的女友、家人,以及他原來的名字。但他不是要讓自己躲進一個小屋,他只是用新的身份過一個月的新生活。而《連線》的編輯,則在網站上發布拉特利夫的真實銀行賬號、信用卡賬號、通話記錄、社交網絡賬號以及電子郵件地址。編輯還不時地通過采訪他的朋友,來將他的體貌特征等各種個人信息公布在網站上。當然,這些個人信息不是說得很直白,而是請了設計文字迷宮的專家來進行設計,以增加獲取拉特利夫信息的一定難度。
那些對這次試驗感興趣的搜查者,能從一個人留下的電子足跡中發現什么?一個人可以在網上任意塑造自己,但他能在現實生活中也任意塑造自己而不被發現嗎?
在試驗的過程中,拉特利夫沒把這個計劃告訴任何人,他的女友、父母、好友也不例外。沒人能知道他在哪兒,又將出現在何處,他的新名字叫什么。
為了這次試驗,拉特利夫籌備了幾個月。他提前制作了一張名片,公司的抬頭是他用假名注冊的皮包公司,并取名詹姆斯·唐納德·蓋茲。他還蓄起胡子,考了摩托車駕照,提前把錢從銀行里取出來,就像電影《申肖克的救贖》里的主人公一樣把一本書的內部挖空,把錢藏在里面。
他去好樂買商場拿了已經提前付款的兩部手機。其實,他原來就有好幾部手機。他是要把這兩部手機分別遞送給他的女友和父母,讓他們在緊急情況下可以用一種隱秘的方式呼叫他。拉特利夫還把原有手機里的電池取出來,以免泄露行蹤。電池還留在手機殼里時,哪怕關機,還是可以對手機進行定位。他的一位在谷歌工作的朋友給他推薦了一款可以隱藏電腦IP地址的軟件,但又提醒說,這也可能會被破解。
在“消失一個月”的試驗正式開始的前一天,拉特利夫把他的本田車賣了3000美元。
試驗正式開始不久后,就有幾個人在Twitter上建立尋找拉特利夫的賬號,并在Facebook上建立了一個“尋找拉特利夫”的群組。有些人是奔著5000美元獎金去的,另外的是對活動本身感興趣。
《連線》的編輯逐漸把拉特利夫的個人信息發布到網站上。首先,他們發布了拉特利夫最近一次用信用卡購物的相關信息,參與這次試驗的搜查者很快就追蹤到了持卡人所簽的名字,并用這個名字在圖片共享網站Flickr上找到了拉特利夫的照片,然后編寫了程序來搜尋這些照片背后的相機,又通過相機的信息找出該相機所拍的其他照片。最后,多位搜查者一起將數據匯集起來,在地圖上繪制出拉特利夫可能行走的路線。
幾天之內,搜查者就獲知拉特利夫是一位橄欖球迷,患有腹腔疾病,不能吃小麥里所含的面筋,他和女友在布魯克林買過一套公寓,搜查者還找出了拉特利夫買公寓時的簽名。最近,他還參加過一次婚禮。搜查者還知道他最近在百思買商場買過東西,還打電話到商場詢問拉特利夫的詳細情況。
搜查者們參與的這個試驗,很快地變成了一個介于網絡游戲和綜藝秀之間的東西。一個跨越美國東西南北的人群,正通過網絡成立一個分工明細的社團。他們一起來挖掘有關拉特利夫的所有個人信息。一個有關搜尋拉特利夫的Twitter賬號,每天要發布600多條信息,他們甚至都已經知道了拉特利夫的機修工的名字,他最喜歡的作者的名字,他的小名;他們找出了他寫的所有文章,他近期的視頻記錄,他的家族成員的名字和年齡。他們把他到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公開、記錄下來。洛杉磯的圣塔奠妮卡海灘
除了拉特利夫目前的方位,他們似乎已經知道了所有有關他的信息。
在“9·11事件之后”,美國加大了長途公共交通的安檢力度,只有汽車是例外,后者不需要出示身份證件。拉特利夫在拉斯維加斯用他的假名蓋茲買了車票,6個小時之后,就到了洛杉磯。他向旅店經理說明自己掉了身份證和駕照,收到了經理同情的眼光。然后,他開始了幾天在沙灘上度過的愉快而悠閑的時光。但他還是保持著警戒,想測試一下他的哪些信息可能會被收集,是否有可能被網絡上的更多人獲取。一天下午,一家當地的新聞網站帶著攝制組,來隨機采訪旅客對豬流感的看法,他主動上前接受采訪,幾天后,他的擔憂被證實了。他果然發現自己的訪談視頻被發到網站上,而他在視頻中的背景暴露了他所在的是洛杉磯的圣塔莫妮卡海灘。于是,他決定離開洛杉磯。
而在Twitter上,已經有人發消息說,拉特利夫可能正在洛杉磯使用代理服務器上網。
在拉特利夫離開洛杉磯之前,他決定去ATM機取錢,并用信用卡消費。很快,就有人在Twitter上表示拉特利夫剛在洛杉磯圣塔莫妮卡海灘的ATM取款機上取了錢。
拉特利夫注冊了一個新的Twitter賬號,但因為他原來的賬號不可能去和他的朋友互相關注,因此,他決定去關注那些希望互粉的人,這樣,他的Twitter帳號看上去沒有什么特別可疑的地方。
在這次試驗之前,拉特利夫決定使用蓋茲這個姓,是因為這個姓在谷歌上搜不到信息。同時,他還弄了一個注冊地為新墨西哥州的“研究公司”,而且還設計了一個公司Logo,在蓋茲的這張名片上,Twitter賬號、Facebook賬號、E-mail地址、電話號碼一應俱全。小旅店的老板看到他的這個名片后,雖然有點疑惑,但還是會復印一份,然后把名片收起來。這些天,拉特利夫在河邊散步,去咖啡店、酒店坐坐,還騎著自行車逛城市,還在當地一家俱樂部找到了售酒的鐘點工工作。
拉特利夫的生活總像是浮在表面上,因為以他的新身份,他沒有朋友,他的網絡上的朋友實際上都是陌生人。他的女友遠在千里之外,他的父母只能通過電視新聞來猜測他的近況。在拉特利夫的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他第一次無法入眠。
在離開洛杉磯之前,拉特利夫用他的信用卡買了兩張9月4日分別從在洛杉磯和俄勒岡州的波特蘭飛往鹽湖城的機票,這是兩張可以退換的票,也是兩張用來干擾那些搜查者進行判斷的票。其實,他不去鹽湖城,在飛機起飛前,他會把這兩張票都退掉。
一個名為雷福曼的搜查者,搜索了所有擁有50個朋友以內、訪問過專門討論拉特利夫的Facebook群組的用戶,當他打開一位名為蓋茲的主頁時,他發現蓋茲有規律地訪問這個群組。蓋茲這個用戶名看不出蹊蹺,但頭像卻有點眼熟。然后他回憶自己究竟在哪兒看到過這個人,最后,他想起了他曾經看過其視頻的洛杉磯圣塔莫妮卡海灘上的那個人。他對照了那個視頻和這個頭像,然后確定蓋茲就是他們要找的拉特利夫。
在看過蓋茲Facebook賬號上的個人資料后,雷福曼給蓋茲的幾個朋友發私信,雖然,他也意識到蓋茲的這些朋友只是一些“僵尸用戶”。他又去嘗試Twitter,但蓋茲對Twitter賬戶進行了設置,要關注蓋茲,需要蓋茲的同意。而蓋茲現有的關注者是可以看到蓋茲Twitter內容的。雷福曼為了不打草驚蛇,一個個地與蓋茲的關注者聯系,但其中大部分是“僵尸粉”,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三個真實用戶。然后,雷福曼獲知了蓋茲Twitter的內容。
拉特利夫的生活總像是浮在表面上,因為以他的新身份。他沒有朋友,他的網絡上的朋友實際上都是陌生人。他的女友遠在千里之外,他的父母只能通過電視新聞來猜測他的近況。在拉特利夫的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他第一次無法入眠。
新奧爾良
離開洛杉磯之后,拉特利夫來到了新奧爾良市。他決定公開他的Twitter賬號,并和現實中的朋友進行聯系。
一直密切調查拉特利夫的雷福曼注冊了兩個賬號,然后偽裝成“僵尸粉”,去關注蓋茲,以免引起他的懷疑。周一的早晨,雷福曼發現蓋茲用新的IP地址進行登錄,在梅科拉的分析下,他們確定蓋茲就在新奧爾良市。然后,雷福曼又發現,蓋茲所關注的人增加了三位,這三位都是新奧爾良市的商人。拉特利夫將要和這三位商人在赤忱披薩店見面,而這消息被雷福曼獲知。于是,雷福曼馬上給那些密切關注拉特利夫的人發了郵件說:拉特利夫將會在本周三或周四去赤忱披薩店。隨后,他又發郵件補充:拉特利夫剃了一個禿頂的造型,或者是刮光了頭發。隨后,雷福曼讓其他搜查者分別給市里的50家旅館打電話,打聽蓋茲這個人。
當赤忱披薩店的老板里奇知道了偵察拉特利夫的事件后,決定幫雷福曼他們一把。
9月8日,離這個試驗的最終完成還有7天時間。拉特利夫覺得目前附近沒人知道他的行蹤。他用不需要身份認證的購物卡去買了一張15號從新奧爾良飛往紐約的機票。15號這天是他這次試驗的最后一天,他想直接飛到紐約給他的編輯一個驚喜。此前,他和他的編輯通過一個公開的博客進行溝通,他在那個博客上留言,編輯讀后就刪掉,然后再寫自己的回復。
眼看著拉特利夫就要成功地隱藏一個月,《連線》雜志決定增加試驗的刺激程度和困難程度,拉特利夫每通過一個挑戰,就能得到400美元。此前的三周,拉特利夫快用完賣二手車得到的3000美元了。
第一個挑戰是去一座大廈的第50層參加一個讀書會,通過搜索,拉特利夫發現在新奧爾良只有兩幢樓高于50層。在大樓的安檢前,他表示自己是來拜訪第50層的律師事務所。但保安表示得登記一下,而且要出示身份證件。
他又解釋說身份證丟了,詢問名片或信用卡是否可以代替,然后他獲準來到第50層。
赤忱披薩店的老板里奇,聯系了雷福曼,發現拉特利夫的IP地址前一天訪問過他的公司網站。上午11點前,里奇讓他的所有員工注意,如果他們看到拉特利夫,那么就說“僥幸”,然后把拉特利夫拍下來。她在公司內網的文件夾里放了拉特利夫的一些圖片,讓他們記住這個人,其中一張是經過圖片修復處理過的、光頭造型的拉特利夫。
為了和朋友見面,拉特利夫決定“禿頂”造型的腦勺兩邊的頭發都剃掉,以免讓朋友覺得驚悚。于是,他換上休閑服,戴上呢帽,騎著自行車去理發。
理完發后,他要去參加那個讀書會。里奇和另一位搜查者分別在讀書會大樓的兩個入口處把關,觀察是否有人戴著假發,或者有著與環境明顯不搭調的形象,但哪怕在讀書會開始后一刻多鐘,他們都沒能發現拉特利夫的影子。
這有點反諷。很多人記清了拉特利夫照片上的模樣,在門口站了幾個小時,盯著過往的人們的眼睛看,想從人們的臉上看到他們曾經辨認過的樣子,就像是迎接老朋友一般,熱切而焦急地搜尋著。
拉特利夫騎著車經過這幢大樓的時候,突然看到兩個人轉過頭來看著他。他的第一反應是趕緊騎車離開,但轉念一想,這究竟算是為人多疑還是做事謹慎?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在尋找他。擔拉特利夫還是決定不去讀書會了,而是去拜訪附近的一位朋友。
突然,一個人從一把椅子里站起來,猶豫了一下,走向拉特利夫。那個人是里奇,赤忱披薩店的女老板。在那一瞬間,拉特利夫怔住了。好一會兒,拉特利夫反應過來,他知道這個試驗要結束了。最后,里奇和雷福曼均分了5000美元獎金。
拉特利夫以前做夢也沒想過的是,那個最終發現他的人,不是嫻熟網絡技術的極客,而是餐飲店的老板。
這又是為什么呢?像里奇這樣的對網絡知識了解不多的中年婦女,怎么也會對在地球上“消失一個月”的試驗感興趣呢?因為,在里奇小時候,她的父親不辭而別,拋棄了她和她的母親,從此在地球上“消失”了12年。所以,里奇對拉特利夫的消失試驗感興趣,想通過參與尋找拉特利夫來解答自己的幾個疑問。
這次試驗的目標,是一個人在獲得一定的資源和能力時,能否讓過去的自己消失,而成為全新的自己?通過對整個試驗過程的了解和分析,你會發現,整個過程就像是小說,大家都會對進程中產生的懸念充滿興趣。但在這個試驗結束之后,又沒有人會再對拉特利夫的個人信息感興趣。但至少,在這個過程中,一個普通人組成的群體,也能根據部分確定的信息,找出有關你的其他大量信息。這時,哪怕你改了名,易了容,隱了身,大家還是可以有序分工,找出你所有的蛛絲馬跡。
網絡時代,你已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