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住過一段日子的人,回國談異邦觀感,大都會說到這樣的經歷:步行過十字路口,不是人讓車,而是車讓人。你還沒走到路口,車就等在那里了,你遲疑不前,駕車人從窗口伸出手,示意讓你先走。
這多是發生在沒有設置紅綠燈的鄉野、郊區,對減少車禍自然大有好處。查資料得知,我國每年車禍死亡人數10萬,世界第一。汽車第一大國美國每年車禍死亡人數4萬。我國車禍死亡有80%死于車撞人,美國車禍死亡多是因車撞車。
美國是一個“個人本位”的國家,能夠做到車讓人,這不是由于禮讓的傳統,而是出于最大限度地維護包括車主和路人在內的個人利益,這種維護形成了一系列法律規章制度。你要維護個人利益,就得守規矩。車不讓人造成人員傷亡,別人受害了,你也得付出極大代價。有關部門在交通法規的執行上,絕無商量余地。不要說車撞人這樣的重大事故,一次普通的違規,也罰得你眼睛發直。
舉一個小例子,我在新澤西小住期間,一次友人來訪,出門發現車子不見了,不是被竊,是停車超時被拖車拖走了。找到警察局,車子返還,一張罰單遞過來:超時停車罰款80美元,拖車費40美元,合計120美元。你如果不接受,可以上訴。你受得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官司嗎?乖乖受罰。下次你還會超時停車嗎?久而久之,良好的行車習慣就養成了,車讓人的傳統就是這么來的。它體現的是文明素質,它把法律的威懾力量化成人們日常生活中行為規范的自覺。
在“個人本位,自我中心”的國家,無端禮讓是沒有的。美國30%的車禍是由于超速行駛。車對車,就不客氣了,你快,我比你還快。對待弱勢人群就不能這樣,較之飛馳的車,行人是弱勢,車不能跟人比速度,就像健全的人不能跟殘疾人比速度一樣。
多年前我第一次訪美,正巧碰上一則轟動性新聞:一位在美國學習的日本大學生,傍晚經過郊區一家民居,大概是想進去問路,這家主人喝令問路者停止前進,問路者不知是沒聽清還是沒當回事,繼續前行,結果主人開槍,學生中彈身亡。這件事鬧得很大,死者家人也從日本趕來,要討一個說法,結果是不了了之。美國法律規定,家園對外人絕對是禁地,未經允許不得進入。你不知輕重擅自闖入,主人會認為你入侵私宅,有權開槍自衛。雖然這家主人反應過度,但他就這么做了,你拿他怎么辦。美國多次發生槍擊造成傷亡事件,可就是無法禁止私人擁有槍支,理由是老百姓不能被剝奪自衛權利。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是上了美國憲法的。
“個人本位,自我中心”上升為一種國家意識,就是美國的老子天下第一。奧巴馬聲言,不能接受美國成為世界第二。你要跟我平起平坐嗎?先看看你有多大份量。這樣一個“個人本位”的國家,居然不是一盤散沙,反而凝聚得讓總統可以用這樣的腔調說話,因為老百姓相信,保持第一地位,他們的個人利益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護,有了危機,或轉嫁給別的國家與之分擔。
中國人講禮讓講了幾千年,古圣先賢的教誨不絕于耳。大自堯舜的禪讓,小至“融四歲,能讓梨”,我們耳熟能詳。可在今天的現實生活中,我們還有多少禮讓,又禮讓了多少?個人利益得到有效保障才會講禮讓,個人利益遭到侵害,或者肆意侵犯他人利益而不受懲處,就難以指望人們禮讓。缺乏對個人利益的有效保護,缺乏法律、制度的嚴格制約,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把提高文明素質、思想道德水平停留在口號上,喊得再響亮,也是沒有多大效用的。
(余娟 摘自《解放日報》)